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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勝對於她這個問題,無疑卻有些遲疑了起來,見李敏執意要問的表情,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吐出實話:“傳言中,此人已死。”
死了?
李敏不由心中一悸。事實上這個結果應該是猜的出來的。如果不是死了的話,她被王氏折磨到奄奄一息也好,她娘親之前出事的時候這個男子應該出現的。既然,都給她和她娘身邊安置了像王德勝這樣的人。
“是不是很久之前就死了?”李敏輕聲道。
按照這個邏輯來看,只有不死,她娘才不會被迫選擇了李大同嫁過去。所以只有死了,才有可能眼睜睜看著她娘嫁給他人。
王德勝嘆氣一聲:“奴才和念夏,之前一直有在商量過,在夫人出事的時候,在夫人去世的時候,都有想過,跑到那個男子說的地方,去親眼看看那個男子死了沒有。畢竟夫人死了以後,小姐是變成孤零零一個人了,無所依靠。奴才和念夏,也希望二姑娘今後有個長輩可以保護。可夫人臨死前一句話都沒有交代。夫人為什麼決定嫁給李大同,作為奴才我們是不太清楚夫人的想法。但是,從那時候到至今,關於那個男人有沒有死的傳聞,真真假假,誰也分不清。”
李敏從他這話可以聽出兩層信息。其一,之前,他和念夏都騙了她。他們說的每句話,說是根據徐娘子的遺言來照顧她的話是不成立的。與其相反的是,他們都是受了那個男子的命令,才對她好的。終究他們和徐家人不一樣,他們是那名男子的人,而不是徐家人的人。怪不得,這兩個人之間算是很好,好到讓所有人都認為他們之間一直是親密的男女關係,而與徐掌柜之間,卻是隔了一層膜。
這個事實,其實她早該猜到的。因為從她見到徐家人開始,根本徐家人都沒有提到過她身邊這兩人是徐家人派來的,想必現在徐家都還被蒙在鼓裡,只以為這兩人是徐娘子找來的為保護自己女兒的家奴。
其二是,她這個親爹,不一定是死了,而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徐娘子徹底死了心,決定嫁給李大同。所以徐娘子哪怕在死之前,有什麼話,都不交代這兩個人。可見對這個男人,徐娘子是愛也愛到極點,恨也恨到極點。
有了這樣的結果,其實原因變成了不難猜測。她這個親爹,一定是家財萬貫,有錢有勢的,名門望族,恐怕還是很不簡單的名門,因為都擁有自己特殊護衛組織的人,放眼天下,可能就寥寥無幾那幾個人。
“那名男子,是哪家皇親國戚,是不是?”
王德勝不像以往那樣驚訝,像他自己開始所說的那樣,他早已看出,現在的李敏是截然不同的李敏,只要給點線索,基本一切都能猜的出來。
“二姑娘。”王德勝道,“雖然大明人因為西邊的國土安危,一直與東胡人交戰,可謂是連綿不斷。但是,大明的國土,與其接壤的,不僅僅是東胡,還有一個國家,叫做高卑。”
李敏想起來了。要說她身邊的人裡面,走南闖北最多的,要數徐掌柜。所以,她一有什麼關於這個世界的地理問題的時候,總是會去找徐掌柜求問。
在萬曆爺的統治下,大明開放邊境口岸,發展與多國多族人民之間的貿易往來,導致各地來大明做生意的人很多,在京師里可以看見的國外海外貿易商人,可遠遠不止東胡人。包括,李敏之前有接觸過的洋人。
由於許多在京師里做買賣的外國人,都會多少學習一點漢語,更多的時候,辨別是不是一個外國人,似乎要從對方的五官外貌上去辨認。但是,這點被徐掌柜否認過。
徐掌柜說過,一些國家,由於與大明相通已久,並且有從大明移民過去的習慣,導致那裡的人種,長得和大明人是一樣的。他們國家學習的語言,也都是從大明的語言發展過去的,所以學起大明語言來說,毫無障礙,基本口音與大明人是分辨不出來的。
這樣的一些國家,至少有三四個,大都是面積不大的小國,唯一一個,可以算是比較大的國家,卻是同時與東胡人接壤,在大明以北,叫做高卑。
可能是因為高卑國的子民,有從大明人移民過去的嫌疑,高卑國不像東胡人一樣對大明始終懷著一種敵意。高卑國與大明多少年來在邊境上都相安無事,因此,導致許多民眾只記得對東胡人的恨,卻是忘記了有這樣一個鄰國叫做高卑國。
“高卑國有人到大明做生意。但是,高卑國的人,由於西鄰其它國家,所以——”
不像東胡人對大明王朝如此耿耿於懷,因為東胡人,除了大明可以進攻以外,再往西是海,並無陸地。高卑國,西是有其它鄰國的,往南接壤的,才是大明和東胡。高卑國不需要只和大明打交道,可以和往西的其它友國打交道。
簡單一句話,東胡人想立國,但是,東胡人居住的那片環境過於惡劣,不適合立國,所以必須攻打大明,想奪取大明大片的沃土。同時間,野心蓬勃的東胡人,除了貪婪大明的國土,不意外,對高卑的國土,肯定有所企圖。
“高卑人,之前與東胡人因為簽訂過一些互不侵犯的協議。當時可能因為大明國力鼎盛,高卑人覺得自危,所以,與東胡人簽訂了這樣的協議,要防範大明人。但是,我們大明人,從來都不喜歡去侵占他人的國土。所以,高卑人除了對大明人的警惕,因為東胡人向來的咄咄逼人,對東胡人,始終沒有掉以輕心。”
李敏從王德勝這些話里去繁化簡,簡單總結出一句:“你身上的紋身,代表的是,高卑國的皇室。”
“二姑娘明智,早已看穿了所有。”王德勝沒有否認,道。
李敏想,那個男子的身份,是那個男子親口告訴他們的,還是他們自己後來查找的。這樣說的話,屠少和屠二爺,理應也都是和高卑的皇室有關係的人了。可是屠少和屠二爺肯定是都不認得王德勝的,不認得王德勝,卻能從王德勝彰顯出來的紋身裡面讀到什麼信息,說明屠少和屠二爺對她這個人的存在,應該是有些了解的,只是沒有想到會是她李敏。
同時牽涉其中的,還有蓮生——
李敏的手指,在案子上輕輕拍了拍。
王德勝靜等著她有什麼問題,以及決定。
“你給我說說,相信這些,你和念夏一定是一直在打聽,所以應該知道的消息。你說一說,高卑的皇室,如今是什麼樣的情況,如今誰是高卑的國王?”
