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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姑姑等了良久,見太后這句三遲遲沒有下去,愣了愣,抬起頭:“太后娘娘——”
太后是看著李敏,眼睛像是很用力地看了下之後,收了聲音:“三,等哀家考慮清楚了再說。”
姑姑跪下接了命令,轉身要走。
太后又道了句:“帶隸王妃出宮吧。時辰都這麼晚了,她這樣晚回去,靖王妃都該心裡焦急了。是哀家的錯。”
李敏於是跪下謝恩之後,與姑姑一起退出了太后的寢室。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夜裡,太后院子裡都黑漆漆的,只有四周幾盞燈籠隨風而晃。若不仔細看,都不知道院子裡其實是跪了個娘娘。
姑姑要先讓人馬上先去常嬪那兒報信兒準備接待小主子過去入住。李敏立在抄手走廊里等候。在這個時候,只聽一個聲音輕輕傳入她耳朵:
“劉嬪謝隸王妃救命之恩,隸王妃的大恩大德,劉嬪絕對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李敏也不會說擺過頭去回答劉嬪的話,只順著風聲說:“劉嬪不需要謝我,這都是劉嬪自己做的事兒,本妃其實什麼事兒都沒有做。但是,倘若劉嬪願意聽本妃一言的話,還請劉嬪放過十九爺。十九爺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劉嬪不想和十九爺分開的心情本妃能懂,想為十九爺保命的心思本妃也能懂,可是,十九爺有十九爺自己的選擇,做母親的不該這樣剝奪孩子的權利。”
跪在黑夜裡的身影便是有一陣細小的晃動。
姑姑這時候走過來,對李敏說:“奴婢給隸王妃備了車在宮門,讓個公公帶隸王妃到宮門坐車。”
“有勞姑姑了。”其實李敏自己也可以走。但是,宮裡有宮裡的規矩,遇到查崗的,需要出示宮裡的證件,這點只有宮裡的人有。
李敏走之前,並沒有再回頭再去看福祿宮或是劉嬪一眼,她清楚這事兒,暫時是塵埃落定了。
皇上都知道齊常在和孩子一塊死了,又怎麼可能去再責罰劉嬪和十九爺。宮裡皇子本來就不多,要養大成人更不容易。況且,齊常在是自己心思過於歹毒致死的。
太后去請皇上做決定,不過是想燙手山芋扔出去。萬曆爺想了會兒,批了個把劉嬪將兩級的命令之後,再把劉嬪發到了冷宮也就算了。反正,把十九爺抱走,已經是對劉嬪最大的懲處。
劉嬪錯在哪兒,錯在明知人家想害她和她兒子,她居然將計就計,任他人殘害十九爺。正如李敏所想的,宮裡多的是聰明的人,有些話不需要說的太多,只需要稍微一提,宮裡的人心裡都清楚了。
知道人家把十九爺抱走了,劉嬪身邊只餘下當初陪她入宮的兩個家裡人,到景陽宮裡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去搬到那個據說某位娘娘自殺跳井身亡的小破院子。
那個鬧鬼的地方,人人聽了害怕,劉嬪現在卻覺得住在那兒是再安全不過的了。想容妃住的錦寧宮,除了萬曆爺想起的時候能順道過去一趟以外,平常一樣是門廳羅雀,沒有什麼人上落。
宮裡,只有被萬曆爺重視的人,會遭毒手。只有覺得自己地位感到威脅的時候,女人最容易什麼事都乾的出來。
“娘娘。”隨劉嬪的老嬤嬤用袖管抹著淚珠兒,劉嬪心裡的苦頭,只有劉嬪心裡最清楚。
劉嬪卻是一笑,反過來安慰老嬤嬤:“這樣也好,太后娘娘開了恩,讓十九爺住到了常嬪那裡,常嬪和八爺素來為人也好,我想見見十九爺不是沒有機會。而說來,這都是託了隸王妃的福氣。你趕緊幫我送兩樣東西去給容妃娘娘答謝。”
老嬤嬤一愣,沒有反應過來。
劉嬪腦子裡是很清楚的,李敏願意幫這個忙,全都是因為容妃,所以答謝容妃為第一個。其二,李敏醫術精湛,她兒子十九爺中的毒,要解還得靠李敏。
李敏對她說的那番話,是深深觸動到她內心深處去了。她是希望自己兒子傻一點,這樣,哪個皇子將來登基都後,殺身之禍不會發生在她兒子身上。但是,終究這樣是不行的,是在剝奪孩子自己的權利。當母親的不該這樣當。
日落之前,萬曆爺已經在御花園裡召集了所有皇子過來。
以太子為首,除了十九爺以外,幾乎所有皇子排成了一隊兒,最小的二十四爺,兩歲大,流著兩條鼻涕站到了最後。
萬曆爺在涼亭里來來回回地徘徊,胸口裡一股氣兒堵著。一個用他的孩子當籌碼,害人害己,最後和孩子一塊死了。另一個害怕母子分離,情願讓自己兒子中毒。這都造的什麼孽!
