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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的出,這群東胡人瞄準的,正好是中秋宴會不在皇宮裡京師里,而是在萬壽園這樣得天獨厚容易下手的地方。
處心積慮,謀劃已久。
聽見伏燕回來報說被人跑了,朱隸心裡雖然早有一半預料會是如此,只是,另一半深層的思慮在於東胡人如此有持無恐,儼然是與那之前盤踞在附近山頭上的魯爺一樣。
公孫之前說過的話,又中了。
萬曆爺讓人將劫匪押往天牢時,不無意外,到了路上,劫匪咬舌自盡。
美麗的中秋宴,被突如其來的一場變亂,猶如一場秋風颳來,場地里只餘下數不清的凌亂和碎片。
死的死,傷的傷。
李瑩死死抓住湖中的一塊石頭,才沒有像四周和她落水的人一樣落入湖底,揀回了一條狗命。
秋季的湖水已經有冰冷刺骨的前兆,泡了沒一會兒,她全身打抖,被撐著船舶到達的太監拉上船以為,四肢麻木,動彈不得。
和綠柳會合以後,綠柳抓著她濕漉漉的衣服哭喊著:“三小姐,三小姐——”
那哭聲喪氣,好像她李瑩真的死了一樣。李瑩想,自己還真的是差點死了。老天爺有眼,把她這條命留了下來。在這個時候,她沒有忘記問候李敏的情況。只記得她會被人推下水,都是因為人家黑衣人提出要拿李敏換四公主,讓她和王氏一樣看到目不轉睛,除掉李敏只差那麼一丁點兒。
綠柳哭的正是這個,貼在她耳邊說:“二小姐沒事兒。”
“沒事?!”她全身都泡成落湯雞了,狼狽不堪,李敏怎能沒事?
綠柳無奈地點了點腦袋:“二小姐被隸王救了。”
隸王,又是隸王。為什麼隸王救李敏,可她的三爺卻沒有在她落水的時候來救她?
綠柳不敢告訴她,在見到李敏要出事時,朱璃衝到了李敏那邊而不是落水的李瑩。
現在,朱璃必須代替太子,布置人收拾善後事宜。指揮救人的救人,清點人數的清點人數。還有一大堆金銀瓷器,都是皇家的財產,不能讓有些人順手牽羊給帶走了。這是太后娘娘一再交代過的。
太后與皇后等人,在知道東胡人計謀失敗跑了以後,皇帝和太子都沒有事安然無恙,這顆心定下了。至於四公主怎麼樣,與皇帝和太子比,都是小意思,無關緊要。
李瑩沒有就此見到王氏,因為避難的人群太多,都亂糟糟的,分布在萬壽園好多個屋子裡面,一下子肯定是找不到人的。李瑩讓綠柳拿點銀子賄賂個小太監幫著她們去找王氏和李大同在哪裡。同時,李瑩這身濕露露的裙子肯定是要換掉的,否則要得傷寒。
綠柳就近找可以更換的衣服,迎面遇到了一個姑姑。她沒能認出那個姑姑是什麼人。只見那個姑姑看了看她們主僕倆,像是好心地對她們說:“請姑娘隨奴婢過來。”
兩個人不疑有詐,跟著那個姑姑進了一個房間。
姑姑讓人關上門之後,沒有讓李瑩急著脫掉衣服,只問:“請問姑娘身上著衣衫的布料,是從哪兒拿到的?”
說到這個,這對主僕倆都是很得意的。根本不用李瑩說,綠柳嘴角翹成了個彎兒說:“告訴你,我家姑娘這個綢緞好看是不是,那都是因為這是誰家想拿都拿不到的東西。”
“是嗎?”姑姑眼神微閃。
綠柳點點頭:“是太后娘娘賜給我家姑娘的。”
“太后娘娘賜的?”姑姑嘴角微揚,眼裡划過一抹深沉的光,卻是半絲不漏,“誰說是太后娘娘賜的?”
綠柳被對方反問到一絲愣,張口就說:“還用說嗎?是太后娘娘賜的,肯定是太后娘娘說要賜給我們姑娘的。”
半邊黑漆漆的屋子裡,驟然響起了一道威嚴的聲音:“哀家怎麼不記得哀家自己有說過這樣的話?”
李瑩和綠柳瞬間都成了冰凍人,緩慢地轉回頭,見著擋在中間的屏風撤去後,太后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兩側坐著皇后和皇太孫。
砰!李瑩和綠柳都是四肢朝地,額頭磕在了冰冷的地磚上。
皇后孫氏只要看到李瑩身上那光鮮奪目的綢緞花色,輕輕喟嘆搖頭:這簡直是喪服好不好?還有人把這個當炫耀來穿,蠢不蠢?
只要是宮裡的人,只要有稍微聽說過太后過去的,都知道太后這匹布,天下絕無僅有這一匹,除非太后讓人穿著到太后面前給太后看,誰敢穿!
“尚書府三小姐,你剛才說,誰把這個布賜給你穿的?”太后的聲音慢條斯理的,卻處處透著嚴威。
李瑩抖到,都分不清了是不是身上的濕衣服所致。哪兒不對了,究竟哪兒不對了?不是明明是竹音說的嗎?說是宮裡的華姐姐讓人送過來的,說是太后賞賜給她李瑩做衣服用的。
莫非竹音亂說話想害她?
