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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英是朱隸的別號,也為朱隸的別名。是以前,朱隸還小的時候,萬曆爺給朱隸取的。意即希望朱隸超越父代,能在文采上有所進取,做到真正的文武雙全。
朱隸道:“臣帶拙荊入宮面聖,是來叩謝皇恩的。”
“謝朕?”
“是,臣孤身寡人許久,倘若不是皇上恩賜良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安家立業。臣如今能娶到良妻,都是皇上的恩賜,臣心中,怎能不感恩戴德。”
萬曆爺看著他說完話低頭又是一跪,眼睛眯緊,手指頭緊夾的茶盅,像是隨時破碎的趨勢。萬曆爺心頭是想罵娘了,而且,特別想罵的人,是自己那瞎了眼睛的三兒子。
怎麼沒有及時看出朱隸沒死呢?不,縱使朱隸沒有死。他們還是不會把之前有病癆鬼傳言的李敏納為皇家媳婦。這裡頭,全都是尚書府和李大同的錯。
萬曆爺按住胸口的一團火,輕咳兩聲:“起來吧。你是朕從小看著長大的,朕盼著你娶妻生子很久了。你如今可以活著回來,不要說一個媳婦,幾個媳婦朕都可以賜給你,讓護國公府開枝散葉。”
老公只要活著回來,古代三妻四妾是免不了的。李敏眼睛裡一眯。
朱隸拍了膝蓋起身,抬頭,對著萬曆爺說:“皇上,臣以前答應過死去的父親,臣和父親一樣,只娶一個媳婦。”
萬曆爺對此眉頭一皺,道:“這事兒,到時再說吧。”
古代人娶媳婦,尤其王公貴族娶妻,都不是只想著娶老婆而已的。皇帝賜婚也是。各有各的考慮。
李敏知道這事兒八成還得糾纏不休,腦袋裡想的,倒也不是什麼多個女人進她屋子裡搶老公。男人的心,都是那樣,真要被搶,肯定是自己死皮賴臉也保不住的。李敏對這點早想開了,過自己的日子唄。但是,儼然不是她想的那樣簡單。婚姻這事兒,牽扯太多了,不是兩個人的事。
眼瞧萬曆爺心頭今晚上明顯不太慡快,看到她出現更是有一種不太慡快的念頭,儼然,萬曆爺或許有猜到她老公或許活著,卻沒有意想到她老公打算接受她。
正是如此,萬曆爺本來還盤算著,朱隸回來了,或許會嫌棄她李敏是個病癆鬼,懇請萬曆爺收回賜婚的指令,然後,他萬曆爺既可以解除這兩人婚約,給朱隸另外安排個媳婦。至於李敏的安排,萬曆爺心裡也自然有數。
可是,萬曆爺在親眼見到朱隸磕頭答謝時,突然發現,自己的美夢做的太簡單了,其實早可以醒了。朱隸率兵攻打山寨,把李敏救出來時,現在看來,根本不是為了自己護國公的名號,不是怕人家說他護國公還保護不了自己老婆,是真正中意李敏的。
棋,只要錯了一步,還要下一步繼續錯。
想到這兒,萬曆爺的心頭猶如大火一樣熊熊燃燒,兩聲劇烈的咳嗽。
李敏只要聽皇帝的咳嗽聲不同以前自己聽見的,都知道萬曆爺是動了肝火。
眼看著這屋裡的火苗像是一觸即發,她身邊的老公進言:“臣有事想單獨稟告皇上。”
萬曆爺這才從她的事兒抽出神來,點了頭。
公公掀開左側的棉簾,讓李敏在隔壁等候。
李敏走出去。
屋子裡,萬曆爺與朱隸平視了一眼,問:“文英有事奏吧。”
