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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爺那麼多孩子,只有三皇子有事,那肯定不是父親遺傳,而為母親遺傳。
觀察靜妃的第一次機會,在於上次的萬壽菜比賽,那會兒第一次見面,靜妃給她的初步印象,嬌弱。
為何是嬌弱?
或許很多娘娘都喜歡有人扶著走路,表現出自己的嬌氣。可是,那是大多數人的臆想而已。其實,像皇后,像病的不行了的淑妃,都不喜歡走路都有人扶著的,那多不方便。只有走路不方便的人,會想有人扶著。
靜妃從自己的位置,走到來見皇帝的屋子前,一直由兩個宮女左右攙扶。這立馬引起了她的猜疑。靜妃的眼睛不太好。但是,不是完全瞎了。因為,靜妃還可以看清楚東西。平常表現,並無異常,只能說明,靜妃在平日裡對自己的眼疾掩飾的多好。其實靜妃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眼睛有毛病,所以,才使勁兒地從一開始把髒水往徐晴頭上潑。
要是靜妃真的不信任徐晴的醫術了,何必在王氏說找到徐晴的秘籍時,那樣興致沖沖想占為己有。這只能再次說明,其實靜妃早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壓根不是徐晴的錯,不過是她靜妃自己的錯。這個錯,最該死在,她怎麼可以說出來呢?
說出來,說是自己有遺傳病,說是自己眼睛有毛病害到皇上的孩子一塊有毛病,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要拆穿靜妃的把戲並不難,只看皇帝在剛聽到李敏提及熄火時馬上響應,說明,萬曆爺心裡其實對此早有些懷疑了。
黑暗的屋子裡,過了會兒功夫,其餘人每一個人,都能看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了,也大致可以看清楚對方是站在哪裡。
這時候,皇帝出了一句聲音:“請靜妃走到張公公那兒,幫朕,把要吃的茶端過來。”
安靜的屋子裡,能清楚地聽見靜妃的呼吸一下一下的,那樣清晰地喘氣。靜妃在緊張,那樣的緊張,害怕,恐懼。因為,她什麼都看不見,就是完全看不見!
她在黑暗裡能馬上變成個瞎子。這是她從小就有這個毛病,因為她娘,從小是這個毛病,把這個毛病遺傳給了她。為此,她娘從小教她怎麼掩飾這個缺陷,千萬不要在黑夜裡走路,說自己怕黑。
“皇上。”靜妃嬌滴滴的聲音說,“皇上難道忘了,臣妾對黑暗有恐懼症。”
“這樣的話,靜妃走到朕這兒來吧。”
靜妃聽見這話,意外驚喜,急忙循著皇帝的聲音走過去,兩隻手在黑暗裡一摸,摸到的,卻只是黑漆漆的桌子。靜妃當場變成了個木頭人。
萬曆爺早在說完那句話之後,無聲無息地挪了下位置。不要小瞧皇帝好像老態龍鍾,其實,人家是學過功夫的,自小學,挪個位置不發出聲音有什麼難的。
只是,萬曆爺很少和自己妃子玩這種把戲,完全沒有必要。
哪裡想到有個人,竟然在他皇帝面前裝了這麼多年,裝到他今天必須玩上這種把戲。
看到靜妃撲的位置完全不對,撲錯了地方的靜妃竟然連問他在哪裡的聲音都不敢出來,分明是做賊心虛!萬曆爺的臉剎然鐵青鐵青的。
不用說了,李敏的話是對的。
鐵的證據,此刻顯出在他眼前,一切眼見為實!
他是被這個女子害的好慘!
被這個女子整整欺騙了幾十年,把自己的孩子都害慘了。
萬曆爺瞬間掀翻了桌子。
靜妃抓著桌子的稜角,一塊兒被皇帝掀翻在了地上,被小桌几給壓住了身子一動不能動。
萬曆爺在黑夜裡的那雙眼睛像是狼一樣發出狠光:“朕的靜妃,怎麼不說話了?不是要走到朕這兒嗎?”
靜妃眼角垂下兩條真實的淚河,滿臉全都是驚嚇和恐懼,用力咬著唇角。
萬曆爺的一隻手直錘到了自己心窩口上,痛苦地罵道:“你把朕害的好苦,害的好苦!”
靜妃搖著頭,努力搖著頭,想說,其實她不想的,她真的不想的,這是打娘胎遺傳下來的病,她又有什麼辦法。她毫無辦法,沒有辦法。
這壓根不能算是她的錯,不是嗎?
“你還敢說你自己沒有錯!”萬曆爺沖她那張像級了小怨婦的臉怒吼,“你為何欺騙朕!你老實交代,你家裡人還有誰和你一起欺騙朕!不止欺騙朕,還欺騙了太后!還有,你家裡人為了幫你隱瞞這個事兒,賄賂了宮裡多少人!你給朕一一招來,朕一個都饒不了你們,絕對一個都饒不了!”
皇帝娶妻哪是鬧著玩的?全國最優秀的女子,都必須送進後宮裡侍候皇帝。要當皇帝後宮裡的老婆,必須經過無數道精挑細選的程序。現在,竟然鬧出一個身有殘疾的女子混進了後宮,給他皇帝生下了一個身有殘疾的兒子!
這對皇室的血脈而言,是一個天大的醜聞。
靜妃全身哆嗦著:“這,全是臣妾一個人——”
“你一個人?”萬曆爺哈哈,兩聲仰天大笑,“你既然能把你的病傳給了兒子,你敢說,你的父母沒有把病傳給你,你自己怎麼得的這個病?!”
