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頁
前面一扇關閉的角門,屠二爺貼著門板,像是打暗號一樣,三長一短地瞧了瞧。門打開以後,露出一張小太監的臉,見到是屠二爺,馬上幫他們把門打開了。讓他們三個進來。
“這裡是哪?”蓮生警惕地問。
屠二爺聽到這話,回頭向他瞪了眼的樣子:“你多少年沒有回宮了?連你自己的地盤都不認得了?”
聽見這話,反而是李敏的腳一頓,仰頭,能看見那株與北燕的千年梅樹一樣的老梅樹,種在這裡的院子裡。不一樣的是,不知道是不是這裡的氣候比較反常,這裡的老梅樹並沒有像北燕那樣盛開花朵。光禿禿的枝條,像極現代交叉的電線,在夜空中錯行著,讓李敏一瞬間仿佛流失到了時空,望到了另一個她十分熟悉的世界。
前面兩個男子在發現她停住腳步時,往後一看,只見她痴痴地站在梅樹面前,臉上被風颳開面紗之後顯露的神情,是他們前所未見的。瞬間,兩個人的心頭略過一道恐慌,感覺,她好像要隨風而逝一樣。
“敏兒——”
李敏回了神,看見了前面兩張像是有些焦急的面孔。隨之,眸子一眯:敏兒?
只聽他們叫她閨名的態度,像是理所當然一樣。不是因為什麼血脈相連,只是,她的名字好像本來就是如此。
看出她的疑問,蓮生道:“那個男子,也是你親爹,當初和你娘,都說好了,無論是男是女,如果你娘願意生下來,必定有個敏字。因為他算出來了,算出你的命中帶著這個敏。”
感覺她這個親爹,有些不一般,算出她命中有這個敏,莫非都能知道她從哪裡來。
“在這裡先躲一躲。”屠二爺對他們兩個人說,“我派人去探查情況,看那個妖精究竟想幹什麼。再走下一步。畢竟這會兒如果被這妖精發現了她在這兒,太后恐怕要發難。”
一行人進了屋裡,關上門以後,屠二爺派人去探查情況了。幾個人坐在屋子裡,發現這屋子裡收拾的很乾淨。家具擺的是整整齊齊,連小孩子以前在宮裡玩過的玩具和看的書,都整齊地擺在博古架上,沒有一點被人移動過的樣子。
蓮生站在一張小孩子用過的搖床前,老半天沒有說話。
屠二爺給他們兩人倒著水,像是對蓮生說:“以前,那男子,沒有昏睡之前,都是親自來收拾你的屋子。後來,是你大哥,接手你住的宮殿。”
“何必呢?”蓮生的聲音十分輕微,“貧僧是出家人了,說是出家了,定不會回來。”
“可你現在不是回來了嗎?哪怕只是回來看一眼。”
蓮生又無話可說了。
“你們倆,和高卓不同。你們倆是親兄弟。我爹都常說,要是你沒有出家的話,肯定能助他一臂之力,他的性子比較急,最缺你這種心胸開闊的人在旁輔佐。”
蓮生好像不想再談這個問題,走到窗戶前面,不再看這屋裡的任何東西。
李敏喝一口這裡的水,一樣的寒涼徹骨,讓她皺了眉頭。
去打探的人,很快回來了,與他們說:“熹妃娘娘到國王那裡去了。”
果然是。
“要是她打算今晚在國王的宮殿裡過夜——”屠二爺皺緊眉頭,瞅了瞅另兩個人,有可能今晚無法去探視國王了,要打道回府了。
“既然驚動了這人——”李敏不知道他們兩個怎麼想,不過可以想到那個女子接下來的動作,“她肯定會繼續留在那裡,以後要再見,怕是更難。”
另兩個人都知道她這話是不會有錯的。今晚過後,必定還會驚動到太后,到時候,真的是想見那男子一面都難了。
“你們先給我說說。”李敏突然抬頭看著他們兩個,“那人是怎麼病的?”
她李大夫來,主要是給人治病的。如果去到那裡,真的可以去到那裡見到人,八成只是匆匆一面。對於一個給人治病的大夫來說,詳細了解病人發病的情況,是很重要的一個步驟。如果不能從病人口裡親自得到,必然要從其他與病人親密的人口裡了解。如果能事前先了解了病人如何發病,更有利於大夫給病人進行檢查時如何在短時間內集中於重點地方檢查,瞄準病因下藥。
另兩人在了解她的想法以後,是先互望了會兒。
老實話說,對於她的醫術是否能把那男子救回來,他們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心懷一絲疑問,因此,對於她給人治病的事兒,也就沒有抱了十足的期望。
這樣說來,他們帶她來的目的,和她的目的,還真的有一些差異。他們帶她來是認親,她好像一門心思想的是給人治病。
對此屠二爺都不禁失笑了:“你真把自己當大夫了?”
李敏深意地瞥了他一下,道:“本妃無論何時何刻,首先是一名大夫。”
屠二爺摸了摸鼻子。
看來在高卑,女子當大夫,一樣是件稀奇的事兒無疑。
蓮生的聲音較為溫和,道:“她的醫術,貧僧見過,確實,比貧僧高強。”
“你的醫術我知道,當初太后的人病了,都想請你來醫。可你跑出高卑了。連你這樣的人,都看不出他得的什麼病,束手無策。你認為,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看出他得的什麼病嗎?”