“臣懷疑京師里有東胡人的內jian。”
“這點,正也是朕所憂慮的。”萬曆爺像是眉目嚴肅,神情憂愁,“在朕聽見文英你陷入流沙里生死不明時,心痛不已,十分堪愁,倘若沒有文英,朕的國土,北疆一旦被東胡人突破防線,該如何是好。”
朱隸沒有插聲。
萬曆爺像是喜憂參半地說:“幸得你平安的消息。有你平安,北疆防線安全,東胡人只聽你威名都不敢再進犯。此等可喜可賀的事情,京師里老百姓,只聽見你凱旋歸來,都喜不自禁,何況是北燕的百姓。朕要給你設慶功宴。”
“皇上,臣以為,慶功宴不必著急。”
“為何?文英為朕和朝廷做了這麼多事,立了大功,倘若朕不賞賜你,能賞賜誰?”萬曆爺像是激動地說。
“皇上。”朱隸的聲音夾雜在萬曆爺激動的聲調里,仿佛一股寒風似的,仿佛一盆冷水似的,“東胡紮營在我大明王朝邊疆的部隊還沒有撤走。我等不可以掉以輕心。臣已經派人火速向邊疆報信。”
“你——”萬曆爺兩隻眼睛微眯,“文英,你給朕說說。”
“臣前日已經使人回邊疆。北燕衙門派來的使者,臣的人,一直也在盯著。所以,這會兒,恐怕北燕那頭,都還只以為臣和臣的拙荊都死了,被皇上處決了。到了這個時候,東胡人進軍北燕,臣部署的精兵良將,剛好可以抄襲敵方後路。”
萬曆爺的肺底不知覺抽了口涼氣。
朱隸低頭:“皇上英明,倘若沒有皇上的配合,臣還真怕對方沒有上臣這個當。”
京師與北燕有不可阻擋的距離,消息誰傳的快,傳到誰手裡,都是關鍵,比行軍布將更重要,堪稱情報先行的戰略。只要摸到對方怎麼傳信的,截斷這條情報線,或是利用這條情報線,都是反擊之舉。
之前一直抓不住的內鬼,只等敵方的人動了動靜進了京師,就有了破除的機會。因為從北燕來的人,是肯定要和京師里的人接觸的,否則怎麼裡應外合。
萬曆爺微眯的眼睛裡看不出任何情緒。
屋裡在一片短暫的沉默之後,萬曆爺低沉的聲音響起來:“一切就按文英說的去辦。一切都以社稷安穩,天下太平,百姓幸福為首。”
“臣,叩謝皇上。”
隔壁的屋子裡,暖爐暖呼呼地吐出暖氣。李敏坐在墊上猶如針氈,從沒有像這樣過,她的心,掛在了隔壁屋裡的男人身上。
那是她的老公,如果再出什麼事,可就不像她之前嫁他時他死了那會兒一樣簡單。
透過窗戶,院子裡燈火通明,一隻小燈籠在院子裡出現個輪廓。
“華才人。”只聽院子裡的公公說,“皇上在和大臣議事。”
“我是聽說了。聽說我二妹妹隨隸王入宮了,所以特來探望。”李華的聲音,在夜風裡猶如黃鶯出谷。
她這個大姐堪稱才女,不是說只會寫的一手好字,琴棋書畫,樣樣能行,歌喉也不差。
“二妹妹在嗎?”李華像是走近她這屋子的門前,往帘子里輕輕喊了聲,聲音拿捏的剛剛好,只能傳進這個屋,傳不到皇上屋裡。
但是,只是這樣,公公都焦頭爛額:“華才人,後宮不可以干涉朝政。”
“我只是來找妹妹,怎麼是干涉前朝了?”李華笑著對公公說,“對,我是不該到玉清宮來。但是,之前,皇上擬公文時,一直讓我在旁邊寫。我這是想起上回皇上忘了放在我那裡的一支筆,生怕皇上喜歡這隻筆,要讓人用,所以給皇上送來。”
