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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瑩那副幸福的表情是沒得說的,人家都說她華姐姐在宮裡混的好,到了今日今時今刻,她仿佛才切身體會到。她姐姐確實混的很好,否則怎麼能在宮中已經為她打點好一切。
輪到李敏了。
皇帝和皇后似乎都是沒有話說。
一道珠簾,既是隔絕了李敏窺探天子與皇后的尊容,也隔絕了天子皇后想看清她面孔的念頭。
其實不用看,皇帝皇后只憑珠簾外跪著的兩道截然不同的衣裝打扮,都知道哪個是尚書府傳說中的病癆鬼。
念夏說給李敏找最好的衣服,找半天,由於用度早被王氏剋扣盡了,李敏一件像樣的能穿進宮的衣服都沒有,嘴裡不禁念叨李敏當初怎麼把那銀子送給那位喝酒的大叔,拿來買點布做件衣服也好。
李敏見自己小丫鬟像老媽子嘮叨實在沒完沒了,隨手拿起一件自己穿了。
結果,李瑩穿得是花枝招展,她李敏素淡的一身灰,比上回的白更不堪目睹。
皇帝和皇后自然是氣,有誰敢穿這樣的衣服進宮。他們沒有想到李敏是沒衣服穿,只以為李敏是故意這麼做來要挾他們的。
人都說人要衣裝,李敏這身打扮,正好印證了病癆鬼的傳聞。這也是李敏私下的打算。她的目的是遠離麻煩,不被皇帝皇后注意到最好不過。
皇后讓人取來皇家送給護國公府兒媳的見面禮。見是同樣用一條紅布蓋著。李敏雙手接過。皇后既然都不讓她當場學李瑩揭開謎底,李敏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收了當擺設便是了。
面聖結束,兩個尚書府的小姐退下。這時,萬曆爺輕咳一聲嗓子,皇后會意,對旁邊侍候的公公說:“靜妃人在太后的福祿宮陪太后看戲,你帶尚書府的三小姐過去見見靜妃。”
“是,娘娘。”
這等厚待,還真不是誰都能有的,見未來婆婆之際順便把太后也見了。
萬曆爺該多喜歡李華,這個皇后居然一點都不妒忌?
李敏心頭都嘖嘖稱奇。對於自己被冷落的處境一點都不擔憂,這樣正好,她可以趕緊出宮去了。
李瑩走在前面,出了春秀宮。外面早有轎子在等著她,要抬她去福祿宮。
李敏轉身,要走去另一個方向坐回尚書府的轎子。
前面忽然走來了兩個人。
一道明黃太子服,一道青綢銀鼠同樣非富即貴的皇子服飾,正是太子朱銘,與三皇子朱璃。
李瑩面對太子皇子屈膝福身:“臣女戶部尚書之女李瑩拜見太子殿下。”
“免禮,免禮。”朱銘笑盈盈地看著她,自然知道她是誰。
李瑩進宮不是第一次了。兄弟中,看中這個美女的人可是不少,但最終,能抱得美人歸的只有朱璃。
朱銘年長朱璃許多,身為長子,而且算是萬曆爺底下一排兒子中最長命的,娶了太子妃與兩名側妃,膝下已有兩個兒子了。身體微胖的他,罩著明黃太子服,頭戴太子玉冠,像是端著太子的威嚴,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實是個很好脾氣的人,對自己底下一群弟弟也都很好。
兄弟友恭,是萬曆爺經常對他說的話,朱銘像是貫徹到底,素有仁慈太子的稱號。
在這兒見到未來的弟媳,知道皇上在這裡,想也知道是進宮來見未來自己的公公婆婆的,如此一來,更坐定了李瑩必是要嫁進皇家並且受到皇家喜愛的未來。
朱銘就此對朱璃說:“三弟,人家都說你有福分,我看,你這個未來王妃更有福分。”
說的是李瑩未真正嫁進皇家,已經受到皇帝皇后喜歡。自己未來老婆被皇帝皇后喜歡,自己的未來多少也有點好處。
朱璃望著李瑩的目光里,蕩漾起了一絲柔情。
李瑩微低頭,像是害羞,答太子說:“太子殿下,臣女的福分都是三皇子給的,還望太子殿下明察。”
朱銘哈哈大笑,目光隨之像是不經意地一轉,掃到了快步走去坐轎子的李敏,咦了聲:“那是誰?”
李敏這會兒離拐角處接自己走的轎子只差幾步距離,被朱銘這一喊,被迫停住了腳。
見朱銘朝李敏走過去,李瑩忽然心頭一道緊張。
朱璃認出了李敏的背影,見到她今天居然穿的如此寒磣,與那天當著他面摔爛鐲子的傲氣貌似判若兩人,微微吃驚。
看到太子過來,李敏無奈轉身:“民女拜見太子殿下。”
“你是誰?”朱銘奇怪的是,瞧她打扮,不像宮女,也不像哪家的丫鬟小姐,李敏的衣服太素淨了,讓人無法想像在宮裡能出現的打扮。
“臣女是——”掃到遠處的朱璃和李瑩,李敏平淡道,“尚書府二小姐。”
“李尚書的二小姐,豈不是李華的妹妹,璃王妃的姐姐?”朱銘感覺有點頭暈腦脹,有點對不上號,按理李華的妹妹應該和李華一樣,和李瑩一樣,都是珠光寶氣,美若天仙。
只等那公公貼在他耳畔上說了句,李敏猜說的是病癆鬼三個字,朱銘頓時一驚,像是退後了半步,卻用更用力的目光看著她。
李敏趁這個機會轉身就走。想必這個太子爺也不敢追來,會被她這個病癆鬼染上什麼疾病的。
朱銘在她衝上轎子時,用手摸了摸心口,說:“皇上怎麼可以讓這樣的人進宮?”
