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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親自去福祿宮問問,是不是有隸王妃說的這回事兒?”萬曆爺聰明著,這事兒怎麼可以隨口答應了,眼瞧,李敏都把所有太醫都束手無策的大皇子給治好了。
張公公其實不用在這時接到萬曆爺的旨意再跑去福祿宮問,因為這件事,早從福祿宮都傳到他耳朵里了。只是,李敏不提的話,他們都想當做這事兒不知道,當做完全沒有這回事兒發生,糊塗著過去。現在李敏計較起來,張公公只得硬著頭皮說:“皇上,有如隸王妃所言,確實有從福祿宮裡傳過來諸如此類的消息。太后是下了道懿旨給太醫院了,以後太后病了的時候,太醫院不准找隸王妃到福祿宮來。”
聽到張公公這話,萬曆爺一下子明了,張公公原先想把這事兒當李敏和太后兩個人都糊塗著過去,結果,兩個人都計較在心裡了。他萬曆爺裝糊塗看著也不行。
太后究竟是吃了什麼糊塗藥了?
萬曆爺納悶著,太后都計較的話,這事兒真沒有的說了。
陪皇帝吃飯,當然是沒有什麼好吃的,哪怕是好吃,都吃的心裡不會舒坦。李敏吃的很少,不知道是不是手受傷不方便的緣故,這點,是連萬曆爺都看進了眼裡。
淑貴妃眼角掃到了皇帝側臉上那抹一閃而過好像恍悟的表情。
吃過早飯,朱隸和李敏夫婦倆向皇帝告辭回府,其實萬曆爺找他們來吃早飯,不過也就是為了太后昨晚把人錯抓去宗人府那點事兒。讓他們走時,萬曆爺心有不甘,對著朱隸發了絲怨氣說:“你不是拿了朕的免死金牌嗎?為什麼昨晚上不直接拿出來用?”
免死金牌?
李敏眼皮跳了下。沒有聽老公說過,昨晚上在地牢里都沒有聽他說過。
站在自己身邊,聽到皇上有意在她面前提起這話兒,他那張側顏卻是紋風不動的,對著萬曆爺不慍不火的嗓音說:“皇上,您這不是已經把臣放出來了嗎?”
萬曆爺的臉僵硬地抽了抽,沒有吐出那句去你的,已經是很能忍了。不怒反笑的皇帝朗笑兩聲:“朕知道你護國公疼媳婦,沒有質疑朕愛卿的意思,行,回去吧。”
皇帝揮手。兩人低頭弓腰退出皇帝的屋子,離開之時,能看到淑妃躲在皇帝身後,自始自終是一句話都沒有說,看來,淑妃是比她更怕被皇帝知道自己和她在私底下真有些勾結。
屋外,兩頂轎子停在那裡沒有動過。李敏上了自己的轎子。看著丈夫的轎子這回走在了她後面。
不知道他這算不算是對她心有愧疚,瞞著她什麼免死金牌。但是,她可以很快想明白他這個用意。不給她知道這事兒,讓皇帝有意提起,其實正好是提醒她,提醒她這個騙來的免死金牌如果這樣糙率用了的話,肯定是浪費了。萬曆爺心裡肯定現在正琢磨著是不是自己被騙了。
想到這兒,李敏反倒想笑了,笑她這個老公,其實比皇帝更腹黑,否則怎能從皇帝手裡騙得這塊金牌。
萬曆爺是心頭有些不慡的,早知道先問清楚他們有沒有用到那塊免死金牌,再把他們在宗人府里悶一會兒,可是關久又不好,完全兩難的選擇。
轉頭,看見淑貴妃在身邊不說話,萬曆爺質疑:“淑貴妃今兒怎麼都不說話了?”
