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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皇帝八成找她急過找她,因為只有她這個已經被民間傳說為神仙的大夫,說出來的醫學根據才有可信度,可以變為呈堂證據,可以與所有大夫對峙而戰無不勝。
二是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是她的老公,他肯定要讓她這個妻子先走。有點大男人主義的風格,卻是讓女人暖心窩心。
“二少爺呢?”像是為了緩和心口這種難受,李敏吸口氣藉助轉移話題來轉移自己低落的心情。
“二少爺什麼時候走,恕臣暫不能向王妃稟告。”
李敏眼睛再次眯緊。儼然,小叔的出發,是帶了另一個任務的。
可以說,現在護國公府里的每個人都身帶重任,沒有一個能一身輕鬆的。
夜裡,那輪明月,不知何時,靜悄悄地藏進了雲朵里。
福祿宮裡,像死一樣的寂靜,那種猶如凋零的死亡的氣息,瀰漫在院子、走廊、屋裡屋外。
屋檐下,一個人跪在那,披頭散髮,被月光照出了一張蒼白無血的臉的人,不是許仁康能是誰?
過了不知道多久,從玉清宮被皇帝趕出來的老太監,走回到福祿宮時,看到他,對他不知道是用可憐還是用什麼樣的眼神,沖他睨了下老眼。
“公公——”許仁康則是在看見老太監時,像是抓住了救命糙一樣撲上去,抓住老太監的大腿,雙眼睜的大大地詢問。
老太監搖了搖腦袋。
許仁康終於抑制不住,撕開喉嚨大叫道:“公公,你聽我說,你一定要讓皇上把隸王妃叫來,除了隸王妃,沒有其他人可以救得了太后了——”
“許太醫。”老太監皺緊了兩條白眉須,說,“為何你自己不去找隸王妃呢?你不是拜了隸王妃為師傅嗎?”
許仁康兩聲苦笑,露出自欺欺人的譏諷:“隸王妃早知道如此了,所以給我下了個套。也是我活該,想著利用她,裝聾作啞,扮取同情。結果,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許太醫怎麼知道隸王妃早知如此?”
“隸王妃早一再叮囑過我,說是不能亂用。我也勸說過太后,要太后去請隸王妃,可太后不讓——”
根本不是他的錯。當然,他心裡更清楚一點。自他被張恬士找來了以後,分明成了張恬士的一顆棋子,隨時可以拋棄的一顆棋子。可他就是沒有辦法抵抗榮華富貴的誘惑。他那個時候,口口聲聲和李敏說自己清高其實不想到京師里來當官的事兒全是假的。而在那個時候,李敏好像也是相信了他的說法。究竟哪兒出了紕漏,讓李敏起疑心了?
不,或許李敏從來沒有對他起過疑心,只是按照程序作了該做的事。是他不知天高地厚,並且,性子懦弱,到最後,自取滅亡。
唯今,誰能救得了他?
只有太后轉危為安,而能救得了太后的人只有李敏。
老太監忽的長噓一聲,說:“太后娘娘,其實讓人去護國公府里。可是,到如今,那兒半點消息都沒有回來。恐怕是隸王妃不買帳。”
“什麼?”許仁康一驚。
李敏敢違抗太后的懿旨?難道不知道反抗太后是很可怕的事?
“所以,雜家剛才去了玉清宮,想讓皇上出面。皇上,卻好像裝作不知道這回事兒。——你明白了嗎?”老太監眨眯了下眼睛。
許仁康感覺一身嘩啦啦地被寒水浸透,全身發麻,腦袋嗡嗡嗡地響。
論皇宮裡,誰的權力最大,那肯定是皇帝不是太后。當然,皇帝得尊敬太后,作出孝敬的表率。可是,誰的話才是最終有效的話,是皇帝不是太后。李敏和太后的賭約,早就在皇帝面前擺放上了。皇帝可以承認,可以不承認。
按理說,為了自己老母親的健康,皇帝是可以不承認的,可以幫著太后向李敏施壓,讓李敏不得不來福祿宮。現在皇帝卻不這麼做,豈不是變成了皇帝向太后施壓了?