“據說她的病有了起色,皇上怕是不能掃了護國公府的面子,才讓她隨她妹妹進宮面聖。”
朱銘這時方才想了起來,李敏說是病,可剛才那個矯捷的步伐哪裡像是個重病號。這個面容和善的太子爺不由一笑,摸摸自己的下巴說:“是個奇怪的小姐。”
☆、【30】十日
李瑩身體一僵,抓帕子的手指又糾結了幾分模樣。
聽了朱銘的話,朱璃再望到李敏跑的飛快的身影,想:莫非她是怕了他,所以看到他就跑?
李敏坐進了轎子內,呼啦呼啦,先拿蓋住皇家禮物的紅布,扇了扇風。那禮物,早就被公公幫她裝進了盒子裡以便帶走。李敏扔到了一邊,沒眼看,等著回去讓念夏處置。
近來她發現,其實她的幾個小丫鬟都挺有理財頭腦的,打起日常收支的算盤,比她李敏更厲害。
念夏或許知道把這東西賣了好,還是放哪兒當擺設撐撐門面好。
想著這些的時候,李敏一邊扇風,一邊左手掀開轎簾通風,望出去時,剛好與路邊大樹下立著的一個人影撞上了視線。
遠遠望過去,那名男子是頎長玉立,透過樹葉之間fèng隙落下來的光斑,在男子一雙秀美英氣的眉宇上閃動。男子身穿白綢五爪蟒蛇袍子,腰間束著金黃玉帶,腰配琳琅彩玉。其風采,與被譽為君子如玉的璃王竟是不相上下。
什麼人?
李敏微怔時,把帘布一蓋,切斷了男子的視線。
轎子到了神武門的時候,李敏換上了自家的馬車。這樣一來,她去哪兒都可以隨意了。
皇宮裡
李瑩與太子、朱璃告別之後,坐著轎子前去見皇后和太后。
太子朱銘帶朱璃進了春秀宮見皇帝皇后。
只見他們兩個未走進屋內,裡頭皇帝和皇后的說話聲傳了出來。
皇后說:“臣妾以為,尚書府的三小姐李瑩,是華才人的親妹妹,自然不用說,知書達理,為人賢淑,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倒是那個二小姐,今臣妾看來,和傳聞中是吻合。生怕護國公府又有些意見。”
幾句話道出的顧慮是,怕李敏不願意嫁去護國公府,又怕護國公府知道自己未來兒媳婦什麼樣後鬧起脾氣,死活不干,要讓皇帝另外指婚。
這些東西,正好是萬曆爺所顧忌的。負手於龍袍背後,萬曆爺在屋裡徘徊了兩圈,對皇后道:“照你說的辦吧。此話梓童你說的對。這事兒再拖下去,對誰都不好。”
皇后福身遵旨:“那麼,臣妾讓人以皇上口氣再擬一道諭旨,讓護國公府與尚書府於十日內完婚。”
十日?
朱璃不知為何一驚。十天後,那個摔了他定親之物玉鐲子的女子,要嫁進護國公府了,不再是他的人。
十天,總感覺事情哪兒太急了些。
“十日會不會倉促了?”萬曆爺考慮兩家只有十天時間的話來不來得及籌備婚事。
對此,皇后善意提醒皇帝:“皇上,護國公府的喪事都沒來得及辦。”
護國公府是不承認朱隸已經死於沙場了,聲稱死要見屍活要見人,導致這個喪報,遲遲他萬曆爺這兒都發不出去。
萬曆爺擺擺手,嘆:“罷了罷了。當給他們家沖喜也好,十日就十日。”
護國公府會願意接受一個病癆鬼給自己家沖喜嗎?
是誰想到都會覺得好笑。
朱銘微微一笑,望向朱璃,低聲說:“若真是個病癆鬼快死了倒也好,免去一輩子寂寞一生的苦楚。”
萬曆爺正也是這麼想的。
皇后知道皇帝的心思,低聲說:“皇上如果對護國公府或是尚書府二小姐感到愧疚的話,之後在皇家賜護國公府辦理喜事的時候,多送點東西和銀兩。”
“朕也只能是這麼做了。希望他們能明白朕的苦心。”
“臣妾以為,他們定能理解皇上的苦心。其實,皇上送尚書府二小姐的東西,並不比自家兒媳婦的差。”
萬曆爺眯了眯黑幽幽的眼。
他們送給李敏的是一支如意,如皇后說的,皇家送出去的東西肯定是不能差到哪兒去的。再如何,都不會比李敏身上穿的寒磣。但是,這支如意,比起萬曆爺私下送給靜妃再轉由靜妃交給皇后送給李瑩的那隻鐲子,肯定還是差了一截。
女子的後台決定一切。
李瑩的後台有李華撐腰。李敏早已喪母,如果護國公府朱隸在的話,可能還不一樣。但是,現在朱隸死了以後,護國公府是青黃不接,勢力在朝中已是去掉了一大半。
不怪他萬曆爺給她們兩個的禮物不一樣。
念夏在馬車上,照李敏的命令拆開了那隻盒子。見裡頭是一支如意,很快扁了嘴巴說:“這東西,老爺從皇上那兒都不知道得到過多少只了。”
如意賣出去不怎麼值錢,而且也撐不起門面。
李敏勸自己的丫鬟看開點:“有多少賣多少,能賣出去更好。既然你都說了這東西當擺設做幌子也沒用。反正,你要知道,咱們離開尚書府以後,恐怕柴米油鹽都成問題了。多攢點銀子沒錯的。”
念夏替她不公平的待遇生氣,悶悶地應了聲:“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