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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與魯仲陽說的符合。
可是,不能代表這個藥方沒有問題。因為,太后剛才聽說了李大夫說的人參五靈脂能不能用的話,認為李大夫說的很有道理。這些藥或許單個用沒有問題,配伍著用,難保真的對她太后有用。
接到太后的眼神,李敏看了看手裡拿到的方子,先是嘆一聲長氣。
這聲長氣,讓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皇后歇息下了慢吞吞喝的茶。皇帝似乎微微睜開了假寐的眼睛。今天既然說了都由太后主張,萬曆爺選擇了在旁除非必要的情況下,否則絕不開聲的立場。
尤氏現在是,不敢隨意表露自己的情緒了,眼看之前自己錯了好幾次。朱隸微抬起的眼,像是銳利地掃過自己母親的臉。
“方之與藥,似合而實離也。”李敏說。
“此話何意?”太后問。
“回稟太后娘娘,藥,得天地之氣,所以,可以變異氣血,以除疾病,這是藥的功效。但是,藥畢竟不是人,它進入人體內時,怎麼讓人掌控它,讓它為其治病呢?所以,才有了方劑的出現。方的目的,正在於此,讓所有藥,變成對人體有用的治病的東西,把不利於人體的東西化解。如果一個方,它達不到給人治病的目的,那就是毒藥毒方,害人的東西。”
李大夫說的話,通俗易懂,讓太后頻頻點頭。再看向那九位大夫以及魯仲陽,在聽見李敏冒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已經都聽傻眼了。
這樣明確分解藥和方之間區別的理論,他們聽都沒有聽過。不怪他們,這樣的理論其實出自清代。按照李敏的推斷,大明王朝的醫學水平,未達到清代。
“這個方子——”李敏亮起有王氏手跡,應該是王氏親手寫出來的那張藥方,說,“藥物組成,牛頭不對馬嘴。眾位大夫,以及魯大人,應該都有所猜疑的了。論藥方組成,一直有一君二臣,三佐五使之說。這張方子的主藥,不相上下的君藥,最少有三個。一會兒以人參為主的補氣,一會兒以止血藥為主的三七,再以化痰為主用的天南星。反正看的人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個方究竟是治什麼的,治雜病的嗎?既然是治雜病的,怎麼叫長壽方?”
總歸言之,這是一張亂七八糟的方子。而偏偏有人把它當成了延年益壽的制勝法寶,進獻給了太后。如此推斷以後,顯而易見,把這張方弄上來進獻給皇室的人,有糊弄皇帝太后的意思了,因為斷定了皇帝太后不懂醫術。
太后臉上划過的一絲慍怒,下面的人都看在了眼裡。太后算是沉得住氣的,雖然李敏說的話聽起來都有道理,她還是想先問問九位大夫的想法。
那九位大夫雖然不知道李敏的來路,但是,只要看太后對李敏的話全神貫注傾聽的態度,都知道李敏在太后心裏面的位置了,況且李敏說的這些,頭頭是道,好多東西,都是他們自覺才識疏淺,聽都沒有聽過的,八成想上前辯論都會敗下陣來。
沒有意外,代表上前回答太后,道:“這位姑娘所言,都是道理。糙民等,都以為是如此。”
“沒有異議?”太后又問了一句。
“沒有。”
魯仲陽喉嚨里要輕咳一聲,趕緊捂住。
老狐狸是老狐狸,早知道結果會是這樣的了。
跪在地上的靜妃也是很快想好了對策,對太后說:“臣妾不知道原來李夫人是如此心狠歹毒之人,居然誆了臣妾給太后娘娘獻上長壽方,意圖以次充好,濫竽充數。實乃罪大惡極,請太后娘娘處治!”
處治誰?李夫人唄?
王氏徹底遭殃了。因為靜妃已經把她當棄子準備做掉了。
李敏冷哼一聲,這個靜妃娘娘,倒是好主意,趕緊把王氏當替罪羊推出去,自己可以撇清一身責任了。
但是,太后有這樣傻嗎?
“你說是李夫人誆了你?”
“是的,臣妾實乃無辜,被李夫人無辜牽累。”
“既然如此,之前,你為何不找隸王妃判定此方是真是假?”
太后的聲音擲地有聲,讓靜妃全身都打起了一身寒戰。
“臣妾,臣妾疏忽了,臣妾魯莽了,臣妾,臣妾知錯了——”靜妃頭頂上的那支鳳釵搖搖欲墜。
“太后娘娘。”張公公突然走進來說,“三皇子求見。”
朱璃來的正正好。理應是因為屋裡無時無刻的消息傳到了屋外。想必現在屋外水深火熱的場面,不比屋內某些人少多少。但是,朱璃只是因為聽說靜妃要被罰衝進來求情,那肯定是沒有用的。
太后的慍怒在頭頂上冒出團烏煙騰騰,一時按不住憤怒。要說太后為何生氣,說句實話,倒不是因為靜妃配合王氏意圖誆騙她這麼一件事而已,今天一整天太后心情都不太好,不就是因為,其實這個比賽太后一點都不想辦。太后不想辦的原因很簡單,太后早看出皇帝想分權六宮的意思,這是有意架空她太后的權利,太后怎麼能高興的起來。這樣的長壽菜,吃著都能給太后自己心裡添堵。
因此,哪怕常嬪別出心裁,弄了道海參湯,太后也不過說了一句留用,一口都沒有心思去嘗。偏偏這些嬪妃,拼死想爭這個貴妃位,連糊弄的詭計都使出來了,正好中了太后想藉機發泄的念頭。
啪!太后拍了桌子,冷冷一笑:“讓三皇子進來吧。”
靜妃打抖,想使眼神給人傳話,讓兒子不要進來了。
朱璃從門口,規規矩矩走了進來,拂起皇子貴袍,跪在太后面前:“孫臣叩見太后。”
“說吧,有什麼話想和哀家說的。”太后涼涼地說。
這會兒一點兒憐惜眼前這對母子情深的意思都沒有。要說的話,得說這個朱璃不識相,非要衝到這個槍口上。
朱璃道:“孫臣有證據想呈現給皇祖母,以證明此事主謀為李夫人。靜妃娘娘不過是因為被李夫人誤導,對此事毫不知情。”
“證據?”
