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頁
她這個爹,好像每樣事都很講究浪漫,渾身洋溢著詩情畫意的男子。
朱璃第一次走進國王的地盤,感受到的氣氛,似乎就是如此。眼瞳子一眯,想起了家中的老八。
那個完美無缺猶如碧玉一樣的八爺,是博學多才,不僅底下眾多各行各業的人才精英都被八爺所拉攏,要是八爺自身沒有一點才幹,也無法令這些人心服口服地服從。
朱璃可以想起當年皇子兄弟們一起比詩,在皇家宴席上,皇上讓他們兄弟們吟詩或是比武,來刺激他們的鬥爭心競爭心,是常有的事兒。老八每次寫出來的詩作,得萬曆爺的評價均是才華橫溢,卻只是有點東西差那麼一點。
說的正是朱濟過於風花雪月了,少了點實在的硬氣。
相比朱濟,眾兄弟中說到詩文最好的,卻是他人想都想不到的一個人。對了,是十一爺朱琪。
朱琪在兄弟裡頭,一直和老九被譽為老八的跟班,做什麼事都風風火火的,大嘴巴的毛病,經常惹得皇帝哭笑不得的。
如果平心而論,朱璃相信皇帝是喜歡朱琪這個孩子,可能比起太子、他或者是老八,都要來的喜歡。原因很簡單,朱琪很真。
朱琪的那股真,表現在she藝上,那就是在皇子中獨樹一幟,同齡人中除了朱理無人能比,算是皇帝的驕傲。朱琪的那股真,如果表現在其他地方,比如詩作上時,或許文采不比朱濟那樣詞藻美麗而工整,但是,可以讓人感覺到詩人的豪情萬千。比起朱濟文采博人眼球卻同時軟軟捏捏好像娘子似的,無疑,朱琪的率直,更讓萬曆爺喜愛。
想到了朱琪和老八,朱璃面色微暗,走到了高貞面前,恭謹地行禮道:“大明使臣參見國王。”
“平身吧。”高貞望著他像是心情很好地笑著。
這讓朱璃的精神為之一振,不由心頭快要發癢了。說真的,什麼人都好,如果被人夸,被人用賞識的目光看著,到底都是會不由自主地心動。
高貞看他的目光看來那麼自然,有種好像相見恨晚的感情,說話又很平實,不像拍馬屁。朱璃想不到任何高貞這幅神態有對他做假的可能性。
何必呢?高貞何必對他做一副假惺惺的形態。不過,為人謹慎的三爺,肯定不會像那些小屁孩一樣馬上轉入得意忘形的姿態,老樣子,一舉一動都很警惕。
他是大明的使臣,大明與高卑的友邦,國王明智大氣的話,該禮待大明使臣。
在坐在齊公公搬來的,可以固定在馬車內的一張圓杌時,朱璃好像聽見了背後珠簾輕微的顫動。他背部不由自主地挺直。
知道,她在珠簾後面,她這是看見他來了,所以有所觸動了,是嗎?
李敏抬眼望過去,是能透過珠簾的fèng隙,瞅望到對面幾名男子的身影。不無意外,朱璃進來後的一舉一動,盡收到她眼底去。但是,這怎麼看,儼然都沒有她老爹那個表情最精彩。
別人怎麼想她不清楚,可是她這個爹,據她幾日揣摩下來,能得一句總結:貓樣!
知道貓嗎?貓那張面孔,無論何時看起來都是笑眯眯的,在笑眯眯中,逗弄眼前的獵物時忽然會隨時伸出尖銳的爪牙。她爹的表情,看來無時無刻都是一枚典型的貓爹。
貓爹笑咪咪的,和徐家人下了會兒棋,棋局貌似在兩人糾結的心境中同時走到了僵局。貓爹心思一轉,這哪兒行啊?他是要和徐家人打好關係的,畢竟那是他曾經喜歡的女人的娘家。於情於理,都是該和徐家人化干戈為玉帛的。
可他的誠意徐家人不一定接受,畢竟他們徐家女兒死的時候,他都無蹤無影的。這可怎麼辦?