靜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朕是昏君嗎?不!朕是瞎了眼!聽你說你怕黑暗,真以為你是怕黑。原來你哪裡是怕黑,你這個狼心狗肺的,陰險狡猾的女子,連豬狗都不如!朕一刀殺了你,都生怕污了自己的刀!”萬曆爺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誰都看得出來,皇帝怒的快吐血了。
張公公連忙上前扶住皇帝,哽聲道:“皇上,保重龍體——”
靜妃淚流成河,在地上蜷縮著身體,像個無助的小孩子。
“把她抓起來,給朕抓起來!”萬曆爺叫道。
幾個太監走過去,架起靜妃。靜妃全身癱軟,跪下來說:“皇上,臣妾知錯了。”
“你知道錯?你要是知道錯,會一直把罪名污衊到徐娘子頭上嗎?你根本不知道錯!”
“所以臣妾一直向皇上告狀說是徐娘子所為——”
靜妃這句話自己剛出口,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李敏會選擇在這個時機來拆穿她。如果不是她先親口承認當初徐娘子給自己治過病,現在,李敏還抓不到機會來給自己母親正名。因為,她之前,連對自己兒子都不承認徐娘子給自己治過病的事,何談來是她污衊了徐娘子。
一環套一環。她和皇后想藉機用這個把柄來掐住李敏的脖子,沒有想到,卻正好中了李敏的下懷。
她的眼睛不好,這樣的秘密,可是連皇后都不知道,父親也不知道,只有她去世的母親知道。結果,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李敏拆穿了一切。
“臣妾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靜妃忽然垂下了頭,完全不反抗的樣子。
兩個太監架起她,直接押出了門外,恐怕是要送到宗人府關押起來等待皇帝的最終處置。
如今三皇子剛剛出發去江淮,皇帝不便在朱璃不在的時候,把自己兒子的親母突然給處置了。總得等兒子回來,父子之間說清楚了,再來做這個事。主要是看皇帝對這個兒子是否重視,是否想拉攏這個兒子的心。
萬曆爺待喝了口水,才慢慢地緩過了氣來,眯著的眼睛看著李敏那張臉,像是都看不清楚似的,說:“隸王妃,你是早知道此事了,是不是?”
“是的,皇上。只是臣妾一直和王爺都認為,不知道找到什麼時機能和皇上說。而且,其實,臣妾察覺此事,也不過之前幾天的事兒。”李敏說。
萬曆爺的眼睛,緩慢地掃過他們夫婦倆,道:“隸王妃給朕又立了大功,朕給隸王妃賜的這個御前國醫,更是應該。”
“請皇上收回聖旨。臣妾自以為不能承擔起國醫這樣一個重責。”李敏一口謝絕。
萬曆爺臉上立馬划過一抹不高興:“隸王妃為何不接受?是不想給朕和朝廷效力嗎?”
朱隸這時上前,插上話:“皇上,皇上不要忘了,臣要回北燕復命,拙荊第一年,必然是要跟隨臣回北燕見北燕的百姓的。”
萬曆爺差點兒爆出,你剛才這話怎麼不早說!看來,這對夫婦是早有預謀的了。也難怪,自己岳母被人污衊清名,是有責任幫老婆給岳母洗脫罪名,這時候不挺身而出更待何時。
淡淡地撇了撇眉須,萬曆爺說:“你們許久沒有入宮和容妃相聚了,都是一家子。去容妃的錦寧宮坐坐吧。其餘的事兒,到時候再說。現在要緊的是,九公主要送到容妃膝下撫養。你們該為容妃多操點心。”
容妃第一個走出來,跪下謝恩。
看是拒絕不了了。李敏和丈夫一塊,跟著容妃前往錦寧宮。出到院子裡時,看到靜妃其實還沒有被押走,跪在院子裡,等皇帝確定是不是押往宗人府。畢竟,上次太子妃瘋了以後,皇帝對宗人府更是厭惡到了極點。
擦過靜妃身邊,靜妃那道惡毒的眼神直she到李敏身上: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把戲!
“靜妃娘娘。”李敏停在了她身邊,“有一句話,本來本妃不想說的。但是,想到其實靜妃娘娘一樣是被蒙在鼓裡的可憐人,不如本妃賣給靜妃娘娘一個人情吧。”
“你以為本宮會聽信你的任何話嗎?你的胡言亂語,你的讒言,你的陰險狡猾——”靜妃一個字一個字地咬著。
“可是,本妃說的是事實,不是嗎?倘若靜妃娘娘不想聽,那也就算了。”
“哼!”靜妃冷哼一聲,“你倒是說來聽聽看,讓本宮聽聽你這張狗嘴裡,能再吐出什麼東西出來。”
前面走著的容妃,忽然回頭,像是望到李敏那兒。只見李敏在靜妃耳邊說了句什麼話以後,靜妃忽然臉色大變。
“娘娘。”朱隸在容妃後面開聲。
容妃頓然回過神來,只覺得心口猛跳,在對上他一個眼神之後立馬垂落了下去。
靜妃此時此刻,忽然間衝著皇帝的屋子大喊冤枉:“皇上!皇上——臣妾有話要說——臣妾要告訴皇上,有誰才是真正欺騙皇上的人——”
萬曆爺在屋子裡剛舒服地躺在靠枕上,想緩口氣,眯下眼睛打個盹兒,忽然之間,屋外靜妃那幾句叫屈的聲音傳進來,讓他心裡頓然升起了一股厭煩。
“張公公,沒有把罪人送走嗎?”萬曆爺厲聲問。
張公公小心答著話兒:“奴才是想著,上回皇上剛說了,再有犯人,也不能押到宗人府那個地兒去了,所以奴才一時不知道把戴罪的人押往哪裡好。想等皇上歇會兒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