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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他昨晚沒有下山。”陳大爺吸了一口煙。
陳大章聽了不覺得奇怪,村里昨晚上,一共有三四個人沒有能從山上下來呢,否則,今天集結起來的馬車不會只有兩輛。他好奇的是:“爹,有打聽到,大山家裡都來了些什麼人嗎?”
“泰莊主每次來大山家,不是都會帶客人過來?”大山家來客人常有的事,陳大爺看著不稀奇,隨口一答。
陳大章卻不像父親那樣想,提出疑問:“可是,這次來大山家裡的客人,和往常來的那些人有些不太一樣,我看見有女子,難道是一家子?”
陳大爺突然聽到兒子提及這個自己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一愣:是嗎?
時辰差不多了,吃了午飯的車隊,趕著下午天氣比較好,雪沒有那麼大,出村去做生意了。
村裡的動靜,都會有人一五一十報回到孟浩明這裡。
一個地方肯定不能呆太久,尤其不是自己地盤的地方,更不能呆久了,很容易讓人察覺。所以,孟浩明和李敏才急著要走。等村民察覺,再透露到外界,那時候再逃的話,肯定遲了。可是,現在又不能一時亂了分寸急著走了,因為,他們不是本地人,不熟悉這裡的路。
焦急地等到了下午,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泰莊主帶著一個人,從村莊後面的山腰裡走了出來。
“他是大山,王婆婆的兒子。”泰莊主把人帶到李敏的屋子裡時,說。
那時候,山裡的夜來的早,開始漫天黑了。雪好像伴隨黑夜的到來,再度放肆地下著。
大山的年紀,比泰莊主小了一些,下巴上卻是蓄了大鬍子,好像只精壯的野熊。
紫葉只要抬頭看見這個漢子一眼,嚇的趕緊閉上眼睛,默默地躲回自己的角落。
大山對於自己會嚇壞女人的樣貌,像是習以為常了,讓他驚訝的是,眼前這個聽說身份高貴的女子,對於他這把大鬍子,卻沒有露出一點害怕的神情。
大鬍子嘛,她李敏早就見慣不怪了。以前她老公裝流浪漢的時候,不就是一把大鬍子。讓她叫起了大叔。再說李大夫治病救人的,什麼人會沒有見過。大鬍子而已,總比那些全身長了膿瘡的,長得像妖魔鬼怪的病人要好看吧。
“聽說你對這片山裡的道路都十分熟悉。”李敏說話開門見山。
大山獲得泰莊主的點頭示意,直接回答:“現在山裡的路都不好走。要不然,昨晚我不會在山裡呆著不下來了。”
“原因是什麼?”
“雪剛下,天氣還不夠寒冷,雪都是松的。如果天氣一會冷一會兒暖,難免會突然化雪。山頂上忽然化雪,雪松的話,有可能發生雪崩。”
可見這邊山脈上,很多大山山頂上是終年積雪的。
“大雪其實在早之前,已經下過好幾場了。”大山說著關內的人,尤其是在京師里養尊處優的人不可能知道的消息,“每一場雪事後,天氣變暖,都有雪崩。不知道這邊天氣以及地形的外地人,都會吃上這個虧。一吃虧,幸運的只是貨物和馬匹沒了。不幸運的,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在你看,今天這場雪過後,天氣會變的怎樣?”李敏問。
“天氣恐怕會再回暖。今年天氣很怪,一會兒冷一會兒暖。”大山邊說,邊抹額頭上的汗,“你看我從山上下來,天氣好像很冷,可是,滿頭是汗。”
山裡的人的話,是不能不聽的。看來走山上的路並不安全。可是,現在回到國道,走平坦的大道肯定要遇上關卡,更不安全。
“明早可以帶我們走山路嗎?我們要到黑風谷。”李敏的眼睛,平穩地she到漢子的臉上。
大山吃了一驚:“黑風谷?”
黑風谷,那可是土匪的地盤。
正常人,絕對不會向著黑風谷走的。除非那些怕被官府查的,運載走私貨品的,或是被官府通緝的逃犯。
眼前這個女子,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人。何況,這個女子,把他老母親許久沒有人能看好的眼疾都治好了。
大山提了提腰間的綁帶,不假思索道:“如果要去黑風谷,從這裡啟程,不走國道,平日十日的路程,可能要走十幾二十日。乾糧要帶齊一個月的,防止中途再生其它意外。”
“你確定你帶我們走的路,不會遇上官兵?”