貓爹突如其來一個主意,想吧,自己好歹是個國王吧,這個老jian巨猾的心思是有的,想要和對手突然變成朋友,一個最好的主意,不過是趕緊找到了兩人之間共同的敵人。這感情突然因為某人變得同仇敵愾了,這個之間的關係不就慢慢變成戰友一般的緊密了。
李敏掠過貓爹那個表情時,顯而易見的那個想法,都寫在高貞的臉上了。只是,一個徐有貞正警惕朱璃的到來,朱璃卻被貓爹無害的笑臉給迷惑得團團轉。
獵物,全在貓爹的爪牙下面了。
打了聲噴嚏。被貓爹這股暗然的得意給刺激的。笑不能笑。
不明其意的小丫鬟,紫葉趕緊給她再找件衣服。
李敏拒絕時,感覺珠簾外面好幾雙疑惑的眼睛望了過來,仿佛要穿過珠簾看清她的心事。
只能說她一舉一動,貌似都能牽動這所有人的神經。
徐有貞反正認為她不會無緣無故打噴嚏的,實際上李敏這聲噴嚏真的是不由自主控制不住的沒有什麼對表哥暗示的地方。可徐有貞不這麼想。
朱璃的背挺的更直了,像現代的小學生那樣危襟正坐。或許在他的心裡,比徐有貞更料定,她這聲噴嚏別有意味。
高貞好像是琢磨著,嘴角微微揚著,倒是沒有對她這聲噴嚏有任何表態,對齊公公說:“把棋盤端上來吧。”
棋盤?桌子上不是擺了一盤棋了嗎?
眾人正愣著,想是怎麼回事兒。齊公公是十分小心的,把高貞和徐有貞沒有下完的那盤棋,原封不動地先挪下了桌面。
重新拿出的期盼,是個圓形的棋盤,上面有數十個格子,擺放著的是圓溜溜的琉璃珠。
李敏瞅到的時候,不禁眉頭一挑,略微放下了手裡正拿著的藥書。
這,不是跳棋嗎?
高卑國的文化,因為地處大明以北,大陸西部以東,融化了東西方風格不言而喻。像高卑人穿的靴子,大都是從西方傳過來的一種服飾文化。於是,西方發明的跳棋。在高卑這裡現身並不奇怪。
大明人與高卑國接壤,從高卑國那裡,也學到了不少從西方傳來的東西。跳棋這個東西,據說萬曆爺在宮裡都保存過一副。可以說,朱璃和徐有貞,理應都是聽過的,知道這個東西,但是,具體有沒有怎麼下過,這兩人八成淺嘗而止。因為大明流行的,不是西方的棋,是大明自己本身的棋。
儼然,高貞這人,是個開放的君王,對哪個國家的文化,都是保持一種強烈的好奇心,並不會因為民族感情單純的排斥。因為他知道固步自封沒有任何好處。
“這幾日,朕下圍棋下的有些傷腦筋了。畢竟,徐狀元才華斐然,棋藝精湛。所以,三皇子作為大明國使臣來到朕這兒,大明與高卑是友國,就不想那種打打殺殺的棋了,下這種不吃人的棋吧。”
高貞這幾句話,無疑說的有些妙。聽得李敏都饒有興致,益發感覺自己這個貓爹,是這麼的一流口才。說起圍棋,那吃子,肯定是涉及打殺,這沒有錯。跳棋,確實不需要吃掉對方的棋子,只看各自本事,誰走的快,誰就勝利。
不用說,這幾句話,一樣合了朱璃的口味。徐有貞保持高度警惕和戒備。但是,他們只能聽國王命令做事,怎麼能說不是。
要徐有貞說最質疑的一點,無非是高貞那副好像讓人看不明白的表情。高貞是怎麼了。高貞難道不知道,朱璃曾經拋棄過李敏?或許真的是不知道的。要知道,他們徐家人,對這個三皇子,是早恨得想大卸八塊。
三個人,每個人選了一種棋色,開始下了。
李敏手指翻著書頁,由於離的太遠,有物體遮擋,是沒有辦法看清楚他們怎麼下的棋。對此沒有關係,有個人,在她身旁是嘮叨了起來。
那個人,即是盧毓善,高卑三皇子高卓。她同父異母的弟弟。
高卓據說,聽的她那些小丫鬟報信兒,說是整天不是纏著老二,就是纏起了老大。結果,二皇子蓮生是個出家人,每天要做的事是打坐,閉目誦經。皇太子高治,要幫國王處理很多事,忙都快忙死了,哪有時間搭理一個小屁孩。
到那天,高卓說是親自卷著袖子給皇太子的馬餵飼料時,被高治一個瞪眼:滾!
