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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一國之君,輕輕一句話,把非得回答的話繞過去了。
蓮生讓開不過會兒,艙門打開,朱隸從裡面走了出來。
兩個人面對面,蓮生合十的雙手並沒有鬆開,腦袋微垂。
朱隸黑亮的眼珠瞅著他的樣子,半天,說出一句:“聽說慧光大師沒有按時回信給方丈?”
當初慧光離開太白寺去休養的時候,答應過他們,會定時給蓮生寫信報平安。
蓮生後來離開北燕前往高卑處理家事的時候,一直有太白寺的僧人幫他回收慧光托人帶回來的信,道明一切安好。後來,不知為何,慧光再沒有任何回信給太白寺和愛徒。
對於這個情況,蓮生早早已經讓人去查看慧光的情況了,由太白寺里他和慧光最信任的明德僧人以及懷讓前往找尋慧光的下落。
慧光的事屬於太白寺的內部事務,應該由太白寺自己內部來管理。所以,朱隸肯定是要問詢身為太白寺方丈的蓮生。
好像早有料到朱隸或許來問這個,蓮生說:“之前,師傅有告訴過貧僧,說是此生最幸,在於遇到了王爺和王妃。王妃是救他性命之人。所謂生死有命。師傅早已把生死看淡,一切憑由天命做主。”
朱隸似乎在仔細地琢磨他這句話。想當初,李敏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貌似眼前這個年輕的僧人,是第一個看到了有這個徵兆的人。
“方丈,本王可以再問一句嗎?本王想問方丈是否認為,這個天命到此會不會再有逆轉的可能?”
“王爺。”蓮生說,“貧僧認為,王爺和王妃一直都是順勢而為的人。只要是順勢而為,沒有任何是可以阻擋得住王爺和王妃的。”
“之前——”
“之前王妃離開,也是順勢而為,貧僧的師傅離開,同樣是順勢而為。”說到這兒,蓮生抿緊了嘴。
朱隸看他不願意再說,即離開了這個地方。
艙門內,傳出高貞的一句聲音:“是蓮生來了嗎?”
劉公公馬上打開艙門,蓮生彎腰鑽過了門,到了艙房裡。
高貞和這個出家的二兒子平視著。比起大兒子,實際上,這個二兒子,才是他真正琢磨不透的一個人,高貞有百分百的理由這樣認為。
“船會在過兩日抵達北燕,然後,這船會繼續前往高卑。你是打算和朕回高卑嗎?”高貞曼聲說道。
蓮生道:“貧僧已經是太白寺的方丈了。王爺和北燕的民眾,太白寺的眾僧都相信貧僧,貧僧不可以辜負他們的期許。而在高卑,國王有大皇子三皇子輔佐,與太后同享天倫之樂,不需要多餘的人回到皇宮。”
“方丈認為自己對於高卑是多餘的人?”高貞眯起的眼睛,以及拿著棋子的手指微微一絲顫,好像只等對方說一句“是”。
蓮生搖搖頭:“貧僧只是以為,太白寺是貧僧今後落腳的地方,猶如高敏公主已經是北燕人一樣。”
高貞這口氣還真是有些上不去下不來,提在半空的感覺,好半天,手裡的棋子才落在了棋盤上,說:“罷了罷了,一個個都長翅膀遠走高飛了。想必,這都是做父母的某天勢必要面對的。”
“國王並不會寂寞的。”蓮生微低著頭輕聲說。
高貞勾了下嘴角:“那是,朕從來是個無拘無束的,如果皇太子能掌控住朝廷,朕何時何刻都希望也能像你們遠走高飛。”
蓮生好像被他這句話嚇了一跳,接著想起高卑國內那個被這個貓爹騙了的男子,恐怕現在那男子正焦頭爛額地留在國內,不僅要處理每天本來是高貞要做的日常事務,而且還要時刻擔心地做高貞的堅實後盾。
那個男子,當然就是皇太子了。
不得不說貓爹聰明,沒有那麼多皇子,沒有什麼皇子之爭,這個日子,過得比萬曆爺舒服多了。只苦了那些被貓爹坑了的孩子們。
“對了。”高貞又眯起眼,“你剛才和隸王在外面是說了什麼?”
蓮生對此有點驚訝,他和朱隸談的是慧光,和高貞一點關係都沒有。高貞什麼時候居然關心起他師傅慧光了。
高貞慢悠悠地說:“慧光大師的德名,天下皆知。朕曾經,也是十分地想見一次這位得道高僧,更何況此人對方丈照顧有加。只可惜,當朕身子好時,聽說他病重,已經仙遊去了。”
“師傅能得國王賞識和厚愛,貧僧的師傅聽說的話,一定會深感驕傲。因為師傅曾說過,說貧僧一定有個好父親。”
“哦?”高貞眼睛一亮。
沒有人不會喜歡讚美自己的話。高貞不例外。卻是,不知道原來自己這個二兒子居然願意代替某人來拍自己馬屁了。要是這個話,是兒子的心裡話該多好。
似乎高貞的心裡美滋滋地想著。蓮生抬頭偷瞄過去,見高貞的眉梢揚起來似乎神采飛揚,不由心底一嘆。偶爾感覺自己這個貓爹,還真是堪比一個三歲小孩。
“你說——”高貞暫時先收回得意,繼續問,“天命帶走了你師傅?”
蓮生對此真不該怎麼回答了。有些事兒貌似事關天機,讓他在說不說的層次上十分猶豫。只怕一不留意被自己說穿了說漏嘴了,會不會惹得老天爺改變主意?
