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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之前已經有聽說大皇子病重的消息,朱璃進門的時候,只見萬曆爺桌上擺放的摺子早已堆放到了一邊。萬曆爺像是沒有什麼閒心辦公,不知道在思摸什麼。

    朱璃進門,九爺十爺和馬維,都只能站在屋外人心惶惶地等著。

    等朱璃向皇帝跪下,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然後,磕頭,請皇帝降罪。

    萬曆爺那束雪亮的目光落在三兒子頭頂上,仿佛是注目在朱璃髮髻上那支好像三珠並立的玉簪。這個兒子,想當年,一直都不比大皇子差,比起性格懦弱辦事有些不落力的太子當然是勝之。

    “和尚書府三小姐的婚事,籌辦到如何了?”萬曆爺緩緩開了口。

    那話,與大皇子病危,與他對護國公府王妃犯下的大錯毫無關係。完全是毫無關係的另一個話題被皇帝突然提了起來,饒是朱璃,都忽然有些懵。甚至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莫非皇帝真的是老糊塗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回皇上。”朱璃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說的話,“臣剛從太后的福祿宮裡過來。”

    “朕都知道。不是說大皇子轉危為安了嗎?太醫院的魯大人率了眾太醫在那兒給大皇子會診。朕信得過他們。也知道,你是關心兄長,在兄弟之中,為人一直都是最耿直,最講義氣的。”  

    難得萬曆爺突然吐出這樣一句話,給世人對他這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三爺安上了完全相反的稱號,算是澄清了他朱璃其實不是個毫無人情人意的一個人。

    張公公在旁佇立著,聽著這話不免眼眶都一熱。皇帝是什麼都看在眼裡的。不然,在外人這樣說著朱璃的時候,萬曆爺何必一再把重要的公事都交給朱璃去辦。

    奴才聽著都如此感動,何況朱璃。朱璃突然胸口上的熱乎,都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這大概是身為父親的萬曆爺,至今對他說過的最仁慈的一句話了。

    “兒臣,兒臣有許多事沒有做好,辜負了皇上的期許——”朱璃努力壓著喉嚨里的那絲哽咽說。

    “起來吧。”萬曆爺柔聲道,“張公公給搬張椅子坐。”

    “哎——”張公公一聲答應,去搬椅子。

    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一聲:太子到。

    朱銘像是風風火火,匆匆忙忙,魯莽地闖進了皇帝的屋裡,看到屋裡站著的朱璃,立馬撩起太子黃袍向皇帝跪了下去:“兒臣懇請父皇饒了三弟。兒臣膽敢以自己人頭擔保,三弟絕對不是那種人。”  

    “什麼人?”萬曆爺小眼珠子裡忽然閃了閃光,問。

    “三弟對隸王妃絕對是清清白白的,雖然以前兩人之間似乎有婚約傳言,但現在隸王妃已經是隸王的妃子,而三弟也準備迎娶尚書府的三小姐為妻。兩人早已無瓜無葛。”

    “太子為何突然口出此言?”

    朱銘被皇帝這話突然問到一愣,眼神沒有望到當事人朱璃那兒,像是老老實實地說:“不是都說,三弟不小心折了隸王妃的手腕,有人說——”

    “說什麼?”

    朱銘忽然身體一抖,頭垂了下來,沒有應聲。

    萬曆爺審視太子的頭頂,漆黑的目光旋了又旋,聲音緩緩說道:“朕原先以為太子是進來給人求情的——”

    “回皇上,兒臣是來為三弟求情的——”

    “你這話叫做求情嗎?!”  

    砰!

    萬曆爺大發雷霆,怒火中燒。

    把那椅子搬到半截的張公公都被皇帝的怒氣波及到,手一滑,椅子落到了地上,趕緊自己先跪了下去請罪。

    朱璃單只腳跪地,等著和太子一塊被皇帝發落。

    萬曆爺的目光,掃視過他們兩人頭頂,尤其在太子有些顫抖的太子冠上停駐了會兒。太子臉上發白,像是快要一頭暈過去的節奏,好像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事。

    “誰讓你來的?”萬曆爺問。

    朱銘咬緊嘴唇,搖搖頭,一口咬定:“兒臣是聽說三弟被父皇召喚,心裡焦急如焚。”

    “你擔心自己弟弟,從小與你感情甚篤的弟弟,本無異議。可是,聽聽你自己說的什麼混帳話!哪怕是你自己聽人家說的,難道連他人的胡言蜚語,是真是假自己腦袋都糊塗了,都分不清了嗎?說到朕面前來,是要朕以為太子這是趁火打劫,準備陷害自己的弟弟嗎?”

    “不,父皇,兒臣與三弟的感情,絕對不是他人胡言亂語可以陷害的——”  

    “你既然深知這點,為何進屋之前不先好好想想你要說的話?!”萬曆爺說到這裡,手指捂著胸口。

    張公公趕忙走上前去幫皇帝撫著背順氣,哆哆嗦嗦地勸著:“皇上,息怒,保重龍體——”

    朱璃嘴唇微張,抬頭看著皇帝即自己父親那兩鬢蒼白的頭髮,想開口,又隱忍了下去。

    皇帝指到了太子的頭頂上,好一陣子,方才能吐出話說:“你是朕的太子,你是要繼承皇位的人,朕一直對你淳淳教導的話,你哪能當成耳邊風?哪個人都可以,唯獨你不可以,你難道到現在都不懂朕的一片苦心嗎?”

    萬曆爺的話,像是鑽過了窗fèng兒,傳到了屋外站著的其他皇子耳朵里。

    剛才聽見屋內好像摔爛東西的聲音時,九爺和十爺都已經站在秋風裡發抖了。九爺瑟瑟地抱著自己胳膊,不敢肯定,自己有沒有聽錯話,問:“父皇饒了三哥沒有?”