說高卓是想給皇太子的馬下毒,那是不可能的,高卓要下毒肯定也是直接給高治下,下給馬乾嘛。所以,高治這一吼,是想著高卓的身體不如他和蓮生,冰天雪地的氣候下,穿的東西根本都不抵事,這樣給他的馬餵馬,高卓要是被股寒風吹出病來,他高治不得吃不了兜著走。
李敏每想到這傳言的事兒,是想,到底有貓爹在以後,一切變的不太一樣。要換做以前,高治一個鞭子抽過去,還用瞪眼睛不討好地對高卓喊滾嗎?
高卓也是,被高治吼了以後,八成被順武給說通了,倒是沒有真的去找高治算帳的樣子。
有個爹在,爹管著底下四個孩子。四個孩子平常小打小鬧可以,但是,一家之主在上面看著,始終是不讓出事兒的。
不知為何,想到這點時,李敏心頭湧起了一股酸酸的味兒。這種味兒,八成是被她老公給說中了。她在這個世上幾乎是孑然一身,所以,其實內心裡比任何人都渴望真正的親情無疑。
要不是這個爹回來,她高卑的這個家,也算是散了的,各顧各的。但是,貓爹回來以後,一切都大相逕庭了,真正,有種家長在,孩子嬉鬧的氣氛,典型的家的氣氛。
她這個爹,和萬曆爺,真的是不一樣。
高卓不知道她想什麼,只知道,去找老大玩,老大不喜歡他添亂,去找老二玩,老二更喜歡誦經,最後,只剩下來找她這個姐姐玩了。
想當初,這個姐姐,無疑是他最討厭的。因為不過是個落魄大明子民的女兒,憑什麼可以躋身到他們高卑的皇室裡頭。結果到最後,他只能找這個姐姐了。誰讓,老大老二都很喜歡這個妹妹多過他這個弟弟。
高卓給她奉獻上了一袋花生,是照著聽說她在大明教人做的霜糖花生,依樣畫葫蘆做出來的。
李敏看著他讓人做出來的花生賣相,算得上有模有樣,一挑眉,說:“辛苦三皇子了。”
“公主說的什麼話?公主倘若喜歡,公主如今都有了身孕。國王早說了,僅是做公主喜歡吃的口味。公主喜歡吃什麼,和我說。我讓人做。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
小屁孩的話,到了最後一句顯露無疑。
李敏嘴角輕抿著,像是在壓著一抹笑意。
高卓侍奉她再吃另一顆花生,見她不像老大老二趕她,簡直是感動到快淚流滿面了。要說這人,最怕也就是孤獨。像國王說的那樣,他除了他們這些兄妹,沒有什麼特別的親人了。聞家人,都被殺的殺。
李敏低頭看著他這張有些興奮的臉,想這人,到底都是趨利避害的。知道哪兒那些人對自己好,就投奔哪裡。
珠簾外面的棋局,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高卓對此的興趣也是有的。他的視力遠比李敏來的好,站在前面,又不怕對面人說他偷看,肆無忌憚地在旁觀摩。同時,給李敏做了實況轉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