這會兒,萬曆爺屋子裡,終於聽見了院子裡的動靜,可能也是說完公事了,萬曆爺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說:“是華才人來了嗎?來的剛剛好,進屋裡來。”
李華身旁的宮女杏元對此向那個阻攔的公公勾了勾下巴。公公退了半步,讓出了路。李華手裡提著帕子,上了小台階,從宮女掀開的棉簾里穿了過去。
看到了裡面坐著的李敏,李華含笑:“二妹妹。”
李敏才起身:“華才人。”
兩姐妹相視。李敏對李華的印象,停留在李華的背影上,幾乎記不住李華的樣貌,如今正眼一瞧,她這個姐姐真是芳華正茂,難怪萬曆爺會喜歡。
一顆美人痣,正中右眉心。下巴小巧,微笑時宛如玲瓏的眼睛,小鼻子,小巧的嘴唇。嘴角勾勒時宛若頭頂的彎月。笑時含嗔三分艷,春風一道劃柳間。那是,宮裡的畫師給李華畫了幅畫時,萬曆爺親筆提寫的佳句,從此,宮裡有人給李華送了個含笑佳人的美稱。
李華的眼,也落到家裡這個病癆鬼的身上。對李敏的印象,她比李敏對她的印象更少。因為小時候李敏都是一身病了,王氏怕李敏的病傳染給兩個女兒,所以,命令她和李瑩躲著李敏,能躲多遠就多遠。
李敏給李華的印象里,從來停留在那個像只小猴子永遠吃不飽面黃肌瘦,可憐嗎?不可憐。
王氏早就給她們兩姐妹灌輸了一個觀念:這個世界上只有她們自己是自己人,其餘的,都是敵人。李敏就是她們最大的敵人。
現在,都聽說這個病癆鬼病好了。李華卻只有到了今天,才能真正地看一眼李敏。這一看,真是讓她大吃一驚。
手指微捏的帕子都出了汗。
萬曆爺這段日子在她面前的神遊,都不是虛假的。她這個二妹妹,真是臥虎藏龍,不知道藏了多少年,一旦煥發生機,幾乎一鳴驚人。
沒有嬌媚的眼睛,卻是有一雙沉穩大智宛如深海龍珠的黑眼珠。素容淡妝,周身罩著淡淡的光輝,是氣質,舉止。
李華心中驚的是,李敏現在變的不止是不一樣了,而且看起來,是比她三妹妹更出色了。莫非是嫁了人的緣故?護國公的飯菜好?
護國公府的飯菜肯定沒有餓到李敏。但是,變的也太多了。不像幾日裡變下來的。只能說,之前尚書府里肯定疏忽了,讓這隻面黃肌瘦的小猴子得到了麻雀變鳳凰的機會。
李華腦子裡急速地盤轉著。
棉簾劃開,朱隸從裡面走了出來。
這一下,真是把李華震住了。
李敏從李華微縮的圓瞳里,可以看出許許多多的情緒,仿佛驚天駭浪。
李華的內心是被震翻了。她一時間不能確定自己看到的人是誰。
“這位是——”
“小主子,是護國公。”
不是死了嗎?
對了,宮裡從傍晚開始都在傳,護國公活過來了。可也不對,不是說這個男人像魔鬼嗎?怎麼,在她眼前出現的男子身高雖高,面貌卻英俊,猶如玉面郎君。不是她看走眼的話,這個男子,是比八皇子朱濟,三皇子朱璃,十一皇子朱琪,這樣一些相貌出眾的皇子,都要更勝一籌。
李華其實眼睛裡有種翻黑的感覺。是因為自己和母親妹子都打錯算盤了嗎?
容妃來拉攏她時,如果她使勁兒粘上去,這時候,萬民歡呼凱旋迴京的男子,是她三妹李瑩的夫婿了,舉世無雙的夫婿。
“華才人。”公公使了個眼色。
李華穩下神來,要擦過朱隸身邊時,福了福身:“妾身參見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