具體來說就是,好比李敏到高卑以後給高卑帶來的種種異象表明了些什麼。慧光離開時,留給他的那盆盆栽,在他回北燕太白寺之後發現,那盆慧光盡心栽培過的盆栽,本來因為慧光的不好病情一直奄奄一息,在慧光貌似失蹤以後,反而好像獲得了一線生機,重新長出了新芽。
高貞像是偷窺他的表情里的玄機,道:“之前,公主失蹤的時候,朕心急如焚,卻發現,方丈似乎不為所動,猶如隸王一樣穩若泰山,一直只是做自己的事,甚至在隸王出發去救公主時,方丈也只是在前線繼續拯救傷兵。朕對此都快懷疑起,方丈是不是悲傷過度,或是和隸王一樣冷血心腸?”
蓮生兩眸微垂:“如今國王應該知道了,隸王並不是一個真正冷血心腸的人。”
“是,朕都看得出來,你十分敬重隸王。緣由,是因為你師傅的臨別之言,或是說,是方丈自己已經貴為太白寺方丈,所以畏懼於隸王,或是說,這真的是出自方丈自己的心?”高貞靠在了金黃軟枕上,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說。
蓮生見他這個姿態,顯然自己有了主意,現在只不過是在和他鬧著玩了。
對此他正要嘆口氣時,對面的高貞突然低聲說:“那位李老先生,你認為真是她的祖父嗎?”
蓮生愣了下。
不要說高貞心頭糾結,已經洞穿了一點天機的他,心頭更是糾結萬分。
高貞深沉的眸子掠過他的臉之後,猛然推開了茶几上的棋盤。盤子上無數的黑白子,本已經進入生死抉擇的黑白子,瞬間嘩啦啦地落了一地。高貞的胸口劇烈起伏著。
聽到動靜,劉公公害怕地衝進來,接著看到地上滿地的棋子,趕緊彎下腰一顆一顆仔細撿起。抬頭看到高貞烏雲般的臉色是前所未見之後,劉公公都快怕得說不出話來。只得轉頭求問蓮生,卻見蓮生一樣默不作聲好像根本不準備開口。
有些東西,只能自己想通,其他人說太多都沒有用。
聽說高貞大發雷霆了,不知道為什麼事給發的這頓很久沒遇見的滔天大火了。李敏只是宛若像風一樣掠過耳朵。因為這是她有所預計的事。
她這個貓爹,是個真正的國王,真正養尊處優的,獨攬大權的至尊男子。或許性格有些文學家的浪漫,但是,到底是個政治家,陰謀家,更是一個唯我獨尊的男人。
那時候,知道她母親另嫁的高貞,與其說是被母親給傷的心,還不如說被她母親給氣的!所以,才有後來這麼多年,她身旁的王德勝和念夏,許久都沒有辦法聯繫到高貞的人。否則以高貞的聰明才智,怎麼會預料不到這樣的事,不會留人在大明方便和王德勝他們聯繫?
不要被一個浪漫的愛情故事,給蒙蔽了對這個男人真實性格的眼睛。
高貞如今滔天大火,不是針對她認了一個干爺爺,只純粹是因為是誰都看得出來,她和李老之間的感情,勝過任何人,包括她在古代的那些親人。
這頓高卑國王的大火,只能等高貞自己想清楚了。
其他人或許對此有些人心惶惶,就連李老,都猜想到了些什麼,回來先看看她,見她倒是清閒地靠在了船艙窗上看書,李老只能說,這個孫女是越來越像古代人了。反而是他自己該加緊努力。
這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紫葉伶俐地走進艙房,對李敏一福身:“奴婢剛聽說,說是三皇子的王妃醒了,醒來之後一直在哭。”
☆、【262】賤人活該教育
不得不說,這個賤人就是矯情。
李瑩和綠柳是真哭還是假哭,當然是假哭了。要不哭,她們被關在這兒不知道做什麼事好。
其實說真的,在這船上,誰打她們?誰有虐待她們了?沒有。
這點李敏最清楚不過了。因為抓李瑩上船的目的,只有一個。
李敏道:“讓她去鬧吧。鬧著鬧著,或許結果來的更快一些。”
啥?
別說紫葉,幾乎所有人都聽不懂李敏這句話。
李老走到了高貞所在的艙房裡,當他彎腰踏進艙房裡時,劉公公對著他鞠著躬,十分敬意。
高貞負手站在艙房裡,看著李老走進來,丹鳳的眸子眯成新月一樣的弧線。
李老雙袖拱手:“糙民拜見國王。”
“老先生家住何處?”高貞問。
李老答:“老家住江淮。”一切按照孫女擬好的版本說著。
徐家人在江淮。高貞以前下過江淮,江淮那地方,屬於大明國土除京師以外的第二繁華勝地。主要在於那裡地靈人傑,人才輩出,四季分明,氣候合適大部分人居住。大明第二大第三大城市都在江淮。像徐家人,公孫良生等出處,也都在江淮。
“江淮那地方很美。”高貞仿佛在回憶當年往事,說,“朕到過那兒一次以後,一直念念不忘。”
李老根本沒有去過江淮,肯定接不上高貞這句話。因為李敏一樣沒有去過江淮,也沒有辦法給他把那地方說仔細了。李老只能沉默著聽高貞說江淮的事。
見對方沒有作答,高貞的唇角微揚,似笑非笑的,道:“坐下吧,和朕下盤棋可好?”
“如果國王不嫌棄糙民一手臭棋的話?”李老的棋藝自認也是平平的,再有孫女和他說過了,說是古代人的棋藝高到不可思議的水平,他李老真不想獻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