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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扎了會兒,他終於從雪窟窿里把自己拯救了出來。爬出來以後,往四周看了看,只要看見有任何隊裡東西的痕跡,他都撲過去。
在一番尋找之後,他率先發現了被雪埋到只露出弓著的背的徐掌柜。把徐掌柜拉了出來,摸了下徐掌柜心跳還在,只是雪堵住了徐掌柜的鼻子嘴巴,他必須摳出徐掌柜的鼻子裡的雪。等徐掌柜能吐出一口氣,徐掌柜睜開眼,說的第一句話:“我下面還有人。”
大山一聽,馬上和他一塊,在發現他的下面繼續挖人。努力地挖了一段時間以後,只發現了一件女子的披帛,沒有錯,是李敏身上披的那件。徐掌柜那刻眼淚都快流下來,莫非李敏被雪埋了?
兩個人持續挖,繼續挖,同時,隊伍里其他生還者,在聽說主子被埋的時候,都一塊圍過來,一塊挖著。把這個地方挖出了個大窟窿,連他們躲著的那塊大石頭都徹底挖出來了,仍然不見李敏的身影。
是不止李敏,跟著李敏的念夏一塊兒不見了。
“孟旗主呢?”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眾人再次驚覺:這回,連隊伍里的指揮官都不見了。
徐掌柜癱坐在地上。
他們四個人是一塊躲在這個地方的。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被埋在這裡,而其他三個人都無影無蹤了。更可怕的是,為什麼他一點察覺都沒有。
這要說到暴風雪襲來的時候,眼看那個雪越下越大,大有把所有人給掩埋住的危險。當時,徐掌柜被埋了,兩個女子在前面,更是一塊兒栽倒。孟浩明顧不上徐掌柜,只能是越過徐掌柜,先想方設法把前面兩個女子先拉出了雪地,把她們放到馬鞍上,然後,他牽著馬,想把這兩人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結果,巨大的風雪再一次,把他和馬分開了。後來,士兵在距離十尺遠的地方找到了倒下的孟浩明。
那匹馬,卻是徹底地沒有了蹤影。
是被風颳走了,還是說,自己駝著兩個女子,跑到哪裡去了?
孟浩明傾向於後一種可能性,因為,那不是一匹普通的馬,是一路來,一直馱著李敏的馬,是護國公送給李敏的愛馬。不到最後一刻,這頭馬不會把主子丟下不管的。因為它的老公,曾經就這樣用自己的性命救了護國公一命。
為今之計,所有人只能是拼命地找李敏能被馬馱著跑哪裡去了。
風,呼呼地刮著,夜裡很冷,可是,李敏的耳邊,居然好像能聽見許久未聞的好像火盆的聲音,手指一摸,同樣摸到了像是不屬於此刻她能摸到的東西,是毛絨絨的溫暖的羊毛毯子。
隊伍出發的時候,為了輕裝上陣,大家攜帶厚衣物,沿路是把衣服當成了棉被毯子,穿著襪子睡覺,睡也不敢熟睡了,生怕是在寒冷的天氣里凍死了都不知道。生火對他們來說,也是奢侈。生火不當,會在敵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方位,引來致命的危機。能燒火的時候,用的也是野外撿來的木頭,哪裡像京師里一樣拿煤炭來燒如此奢侈。
只知道,突然自己身體四周這個溫暖,完全不像這十天來野外逃亡生活的冰天雪地,是仿佛回到了京師大宅院裡的貴族奢侈。
眼皮睜開,李敏望到了頭頂上的帳篷。是繡著繁複花飾的漂亮帳篷,貴族的氣息迎面撲來。她的腦子裡瞬間閃過兩個念頭:是大明王朝的帳篷,還是東胡人部落里的?
往西走,遭遇到東胡人,似乎是鐵板釘釘的事,照理來說,因此不小心遭遇上東胡人東襲而下的部隊,是概率很大的事。
可是,那個老jian巨猾的老皇帝,如果只因為傅仲平的失敗就此放棄她,她李敏打死都不信。實際上,除了後面追來的追兵,她李敏一直比較懼怕的是,前面沒有人阻攔。
萬曆爺,那樣老謀深算的人,怎麼可能只知道派出追兵,而對於明知護國公可能逃跑的行為,在護國公的去路上沒有任何攔截。
“醒了嗎?”帳篷門口,傳過來的那道聲音,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那是她認識的人,陌生是由於,不對,這人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這人,明明是被皇帝命令南下去護送東宮底下的案犯了。
“三爺。”一個婆子的聲音說,“姑娘剛才動了下手指。”
叫她姑娘?她已經為人婦了,早不是什麼姑娘了。當然,偶爾,像念夏、徐掌柜、王德勝這些在尚書府跟隨她的老臣子,或許會私底下保留對她這樣的稱呼,是表示那一層特殊的永久的忠心。
不管怎樣,他三爺的人,是不該叫她繼續為姑娘的。
李敏微微地動了動眉,在嘗試自己身體沒有任何束綁可以動作的情況下,坐了起來。
婆子見到她動,經過眼前那個男子的允許,馬上走到床前幫著扶起她。
李敏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身上儼然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時,逃亡的時候,穿的那個比較粗糙的粗布衫,全換回來了在京師里王宮貴族所穿的絲綢羅緞,昂貴的布料,繁複的花飾,盡顯高貴的衣物。
“姑娘身上的衣服髒了,三爺看了說,那樣的衣服怎能配得上姑娘,讓奴婢給姑娘給換上新的。姑娘對身上這衣服還滿意不?要是不滿意,三爺還帶了幾箱子衣服過來,姑娘可以慢慢挑。”婆子邊留意她的目光,邊說。
是個機靈的婆子,以前怎麼不知道他身邊有這樣的人。
李敏的眸光里一凝,對著眼前這個遵從了某人命令像是想討好示好她的婆子,冷聲道:“如果主子的衣服髒了,是不是,奴才都可以不用先問過主子的意思,隨便給主子換衣物,碰觸主子的身體?”