“夫人可能不知道。黑風谷,和國道相差十萬八千里。”
李敏有研究過公孫良生繪製的地圖,知道大山這話說的雖然誇張一些,但是,不是完全是錯的。
黑風谷,和一路皇帝從京師設置到北燕的重鎮的那條縱線,是相距甚遠,一個東,一個西。皇帝的線,在東。黑風谷,在西。而且,黑風谷,其實已經臨近東胡人的部落了。這裡,可以說是個特殊的地理位置,北燕護國公的地盤,東胡人的地盤,皇帝的地盤,三個地盤的交界處。三個地方的人都要管,但是,一管,要和其它兩方發生矛盾,所以,都是盯著但不敢真正動手。
就此成為了沒人管理的黑風谷,本身的地勢又是十分特殊,屬於易守難攻。早期逃亡到那裡的亡命徒在黑風谷建起了軍事設施,使得黑風谷成為了臭名遠揚的第一山寨。
一般沒有什麼事,皇帝的軍隊,肯定也不會想到去惹黑風谷那些亡命徒,因為得不償失。
現在,先不說黑風谷了。怎麼到黑風谷,是一個蠻大的問題。如果皇帝的追兵知道他們奔黑風谷逃命,肯定是要在到黑風谷的路上設置關卡和眼線了。
對此,李敏的擔心,在大山這個連黑風谷都去過的老獵人看來,似乎是一點都不需要值得顧慮的問題。
大山直接拿了一支小樹枝,給李敏在桌上用水畫起了地圖:“皇上的軍隊,布兵,都是在這條線。我反正長這麼大,聽那些老人說,皇上好像是從來不怕黑風谷的人會進中原。而且,有黑風谷在這裡,東胡人也不敢從這邊過來。”
聽這個意思,好像這個皇帝的軍隊與黑風谷之間,還有什麼勾結似的。
李敏心頭一凜,想起自己那支提前出發的藥隊,走的也是往黑風谷的方向。她疑問的眼神,就此看向了孟浩明。
孟浩明站在旁邊聽大山演示,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我們除了走黑風谷,沒有其它路可以走了嗎?”泰莊主聽了都有些焦急地問,是和李敏一樣貌似聽出了一些不太對勁的地方。
“沒有。”孟浩明兩個字斬釘截鐵。
大山反正到這裡是聽出他們要躲避朝廷的軍隊,所以實話實說道:“往東這條線,全是朝廷的官兵,沒有路可以走的。往西這條線,你走到哪兒為目的地都好,最終必須經過黑風谷。”
這樣說,兩條路線都是死路,別無選擇了。
下達了命令給隊裡所有人,明日起早,不到天亮時候出發。李敏這時找來了小李子,說:“你留在這裡照顧春梅。等春梅身體好些,你再帶她來追我們。務必把她安全帶到北燕。”
小李子乍聽見她這句話,十足愣了好一陣子。想她說這句話的口氣,下的決定,都是那樣的慡快,好像讓他留下時是想都不用想的結果。
他心裡不太舒服。
李敏突然看著他臉上,嘴角微揚,飛出一絲笑意:“瞧,本妃就知道本妃這一說,你一定想歪了。小李子,你也算是本妃見過的最聰明的人,能不明白本妃為何會做這個安排嗎?”
小李子抬頭:“奴才明白,奴才明白要不是王妃信任奴才,不會把春梅這樣重要的人交給奴才來照顧。”
“你能幹,本妃知道。你能明白本妃對你的信任,這更好。本妃會等著你回來的。”
另一邊,王婆婆知道自己兒子回來了,到廚房裡舀了碗熱湯,送到兒子房裡。
大山看見母親進屋,立馬站起來,走到門口攙扶老母親。
“來,喝完它。”王婆婆說。
大山看到了母親鼻子上戴著的那東西,知道這就是泰莊主說的能治好母親眼疾的眼鏡了,仔細地問:“母親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怎麼會不舒服?看的可清楚了。我現在能清楚地看見你臉上的痣。”王婆婆的手指,準確地指到大山下巴的那顆痣。
論以往,別說是痣,連兒子的眼睛眉毛,王婆婆都別想看清楚。
大山扶母親坐下來,握住母親的手。
“你明天要帶恩人上路了。你要好好對待恩人,知道嗎?”王婆婆細心叮囑著兒子,“林大夫是我們家最大的恩人。沒有她,我一輩子都不可能看清楚你是長什麼樣子的。”
“娘——”大山低低地喊了一聲,“你放心,你的兒子是知恩圖報的人。”
王婆婆拍了拍兒子的手,兒子手上的皮膚好像鎧甲一樣硬朗,她心裡一邊為之驕傲,一邊,自然是有些擔心的。
“一路,你自己要小心。娘晚上給你做大烙餅,明早你們上路時帶上。”
“娘,我從來有讓娘擔心過嗎?”
“那倒是沒有。自小,你跟著我長大,你爹不在,家裡,該男人幹的活,都是你一個人扛下來的。”王婆婆說著,伸手,像是在兒子的頭髮裡面檢出了一條白髮絲,一愣,道,“等你回來以後,娘給你找個媳婦,你年紀都這麼大了,再不找媳婦,再不成家立業,你爹要是回來看見,肯定會怨我的。”
“我爹不是已經——”大山埋下頭,根本不想提這個話題的樣子。
王婆婆嘆氣:“你別怨你爹。你爹當初是為了逃避皇上的徵兵才跑的。如今要是真回來,被皇上的人發現了,逃避兵役被抓住的話,是要被砍頭的。”
大山一句話都沒有說。
“好了,你休息吧,明早你還得早點起來呢。”
話說,村裡的兩輛貨車,在陳大爺和陳大章的帶領下,出了山坳,到了最近的鎮子住了下來。在落住的客棧里,陳大爺和陳大章向客棧里的小二打聽買賣的消息。
那小二指到樓下大堂里濟濟一堂的場面,說:“看吧。都是昨日通關到關外的。這些人想明天才走,如果明天天氣不好,他們也要走了。你們要問買賣的,今夜趕緊找上幾個自己看上眼的,問問。大雪持續下去,燕門關關了的話,別想還有人到這裡做買賣了。”
“因為怕蒙受損失嗎?”陳大爺問。
路上要是路況不好,馬車出現問題,不是一樣貨物要蒙受損失。等幾天,看看天氣怎麼樣再上路不是更好。肯定是出了什麼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