“是的。當時,李夫人入宮求見靜妃娘娘時,孫臣送別太子並不在現場,但是,十二弟,在隔壁,剛好聽說了李夫人對靜妃說的話。”
太后的雙眸微微眯了起來,直打在三皇子的臉上:“此話何意?你是想說,你和十二皇子,早就知道這個事兒,所以隱瞞不報,是同謀?”
靜妃駭然,叩首上前,想為自己兒子脫罪,剛出聲:“太后娘娘——”
朱璃忽然伸出一隻手把她拉了下來,同時搖了搖頭。靜妃愣了下。
太后那雙尖利如刀的眼神,打在朱璃臉上。
在這個生死關頭上,連一旁看著的人,都能捏出把汗。
如果是知情還放任為之,等於謀害親祖母。
李敏眯了下眼:對這個三爺,還真的是不能掉以輕心。恐怕連靜妃都不知道,十二爺是被三爺故意留在現場的。因為十二爺年幼。
朱璃說:“十二弟是什麼性子,皇祖母不是不知。皇祖母可以召十二弟問話。”
太后征了征,臉上略沉下沉思。
十二爺被張公公領了進來。朝太后跪下之後的朱佑,抬起的臉上露出一抹稚氣,讓太后看了,都不禁動容。朱佑這個孩子,皇宮裡的人都清楚,是個正直的,不會說謊的孩子。
朱佑說:“那日,孫臣在靜妃娘娘的宮裡,剛好聽見李夫人對靜妃娘娘說話。靜妃娘娘三番兩次,對這個方子的來路提出質疑。是李夫人再三打包票,說是,不止讓京師里有名的大夫都親自驗證過了,這個方里沒有毒藥。而且,一再保證是來自徐氏留下來的方子。靜妃娘娘想的第一,不是這個方子是不是出自徐氏,而是確定方子有沒有毒。為此,一再強調,並且讓大夫再入宮過目。”
“可是,靜妃一開始給哀家說的話,說是因為出自徐氏之手,所以不可能有毒,此話又怎講?”
“這可能是由於,隸王妃名聲在外,那些來過目的大夫,一聽說是徐氏用的,於是和靜妃娘娘說過類似的話。靜妃娘娘不過是把大夫們說的話,照搬給太后娘娘聽,靜妃娘娘自己不是大夫,怎敢自己自作主張說大夫說的話。”
太后這回she向朱佑的眼神帶了絲鋒芒:“這些話都是你自己想的?”
朱佑抬著的頭沒有低下去:“太后娘娘難道是懷疑孫臣聽了誰的話?不,孫臣不是這樣的人,皇祖母知道的,孫臣不會為任何人撒謊。”
面對朱佑這樣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太后還真的不能不動容。
“這麼說,十二皇子意思是——”
“靜妃娘娘對此事已經盡了自己的微薄之力,這點孫臣可以作證。至於靜妃娘娘為何之前不向隸王妃證實,恐怕顧慮還是在,倘若隸王妃真有如此秘籍,是否願意呈現給太后的緣故。如今,既然隸王妃都矢口否認了,一切真相大白。此事是誰主謀,是誰一手策劃,清清楚楚。”
靜妃借這個機會,搶著磕頭謝罪:“臣妾知錯了,臣妾糊塗,誤上了李夫人這條賊船。臣妾想著討好太后娘娘,結果,不知道李夫人自己無才不說,竟想出這種糊弄的詭計。臣妾是一時聽信了外面都說李夫人懂醫術的謠傳,才中了李夫人的圈套。”
屋裡的消息,早傳出到了屋外。屋外的人,見著十二爺都進屋裡去了。皇子們,有的悶聲喝酒,有的嘴角噙了似笑非笑,不明其意。
朱琪亮開手裡的香妃扇子,扇了扇,冷笑一聲:“三哥是好本事,是早防著自己的丈母娘了吧。”
難怪朱璃今日在席上都默默不吭聲的,對自己母妃做任何事兒,都不說話。對李華的眼神,也是冷冷的。看來是早料到了尚書府的人要給自己母親添麻煩。但是,靜妃不像常嬪。常嬪是個很聽兒子話的人。靜妃是從來不聽兒子話的人,和尤氏一樣強勢。朱璃的進言,靜妃肯定不聽。朱璃乾脆也就什麼話都不會對靜妃說。
什麼都不說,但是,朱璃不是什麼都不做的。這個三爺,很清楚自己母親如果出事,下一步一定是關係到他自己連累受罰,哪有不防著不出手的道理。
好了,現在出事了。三爺態度明確,讓自己丈母娘犧牲。
想到這個結果,眾皇子在心裡頭搖著腦袋,連太子都微微打了個寒噤。雖然這事兒一開始是王氏自己作祟,惹出來的,但是,在關頭上,能把髒水往自己丈母娘身上潑的女婿,天下真找不出另外一個了。
大伙兒只能認定,朱璃對王氏很不喜歡。對丈母娘不喜歡的話,要是愛屋及鳥,愛丈母娘的女兒,對丈母娘也該留點活路。朱璃一點都不給王氏活路,豈不是,說明朱璃心裡不愛李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