“臣妾本就話不多,皇上忘了嗎?”淑妃含笑著說。
萬曆爺聽她對答如流,不像是故意不說話,不好再說她,就此在榻上躺著睡了個囫圇覺,睡的迷迷糊糊時張口對淑妃說:“人家都說你是禍國殃民的妖精,可朕只愛躺你這兒了。”
淑妃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兒,神情倒是淡然,道:“臣妾年紀大了,哪比得過那些宮裡的新人,皇上不過是念著舊情,一如念著皇后,念著容妃等人的舊情。”
“你變了。”萬曆爺直吐。
“皇上,不是臣妾變了,是皇上變了。”
“朕變了?”
“是,皇上變的比以前,更念感情了。”
萬曆爺注視淑妃的那張臉,良久都沒有動。
一天下來,萬曆爺除了在景陽宮和玉清宮,哪兒都沒有去了。連原先是計劃到皇后的春秀宮看望下發瘋的太子妃,都擱置了。張公公更是找不到時機說到李華想讓萬曆爺到咸福宮看望李華的話。皇后都顧不了,哪顧得了一個華婉儀。
李華大概是第一次,入宮以來的第一夜,嘗到了宮裡女子寂寞難耐的機會。想自她入宮以後幾乎都是風調雨順的,萬曆爺再寵誰都好,都絕對不會忘了她李華。皇后算得了什麼,容妃算得了什麼,誰不知道萬曆爺喜歡她李華彈琴寫字。
“小主,回屋去吧。小心風涼,您身上懷著龍胎。”杏元小心扶著她,勸著她說。
李華站在那兒,望著漆黑的夜裡,永遠都等不到出現的那抹黃金龍袍,冷冷地寒笑一聲:“我知道,我都知道。這就是皇宮裡女子的日子。我現在在這裡傻等,那麼,她們一樣,在我被皇上寵幸的時候,在那裡傻等。”
“小主既然都想明白了,為何——”
“你懂什麼?”李華手裡的帕子抽到杏元的臉上,一肚子悶氣未消,轉身回到屋裡。
杏元只怕她驚動了胎氣,好心扶著她一路小心翼翼,說:“奴婢的錯,全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知罪。可小主生氣對龍胎不好,王太醫不是一再小心翼翼地交代過小主嗎?”
“你知道我氣誰嗎?”李華那一眼餘氣未消刮到杏元的臉上。
“奴婢魯鈍,真不知道。”
“眾人大概都以為我李華氣的是淑貴妃。淑貴妃有什麼好氣的?要說氣淑貴妃的,恐怕皇后娘娘和容妃娘娘更氣,我一個小小的婉儀能和她們比嗎?”
杏元眼珠子骨碌一轉,進言:“今早上,皇上是找了隸王和隸王妃一起吃飯,但是,太后沒有到。”
“算你聰明,知道我氣的誰。”李華隨手捏了一把自己小丫鬟的臉。
“奴婢想——”得到嘉獎的杏元斗膽再進一句,“恐怕氣二小姐的人,定不止小主一個。”
“那是,犯不著我去出這個頭。但是,只怕那些人沒有一個願意動手的,我這個二妹妹——”李華不禁想起王氏從宗人府里給她帶出去的那句話,右手揭著的茶蓋一下子砰一聲,全砸杯口上了。
李敏這根刺只要一日不除,她們絕對沒法過的舒服。可在這個節骨眼上,皇后都沒有動靜,她們該找誰。
又是後宮裡難熬的一個夜晚。沒想到皇帝連續兩夜都在自己宮裡就寢了,這放在以往,淑妃想都不敢想。要知道,在許多年以前,她最得寵的時候,萬曆爺都從來沒有過連續兩晚上在她這兒呆過。太受寵其實不是什麼好事,以往她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不見得明白這其中的利害,現在,過了這麼多年了,卻比誰都更體會到了這裡面的厲害。
勸了幾句,萬曆爺像是對她的話裝聾作啞,躺在她床上睡了。淑妃只好等床榻上那個九五之尊的男人睡了以後,躡手躡腳地起身,走到了隔壁的花廳里,同時讓身邊最親近的姑姑守著皇帝。
朱公公早在門口候著了,只等淑妃一聲,溜進了屋裡,打了個千兒:“娘娘。”
“噓,小聲點。”淑妃道,“本宮只是想問你點事,早上,不是本宮讓你去御膳房準備早膳的嗎?”