“高卑的國王,從很久以前開始,聽說就是臥病在床的,如今,聽說掌控高卑國實權的人,是高卑國的太后敬賢太后。”
因為是太后掌權,也因此,高卑國很多年,都沒有皇室成員到大明與大明王朝的王室做交流活動了。這使得高卑國如今的王室里的結構和成員,蒙上了一層厚紗。外面的人,基本都看不透。
“人家只說,敬賢太后有三個直系孫子,這三個孫子,按理來說,都會是未來的高卑國王。”
“你說——”李敏問,“那個給你刻身的男子,有可能是傳言中一直臥病在床根本不能動彈的高卑國國王嗎?”
王德勝垂著頭,卻是也不敢肯定,躑躅道:“奴才只記得那個男子的面孔,但是,沒有親眼看見過高卑國國王長什麼樣子。還有,奴才了解到的,自己身上的刻身和念夏身上留下來的刻身,確實都屬於高卑王室的親衛隊的標誌。這樣的標誌,據說,只有高卑國的王室可以親自為家奴刻上。十幾年前的話,高卑國,只有高卑國國王與太后在,三個皇子,年紀都還小。”
這個高卑國國王看起來沒有兄弟,所以,他們的猜疑,只能都是在高卑國國王身上。但是,這個高卑國國王病了那麼久,一直病,都不能起床的身子,是怎麼出遊到了中原與她娘相遇的呢?
屋門上,傳來幾聲比較焦急的輕輕叩門的聲音。尚姑姑在屋外說:“大少奶奶,聽說皇上派來了公公給王爺帶來了聖旨。”
“進來吧。”李敏道。
尚姑姑馬上從屋門外進來,臉上的神情,有種說不出的混亂。要怎麼說呢,她覺得這事兒簡直是荒誕至極了。
按理說萬曆爺是那樣明智的主兒,怎麼可能犯了這樣的葷?
到了李敏面前,尚姑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道:“公公給王爺帶來了聖旨,王爺讓人帶著聖旨給公孫先生等人看。皇上的那位公公,如今站在院子裡等王爺回復。”
李敏一雙眼越過她肩頭,可以看見自家院子裡許多奴才張頭探腦的,看來不是什麼好消息,否則一個個的臉上怎麼都是驚慌失措的樣子。
紫葉擰著手裡的繡帕,李嬤嬤唉聲嘆氣。方嬤嬤不見蹤影,肯定是跑到哪裡去未雨綢繆了。
“慢慢說。”李敏讓流汗的尚姑姑歇口氣先,自己的人先亂了陣腳怎麼可以。
尚姑姑聽到她這話,仿佛才吃了顆定心丸緩過氣來,定住了剛才那雙焦急顯得有些浮虛的腳跟子,抬起頭對著李敏的眼神,分明是恢復了日常的冷靜,道:“王爺都沒有說什麼話,倒是好像有一句話是告訴給了胡二哥的,說,如果這事兒傳到王妃耳朵里怕是變成天大的笑話。”
既然老公都這樣說了,那肯定是笑話沒有錯了。李敏微微翹起嘴角:“讓本妃猜猜,皇上那樣著急讓人過來,是不是因為之前,某人拿了本妃妹子的親手公文到這邊公示,結果沒有人相信。京師里接著傳出,本妃的親生父親出現了。”
尚姑姑立在原地成了只木樁,想,她怎麼知道的?怎能如此料事如神?
皇帝當然著急了。李敏想,皇帝不急的話,那還得了。因為她老公,都把皇帝的鍋給端了。皇帝費了不少力氣,潛伏了多少年的兵,以及計劃,眼看都要得逞了,結果,被她老公這樣一搞。
雖然事發意外,萬曆爺也不是什麼準備都沒有,趕緊讓李瑩的殺手鐧帶到燕都來喝一喝她老公。結果再次沒有得逞。萬曆爺心裡不高興應該達到了巔峰,有惱羞成怒的徵兆,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連這樣的爛招都使出來了。
李敏掃了掃尚姑姑和院子裡那群蠢蠢欲動驚慌不安的奴才們的臉,道:“王爺說是笑話,但是,你們也不要想著真的只是皇上和王爺開的一個玩笑。否則,王爺不會讓胡二哥把聖旨送去給公孫先生過目了。”
萬曆爺那樣老謀深算的人,哪怕是惱羞成怒了,周圍那麼多臣子難道都是吃素的,不會勸著皇帝按捺住心氣,準備下一招?
看似笑話的一紙聖旨,裡面的含義,是含著帝王的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