“許太醫不如自己想點法子來救太后,不是更好嗎?”老太監苦口婆心地勸說許仁康不如靠自己穩妥一些。
許仁康那一臉掙扎扭動的表情,不知道怎麼表述才好。要說的話,他真的是所有法子都用盡了,想了。
像李敏所推想的那樣,古代的大夫,並不像現代人想的那樣一無是處。許仁康那次,有認真聽她說的話。而且,在給太后做輸血之前,是先嘗試拿太后的血與世子的血做過實驗的。這點謹慎,絕對是可以出乎所有現代大夫的意料。原來古代人都有這樣的智慧。
問題在於,他拿世子的血,第一次給太后注she的時候,太后沒有出事。太后覺得療效挺好,因為太后的性格註定了用藥要猛快,感覺好一點的太后,立即命令他注she第二次。正是這個第二次,出事了。
古代大夫缺少的,只是現代大夫在前人基礎上不斷累積起來的知識。要是李敏,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肯定不會給太后注she第二次。因為,給RH陰性血的人,注sheRH陽性血,第一次或許不會產生抗體發生溶血反應,可是,第二次就會了。這種知識,李敏具有,許仁康不具備。許仁康想不出原因,也就解釋不了如今太后病危的具體原因。不知道病人病因的大夫,給病人治病只能瞎治。
劉太醫如今給太后灌藥,針灸,等等一系列法子,都只是治標不治本,只是在延長太后奄奄一息的命。
許仁康磕磕巴巴地說:“隸王妃說了,此事如果一旦做不好,後果不堪設想。她沒有再往下說,只是說這樣的話。照糙民想來,恐怕是,這個後果,連隸王妃都無法收拾。”
溶血反應,是輸血反應中最可怕的反應。如果輸入的血量較小,那或許還勉強有的救。但是,如果輸入的血量大,哪怕神仙現世都無濟於事。像太后心急,不顧世子年幼,第一次出于謹慎,只要了世子一點血,第二次,讓世子貢獻了幾倍的血。
世子現在的臉都是雪白雪白的,幼小的年紀因為被人抽了這麼多血,都快變成貧血了。
也活該太后缺德,折磨完孩子,自己不僅沒有的救,反而快命喪西天了。
太后一口氣一口氣地喘著,她現在是快沒有尿了。有拉出來的尿,也都是紅紅的,像血一樣,相當於她體內放血。
急性腎衰竭,典型的溶血反應。
不知道原因的劉太醫,一方面想著讓病人拉尿,一方面生怕病人拉的尿更多全是血,豈不是大失血而死。
太后自己也能感覺到,自己的性命,好像一步一步正在邁向那個地獄的漩渦一樣,她像老枯枝的手指在被子上一揪,揪緊了,問:“告訴皇上了嗎?”
他人想,太后這是問皇帝知不知道她病情。於是,去過玉清宮找皇帝的老太監,難以啟齒地說:“太后娘娘讓奴才去玉清宮的時候,並沒有讓奴才稟告皇上太后娘娘的病。”
之前太后是還在賭著這個最後一口氣,在皇帝面前耍橫臉。可是,皇帝不可能對福祿宮的情況一概不知的。
這樣說,她的兒子,是要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嗎?
太后喉嚨里發出一聲痰液的翻滾。劉太醫生怕那痰液噎死她,指揮人把她扶起來拍背。太后那口痰是哽在喉嚨里許久,仿佛是在想像兒子把手掐在她脖子上一樣。
好啊。他是知道了,全知道了就是了。知道她不是他親媽,所以有理由對她見死不救。
他怎麼就可以忘了呢?她不是他親娘,卻遠勝過他親娘。要不是她,他能到今天坐上這個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嗎?
“太后——”老太監淚流滿面幫她撫摸著背。
太后望到自己底下那群老奴才一個個淚流和彷徨的表情,忽然才一口痰吐出在了痰盂里,道:“哀家保證,哀家絕對不讓任何人動你們一根指頭。”
什麼親人,都是垃圾!還不如這些奴才,跟著她忠心耿耿一路拼殺過來的奴才。她怎麼可以棄這些人不管!
那些奴才們聽見她這句話,神情更為悲傷了。姑姑忍不住放聲痛哭。
或許,在其他人眼裡,太后是個壞人。可是在他們眼裡,太后是個比任何人都要好的人。
太后做什麼錯事了嗎?太后沒有做什麼錯事。不過是為了皇位,把其他人趕盡殺絕,把一切阻擋在她和她兒子面前的人都統統殺了。這是每一個統治者都會做出來的事。不止是她太后一個。太后唯獨沒有想到的是,有人,竟是在這個時候把血緣關係看的比什麼都重要。
說起來真是可笑。她這個養子,可以對自己的兒子下毒手,卻是如此看重自己身上的血緣,想知道自己的親娘是誰。
他親娘是誰?不,她一輩子都會不告訴他的,不會!哪怕把這個秘密永遠帶進棺材裡面。因為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只剩下她一個了。只要她一死。
好。現在他要她死嗎?那他就承擔這一切吧。承擔之前她一人所幫他承擔下來的恐懼和不安。他會坐在那個誰都仰慕的位置上,卻心裡始終惶惶,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連到死都不會知道。
太后忽然一聲長長的喘息聲之後,兩眼一翻,猶如折斷了翅膀的鳥兒墜落在了榻上。
福祿宮裡發出連串的尖叫,劃破夜空。
皇宮裡的動靜,消息快的人,早就聞之在做準備了。
京師提督府
傅仲平背負雙手,在堂內來回走動,他的腳步聲,帶著軍人特有的穩重矯健,宛如一隻隨時出擊的猛虎,此刻蓄勢待發,滿腔熱血。
站在他旁邊的姨娘,是上次與李敏在布莊見過面的那位。當看到傅仲平忽然袖管一甩,準備迎著門邁大步出去的時候,姨娘走出來,擋在了他面前。
傅仲平一驚。
那個姨娘在他面前雙膝撲通跪了下來,道:“大人,你不能不義!”
傅仲平被她這句話激的臉膛通紅,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是,他知道,要是當初不是李敏對他伸出援手,他這會兒傅仲平已經被朝廷上的政敵擺平了,什麼都不是了。
“大人,你想,你如此不義,被朝廷其他官員見著,倘若傳到百姓中間,誰還能信得過大人?大人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大人是以情義籠絡一幫兄弟的心,豈能做出違反大人做人根基的事?大人一旦連自己都背信棄義了,誰還願意跟從大人?”姨娘一句一字鏗鏘有力地陳述。
這是他最寵的姨娘,只恨相逢甚晚,否則早已抬其為平妻。他知道,要不是為了他,她何必此刻現身來對他說這些話,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蓉兒起身吧。”傅仲平說,面色鐵青,雙拳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