    十爺搖了搖頭,和他一塊兒在寒風裡打了個哆嗦,反問:“你怎麼不問,父皇是不是對太子生氣了?”  

    要他們說,本來,太子衝進屋裡,他們真的和萬曆爺一樣滿抱希望。但是,很快,他們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太子衝進去的時間,時機抓的太准了。

    之前,他們兩個為了阻止朱璃,一路與朱璃扯拉著,都耽誤了不少時間。東宮不可能消息知道的這麼慢。

    現在,他們只覺得太子貌似蠢了點。

    九爺抹了把鼻孔:“不知道十一弟找到八哥沒有?”

    “八哥不會來的,八哥不是太子。你想想,八哥之前都先走了。”

    他們當時還想,朱濟與他們突然分別,是不是知道朱璃上哪兒去找朱璃了,所以都傻傻在福祿宮門口徘徊。哪裡知道,朱濟或許早察覺到事情八成會變成這樣,先回自己王府避禍去了。要是說朱濟沒有提醒他們,倒也不是。

    那時候,朱濟是以為他們自己也都回府了。

    “八哥唯獨算漏了一點,沒想到三哥狠心到折斷了隸王妃的手腕。”九爺再抽了抽鼻子說。

    十爺撅了撅嘴巴:“三哥自作自受的事兒,今兒不是第一次了。”  

    “是,自從跟著太子開始。”九爺搖頭晃腦地說。

    跟著太子,為太子做牛做馬,到了今天,當著萬曆爺的面,連萬曆爺都痛斥起太子對他朱璃的無情無義。

    換做是其他人,早對太子心灰意冷了,連仇恨都可以萌芽了。

    朱璃卻只是和太子一塊跪著,半句話都沒有出聲。只等萬曆爺那個氣慢慢先消了下去。

    “都退下吧。”萬曆爺乏了,揮了揮手。

    太子跪著不敢動。

    萬曆爺瞪了眼太子。朱銘才抬起袖管抹了抹臉上淚水的樣子,磕頭說:“兒臣讓父皇失望,都是兒臣的罪過,兒臣自當反悔——”

    “你能謹記朕今日說的話,時刻放在心裡,朕也就心滿意足了。”

    這是萬曆爺說的最後一句話。

    朱璃陪太子退出萬曆爺屋子的時候,只看院子裡,九爺和十爺都不知蹤影了。

    太子出了皇帝的屋子後,兩條腿像麵條似的,站都站不穩。太子身邊的小太監,連忙跑上來攙扶太子。朱璃把宮前馬維給自己備好的轎子先讓給太子坐上走。太子坐上轎子前,回頭,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朱璃一句話都沒有對他說。

    太子嘆聲氣,放下轎簾。轎子朝太子宮走去了。

    “三爺。”馬維牽著朱璃的馬兒過來,瞅準時機問了句,話聲里滿是擔憂。雖然,主子是平安無事從皇帝的屋子裡出來了,可是,哪知道皇帝對朱璃說了什麼,眼看太子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都能把人嚇死。

    朱璃的眼角,銳利地掃過在皇帝宮門前把守的帶刀侍衛,讓馬維靠近到自己面前,輕聲問:“太子入玉清宮的時候,是不是沒有人阻攔?”

    馬維先是一驚,一時還沒意會到他話里的意思,仔細回想:“好像是的——”

    這分明是不合常理的。哪怕是太子,都不可能隨意踏入皇帝的宮殿,必須先被宮門的侍衛攔住,問明來訪原因,稟明上訪皇帝事項,經得裡面皇帝的同意,才能進去。尤其是,皇帝裡面還在辦事。

    太子,更不可能是強闖皇帝的宮殿。

    “難道,皇上他——”馬維想明白了主子話里的含義之後,額頭冒出了把冷汗。  

    皇帝這是猜到太子會來,故意放太子自投羅網。這樣豈不是說,皇帝有意離間他們兄弟倆。希望他老三,不要太沾太子的邊。

    都說大皇子一回來,東宮這邊肯定要出事了。沒想到,真的是,皇帝是有意動搖東宮的位置。

    “三爺。”馬維進言,既然皇帝都放開這個風聲了,不如趁機,離太子遠一些,明哲保身要緊。

    朱璃沒有說話。

    “三爺?”

    “走吧。”

    朱璃向前走了兩步。馬維貌似聽見他嘴裡像是在念叨:不知她的手怎麼樣了?

    皇后的春秀宮裡,孫氏得知太子慌慌張張跑到皇帝的玉清宮被皇帝剛好罵了一頓時,手裡拿的茶盅啪啦一聲在地上摔到粉碎。

    “娘娘——”姑姑和宮女們撲通跪下。

    孫氏穩了穩神,厲聲問:“誰慫恿太子到玉清宮的?”

    “據聞是太子宮裡,太子身邊的人——”  

    也是,除了太子身邊的太子太傅,太子的老師,能有誰有這個本事?

    孫氏胸頭一股氣忿忿不平。太子的老師不是皇帝指定的嗎?現在可好,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全都變成太子指使的。

    “你到太子宮幫本宮傳個話兒,讓太子妃過來春秀宮一趟。”孫氏指使姑姑。

    姑姑點頭。

    沒多久,太子妃坐著轎子到了春秀宮,下了轎子,臉上帶了些匆忙的神色,進到婆婆屋裡,鞠躬行了禮,坐到皇后旁邊的位子上,眉梢上掛起了一絲憂愁:“皇上沒有說什麼。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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