早膳的菜單,本來全都是她安排的,怎麼到了上桌的時候,變了樣。
朱公公答:“在隸王和隸王妃到達前一刻,皇上吩咐了張公公派人再到御膳房查看早膳,可能在那個時候,那個被派去的小太監,自己膽大包天,膽敢改了娘娘的菜單。”
小太監哪有這個膽色,張公公都沒有這個豹子膽,可見都是上面那個男人安排的。目的也很簡單。像她這個沒有懷過孕的女子,對這種事早已耳濡目染,聽那些三姑六婆說的多了,都能知道一二。
只是沒想到皇帝竟然會關心起隸王妃有沒有懷孕何時懷孕的事。早上當看到那盤梅子被端上桌時,真把她驚出了身冷汗。一開始,她還以為皇帝是刺探她。後來想想不對,她身子好了以後,皇帝寵幸她不也才幾日功夫,哪有那麼快懷上孩子。皇帝又不是對女人懷孕的事一竅不通。
萬曆爺既然都安排了這道菜上桌,可見得,找來朱隸他們夫婦倆到這兒用早膳,根本也不是萬曆爺心血來cháo想為太后贖罪,而是,都是一早萬曆爺心裡有的安排。萬曆爺這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說李敏有可能懷孕了?
淑妃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慢慢地敲了敲,看到朱公公像樽石像在自己面前沒有動,說:“你回去睡吧。今晚上,皇上的人都在這裡守著,輪不到你。”
張公公人就在屋子外頭。
“娘娘——”朱公公欲言又止。
淑妃對他點了頭。
朱公公只好退了下去。兩隻手關上屋門時,似乎能聽見萬曆爺在夢裡叫著淑妃的名字。
再過了這一夜,六宮裡,可能誰都知道了淑貴妃在宮裡的地位更是不同往日了。淑妃現在象徵著大皇子一派。皇上寵信淑貴妃,等同於皇上要倚靠大皇子。伴隨後宮局勢的變化,朝廷上的百官們,似乎都聞到了東宮的危機遠遠沒有過去的味道。
說回早上,李敏隨老公回護國公府時,有個太醫從宮裡直追他們的馬車出來。由於鮮少在官場裡見到如此自告奮勇的人,他們的馬車停了下來。
一名身著太醫官袍的中年男子,身上乾淨整潔,蓄著兩片小鬍鬚,舉止謙恭有禮,向著馬車的窗戶對著他們說:“臣許仁康,拜見王爺王妃。王妃可能不知,本官與徐狀元是同鄉。”
打著她表哥的關係來找她,看來,這個人有點不一樣的來頭。
李敏徵得了丈夫的同意之後,讓人給許仁康發了張請帖。這樣一來,許太醫順利可以拜見護國公府了。
回到府里,李敏換個衣服,老公直接去了書房辦公。她剛想躺下補個眠,念夏上來問她要不要吃點再下去睡。大概是不知道她在宮裡剛陪皇帝吃過早飯。
宮裡那頓飯,她真的吃不下去,美點是很多,各種早點做的精緻美味,可是,她只想喝碗清淡的粥水去火,回頭吩咐丫鬟:“好,去給我弄碗粥來,什麼佐料都不要放,清粥一碗。”
“再加一盤花生鹹菜是嗎?”非常曉得她口味的念夏問。
“是。早上那顆梅子吃得可噁心死我了。”李敏隨口一說。
念夏沒有反應過來,倒是站在一旁跟著侍候的春梅立馬留了個神。隨念夏走出去時,春梅說:“念夏姐姐,剛才大少奶奶意思是,皇上給大少奶奶準備了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