沒理由。
李瑩腦子裡一團混亂,當然不敢亂說話。
她身邊同樣跪著的綠柳,卻是根本抵擋不住太后嚴厲的眼神一掃,什麼都招了,說:“是,是我們家的大小姐在宮裡,說是太后娘娘賜的布,給她妹妹穿的。”
太后是非分明,一字一句問清楚:“你是說,宮裡的華才人,把這布拿給三小姐做衣服穿。”
“是——”綠柳哆嗦著說。
太后那掌心,打在桌子上:“好啊。這布送的好。”
眼看太后少有的露出了不怒反笑的臉,皇后都垂下了眉眼不敢應聲,可見太后的盛怒到了極致。
不過是一個才人,竟然自視甚高,連她太后的命令都敢私自篡改,還以為能瞞天過海!
姑姑接到太后的暗示,馬上退出去去找李華了。
李瑩和綠柳都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見太后說了那句話之後,也不見有什麼動作。
坐在太后右側的皇太孫朱凖,一雙老成的眼,掃過跪著的那兩個人,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他知道她們在說什麼,當然也知道李敏是她們的姐妹。看看李敏今日穿的衣服,一如既往是以前的樣式,不敢張揚,低調做人。哪個強哪個弱,一目了然。可這些人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的錯。
李華與其她後宮嬪妃,躲在一個屋子裡,她懷裡藏著王兆雄幫她秘制的藥丸子,找不到機會能送給太后。
姑姑走來找她時,李華立馬多了個心眼:“姑姑,太后找臣妾是為何事?”
“華主子隨奴婢來就是了。”姑姑說。
李華只恨之前一直沒有能疏通太后身邊的人,同時一個眼神遞給了杏元。杏元接到她指示,聰明地一溜小跑先溜出了屋。李華跟隨姑姑走的時候,一路走,一路觀察情況,邁進門檻之前,一眼先看到了屋裡面跪著的李瑩和綠柳。李華眼睛一睜,萬萬沒有想到今日李瑩居然穿了太后那匹布過來赴宴。
心裡頓時轉了千百回。
李瑩和綠柳抬起的眼睛,都用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寄望地看著她。
李華低頭走到了太后面前,福身道:“臣妾參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太孫。”
“華才人。哀家之前與你說過的話你還記得不?”太后銳利的視線打量她那張微垂的鵝蛋臉。
皇后端著茶盞輕輕揭著茶蓋,好像自己不在現場。
李華說:“太后娘娘的教誨臣妾始終記得。太后娘娘教臣妾,姐妹要互相友愛。臣妾所以讓太后娘娘賞賜的布,送給了妹妹。”
“送給了哪個妹妹?”
李華咬了咬嘴唇。
李瑩察覺到是哪兒出問題了,內心裡不由浮現起一股恐懼。
轉身沖她走過來的李華,讓李瑩閉上了眼,退了半步。李華舉起掌心,忽的一巴掌打在了綠柳臉上。
不明所以的綠柳倒地不起,瞠目結舌,完全不知道究竟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李華再一腿踩在她身上:“狗奴才!是要害死你家主子嗎?!難道不知道,這個布是太后娘娘賞賜給二小姐一個人的嗎?自作主張的狗奴才,良心都被狗吃了!二小姐的布你都敢誤傳太后和本宮的話,給了三小姐?!”
綠柳方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卻只能是雙手抱住腦袋忍著被李華痛打,這總比被拉出去當場亂仗打死要好。
“夠了。”太后突然說。
李華連忙轉回身,對太后說:“太后娘娘,都是臣妾娘家府中的家教不嚴,導致府中的奴才們做事不細心。臣妾這就馬上讓三妹妹的衣服脫了給二姑娘送去。”
皇后低著的嘴角都不禁上揚:這個李華還真是有一手。
太后老眼微沉,注視李華那張像是低下去的臉,過了片刻,手指抓到茶盅往李華身上猛的砸了過去。
李華瞬間大驚,沒法躲過,被濺了一身茶水,披頭散髮,有些不知所措。
太后震怒:“以為哀家的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聾的嗎,華才人!”
“不,臣妾不敢!”李華跪在地上,像是顫抖地說。
“哀家之前還給了你悔過坦白的機會,結果你一錯再錯不知悔改,甚至想把髒水潑到其他人頭上。”
“不!臣妾萬萬不敢!臣妾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會變成這樣!”
“你自導自演,還敢說不是!倘若不是,你何必什麼都沒有審問,直接抓了個奴才說是她乾的!你這不是栽贓是什麼?!”
李華頓時大氣都不敢出。難怪之前舅舅一再叮囑她要沉得住氣,要不是之前,已經有所防備,真是今日過了以後,她要被這個人折騰死了。
只能說李敏的運氣太好了,她和李瑩的運氣差了點,這種天衣無fèng的事都能東窗事發。話說,她三妹妹怎麼突然間變傻了。真以為她傳回家裡的話是什麼就是什麼。
太后怒氣未平,六宮之中,誰敢在她太后面前如此放肆,也就只有李華這一個。憑什麼?不過憑著萬曆爺喜歡是不是?可萬曆爺喜新厭舊,這個小才人是不知死活,今天剛好趁機殺雞儆猴,殺一下後宮裡那些蠢蠢欲動的女人們銳氣。
“來人!”太后一聲怒吼。
那聲音,看起來李華是少不了一頓皮肉之苦了。
“假傳哀家的旨意,自以為能瞞天過海。哀家今天就告訴你有什麼樣的後果!”太后怒氣騰騰的眼睛落在李華頭上。
皇后依然聞風不動端著茶盅。
進來的兩個太監,剛要拉起李華執行。
從門口外面忽然跌跌撞撞衝進來的姑姑說:“太后娘娘,皇上來了。”
太后一皺眉:萬曆爺突然來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