只聽屠二爺這話,李敏還真得承認,這個屠二爺也不是對醫學什麼都不知道的普通人。是,有些病,不是說大夫一看就馬上能看出來的。甚至有些棘手的病症,大夫要給病人醫著醫著,醫了一段時間,從病人治療以後的效果反饋下來總結,才能得出究竟是什麼病。可她,現在最缺的就是如何與病人接觸的時間。
“不管怎樣,如果我見了他,他不能睜開眼看我,和我說話,你們說,有意義嗎?”
李敏這句話,讓還想爭辯的屠二爺直接沒了聲音。
蓮生的眼睛,望著屋角某個角落,好像動也不動。
李敏從他表情里,想到他一開始說的那句,希望她見到那男人時不會感到失望。無疑,她現在是拿最現實的一面和他們說。
“把他的情況告訴我吧。”
對於她的這聲請求,眼前的兩個人貌似都有些掙扎。可見,這兩人對於那男子的情感,同樣是複雜到了極點。
屠二爺終究嘆了一聲,一屁股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說:“那人,據說從小是個多病的人。”
“體弱?”
“是,天生稟賦不足。也因於此,他與我姑姑相遇的時候,可以說是一見鍾情。我姑姑也是一個天生稟賦不足的女子。常年躲在自己閨房裡,只會琴棋書畫。兩人一次在市集偶遇,因為爭一本書相識,之後很快的結婚生子。生了第二個皇子以後,我姑姑本來是再懷了第三個孩子。這次,我姑姑沒有能避過劫難,和孩子一塊死了。”
古代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一半在棺材裡。
“我姑姑死了以後,有一陣子,他傷心過度,連兩個兒子都顧不上了,萌生想出家的念頭。太后肯定不讓,畢竟國王年紀還很年輕,怎能如此輕易出家。於是,聽從了大臣的諫議,讓他離開宮裡,遠離這塊讓他傷心和緬懷死者的地方,但願他能回心轉意,繼續領導朝政。平心而論,不說太后怎麼想,朝廷百官,卻都是不願意他就此離開帝位的。”
從這話似乎可以看出,那男人,是一個好皇帝,一個治國有功的明君。
“沒有想到的是,可能太后和文武百官都沒有想到,他這一出宮,沒有在高卑逗留。雖然他身子羸弱,卻也是天生倒也喜歡出遊的遊子,早在身為國君的幾年當中,借著視察巡邏地方朝政為目的,在高卑國內的南北,基本能去過的地方都去過了。所以,只是在高卑國內出遊,已經滿足不了他。”
一聽這個故事,就知道這男人,還是個天生喜歡浪漫的文人雅士。
“確實如此。他喜歡書畫,喜歡寫詩,喜歡朗誦。所以,從很久以前,有關大明江淮文人輩出的傳說,深深刻在他心裏面。太后和朝廷百官對他這一次放縱,讓他猶如插上了翅膀。他偷偷的,只帶了幾個人,來到了大明的江淮,遇上了一個姓徐的女藥師。”
這樣說,這人與她娘的相遇,算是天作之合。完全的,天上安排的際遇。否則,怎麼能一個高卑的貴族,能和她母親這樣謙卑的藥師結合在了一起。
“後來的事兒,我也只是道聽途說,畢竟他回來後對此事幾乎莫有提起。我們猜測,他可能是顧忌太后是否會對你們母女倆下毒手,因此,把這事儘可能大而化小,小而化無。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當作沒有發生過,那麼,你們母女倆承受的威脅必然更小。”
不管怎樣,身份尊卑擺在那兒。以她娘的條件,怎麼可能當得了高卑國皇室里的一個妃子。她娘,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是怎麼回事以後,該斷則斷。
可是,事實的真相往往更驚人。
屠二爺的口吻更為複雜地向她吐實:“其實,當初,他回宮以後,曾經想過,想立你娘為皇后,不顧朝廷百官的反對,不顧太后的反感。他曾經對我爹這麼說,說皇后曾經是他的最愛沒有錯,皇后依然是他心中的最愛。可是,皇后已去世,兩個皇子年幼,缺的是母愛。而他從你娘身上,可以看出,你娘可以彌補兩個皇子缺失的母愛。”
為了兩個孩子娶她的娘?她娘可會動心?
“只是事與願違。當他終於勸服了我爹等人以後,派人下江淮去尋找你娘時,你娘嫁給了大明的一個官員,已經成了大明官員的夫人,遷到京師居住。接著,不到半年之間,噩耗接連傳來,你娘突然暴斃了。”
接下來的話,屠二爺的喉嚨里都仿佛哽住了一樣,一時沒有辦法往下說。
蓮生在安靜之中接上話:“當時,只聽他躺在床上對人說,說,上天對他不薄,有人一世未能遇上心愛的人,他一世已經遇過了世上最美好的兩個女子。上天對他,又是何其不幸,讓他三個孩子都沒了親娘。他這一生,最遺憾的是,沒有能當好爹。”
一句話,沒能當好爹,大概是讓某些人抱著期望等了多少年,直等到心灰意懶,由愛生恨。
屠二爺看著蓮生:“你也算是盡了最大的孝心,為了尋找他的病因,到了大明,嘗遍百糙。最後,落戶於太白寺。”
原來蓮生與慧光大師相遇是這麼一回事兒。緣生緣滅,都是有根源的。
幾個人在屋子裡默默地坐了一陣,回不回去,成了各人心頭糾結的一個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