婆子立馬聽出她話里的意思,略顯驚慌道:“姑娘息怒。奴婢給姑娘換衣服之前,有先問過三爺。”
“三爺與本妃是什麼關係,能替本妃做這個主嗎?還有,本妃已然出嫁的人,你一字一句的姑娘,莫非是把皇上之前把本妃賜給護國公的聖旨都當成耳邊風了?”
婆子啪嗒兩個膝蓋落下來,儼然是被她一句句鋒芒畢露的言語堵到咽口無言。
對面,忽然傳出了一聲笑,男子的笑聲里,對於她這個句句針對咄咄逼人的態勢,似乎並沒有任何惱怒的情緒。三爺眼看心情很好,很寬容她此時此刻的任性,只是耐心地對那個跪著的婆子說:“廖姑姑,先下去吧。”
眼看最苛刻的主子沒有因此發難,廖姑姑大鬆口氣,趕緊收拾收拾先退到了一邊。
李敏那束冷靜的目光,就此去到坐在對面椅子裡的男子臉上。
三皇子朱璃,如綢緞的黑髮上束著玉冠,玉冠上鑲著最美的翡翠,雕琢符合皇子身份的圖紋,除了平常那身藍袍,肩上多披上了一件昂貴的狐裘,白的像雪,與他白皙的皮膚相映成輝,襯得他刻薄的嘴唇益發嫣紅。
大明王朝的傾世三大明珠之一,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美如冠玉,是世上最美最刻薄的那塊玉。
難得這位刻薄王心情如此之好,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嘴角輕淺的那絲笑意,是濃烈的,仿佛某種情緒集中堆積在了這裡。
☆、【154】姐妹
“三爺。”從帳篷外進來的一個士兵,對朱璃說,“那匹馬——”
“哪匹?”朱璃漠然地挑了挑眉,像是想起,說,“是說隸王妃騎的那匹馬嗎?”
“是。”
是流月。李敏絕對放任這事不管,那是她老公送她的馬,她從床上下來後站在了地上。廖姑姑隨即發出一聲驚呼,因為她鞋子沒穿直接站在了地上。好在帳篷內是鋪設了厚實的羊毛地毯,十分暖和,一點都不涼腳。
李敏微鎖眉尖,能感覺到這個男人準備這些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應該是準備良久了,在這裡守株待兔多時。
“流月是不是不聽話?”
聽到她的聲音,朱璃一眼掃過到她臉上那抹堅定,嘴角由是略似嘲諷地勾了勾:“護國公送你的馬,原來叫做流月。”
“三爺,它是本妃的愛馬,它倘若狂躁不過是擔心本妃,只要本妃和它見面說話,它肯定能放心。”
“母馬?”
“是。”
朱璃沒有答應也沒有說不答應,但確實是讓了人出去外面。沒過多久,一陣騷動出現在帳篷門口。原來要好幾個人,用力拉著那馬,甚至是前拉後推這樣,才把母馬拉到了帳篷處。
那馬倒也機靈,像是通曉人性,只聽帳篷內傳出自己主子的聲音,馬上馬頭一扭,掙開了那拉住韁繩的人,直接把馬頭穿過了帳篷的帳幕,黑呼呼的馬眼珠子,不會兒鎖定了帳篷內自己的主子。
李敏朝自己的愛馬走過去,一隻手輕輕舉起,貼在馬的額頭上,輕聲說:“沒事兒,什麼事都沒有,在這裡,人家給你吃好吃的,你就吃好吃的,給你好睡的地方,你就好好睡。知道嗎?這裡的人,看在本妃的面子上,不大可能欺負你的。”
流月低下馬頭,前蹄輕輕扒著地上,像是聽明白了她的話。
李敏接著讓馬夫把它帶走。
等她回過頭時,發現那個男人,一直把眼睛落在她沒有穿襪子和鞋子的腳上。
在古代,腳是女子很寶貴的東西,一般好像阿拉伯女人必須蒙著面紗一樣,是需要遮蓋住,不能隨意給陌生人看的。脫鞋走路,那是不合規矩的行為。李敏在現代沒有這個規矩,一下子忘了,儘是無拘無束。如今面對對面那雙眼睛,她也是從容大方,只對一邊侍候的廖姑姑說:“本妃的鞋襪,給本妃拿來。”
氣勢是不言而喻的,睥睨眾生的神氣,讓廖姑姑根本不敢抬頭接觸她眼睛。
廖姑姑這下連自己主子都沒有問,彎腰在箱子裡找襪子。
朱璃的眸子裡閃過一抹驚異,看見她站在那,赤著腳,卻好像與天地渾然一體,沒有任何不協調的地方。她無論做什麼事都好,都從來沒有讓人感覺不舒服或是不適宜的地方。哪怕她有些行為在這個社會裡是有些古怪,有些前所未見。
唯一讓他那次徹底心頭不舒服的地方,她當眾摔掉那隻凌波煙雲。其中另外一隻,如今,是在他手裡了。
那是太后之前在他南下之前給了他,沒有說要他給誰,只說和以前一樣,這鐲子,讓他送給他自己喜歡的。
宮裡寶貝是很多,凌波煙雲,也算是眾多寶貝之中的一樣稀奇寶貝,據聞,當年,皇后想為太子討要都討不到。萬曆爺和太后對待自己的眾多子孫算是公平。太子樣樣都是優先,做父親的做奶奶的,總得偶爾留一兩樣其它珍貴的寶貝給其他孩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