氣到頭上,只等太監報來最後的信兒說齊常在咽了氣的時候,萬曆爺抓起石案上的茶盅狠狠砸在了地上。
一排文武百官嘩跪了下來,低著腦袋。
皇子們都不言不語的,面色被傍晚的寒風颳的一個個蒼白。
只聽最小的二十四爺打了聲噴嚏,說:“皇上,臣兒錯了。”二十四爺年紀小,說話聲音都不全。
萬曆爺想到了十九爺,那顆心直揪成了一截,對眾皇子擺擺手:“回去,都看看你們的親娘去。”
這話,率先讓十二皇子這種已經沒了親娘的鼻子一酸,抽了抽鼻子。
萬曆爺頓時才想起什麼,加了一句:“沒親娘的,你們父皇心裡都記著你們親娘的。都去太后娘娘宮裡問候吧。至少,你們父皇和太后,都是最惦記你們的。”
一群皇子遵從皇令,跪下謝安,之後散開了去。
李敏這時隨公公,是御花園外圍的宮道,快到神武門坐車。
前面忽然迎來一盞燈籠。見是十一爺的福子走在前面。
公公立馬停住步子,躬身請安:“八爺,十一爺。”
走來的兩人正是八皇子朱濟與十一皇子朱琪。李敏知道這兩個人肯定不是無故走來,是有意走到這兒來和她說話的,於是低頭垂眉。
“隸王妃,我八哥有話想和你說。”十一爺朱琪看到她的身影,喊了聲。
李敏答道:“八爺有話就在這裡說吧。臣妾是有夫之婦,這裡是宮裡。”
她身後的方嬤嬤和蘭燕都一塊警惕著。朱濟的視線輕掃過她身後的人,輕言而笑:“幾日不見,隸王妃身邊已經都是換了人了。”
方嬤嬤福身:“奴婢是護國公府里的。”
“知道你,以前你不是經常跟隨隸王入宮的那一位?”朱濟說,“隸王妃可能不知道,以前,隸王入宮時,常到我母妃宮裡玩。我雖不是在長春宮裡長大的,但是,帶我的那位娘娘人很好,讓我時常過去長春宮。”
這話是真是假,李敏不知情。可有一點肯定的是,朱濟接下來要說的話:“我母妃並沒撫養過孩子,雖然我是她親生的孩子。這是宮裡的規矩,皇子出生之後,一般都不可能在自己母妃膝下撫養。如十九爺,本是由淑妃代劉嬪管著的,但是,淑妃身子不好,所以,由劉嬪自己養了。”
這樣說來,景陽宮裡的那位主子,真的是病的了。所以,太后最後那句三,最終沒有說出口。
李敏眸里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光。
朱濟的眼睛,像是沒有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動,見她像是認真聽了他的話,嘴角微微上揚:“所以,我母妃常嬪得知有了這個機會可以撫育十九爺之後,十分高興之餘,不忘讓我來和隸王妃道一聲謝意。”
“常主子言重了。敏兒什麼都沒有做過,實在承受不起這個無功之謝。”李敏隨之屈膝福個身,道,“八皇子若無他事,敏兒告退,府中有人正等著。”
“誰等?”在她要擦過身邊時,朱濟手裡那把扇子忽然橫出去,欲似要攔在她胸前的路,“你府里不是只有你婆婆和你小叔嗎?”
李敏沉住氣:“不知八爺此言何意?”
“幾日前,你大婚時,我在婚宴上,代皇上看著。皇上口上不說,其實做兒臣的,也知道皇上是惋惜。這兩日隸王妃入宮以後,為太后娘娘做的事兒,皇上聽了怕是心裡更惋惜了。知道皇上為何惋惜嗎?”
“臣妾魯鈍,不知。還請八爺讓路,臣妾奉太后旨令回府。”李敏稍微強硬了聲音道。
朱琪率先皺了眉,用一副不知好歹的眼神看了眼她,剛要說話,卻見自己八哥的扇子收了回來,吃了一驚。
李敏不管三七二十一,催促公公前面帶路。
剛走幾步路,耳朵里忽然傳入了一道密語,還是那個俗稱最好人的八皇子的聲音:“敏姑娘,惋惜的人,絕對遠遠不止皇上一個。至於最後悔的那個人,難道敏姑娘不想見一見嗎?”
無聊!
那個人,該說的話早說完了,有什麼好說的。
玉碎情斷,他要是敢再來找她,是自打他自己的臉。有聞三皇子向來是個最高傲的,會打自己的臉?
李敏就此冷笑一聲,出了神武門。宮裡的長燈,被隔絕在了牆裡。太后娘娘說是給她備了車,護國公府里的管家卻是早已奉了尤氏的命令在宮門口等著了。
見到李敏出來,管家立馬帶著人上前去接人。
李敏自然是坐了護國公府的馬車離開。上了馬車,由於還有一段路,李敏靠在馬車榻上,閉上眼,養養精神。方嬤嬤知道她今日其實是累極了,根本不敢打擾她。
要說她是幸運,要不是齊常在真的下午就沒命了,太后說不定看齊常在今晚還活著的話,會轉而對她李敏發難。
說運氣,倒不如說是老天註定要收了齊常在這條命。
李敏心裡頭因此是一直很平靜。因為,她和太后說齊常在要沒命時,其實已經是把時間寬容了。她摸齊常在的脈時,都已經知道齊常在今日怕命不保了。
累,不是累在齊常在,是為宮裡的那位容妃娘娘累。因為,容妃如果在宮裡出事,牽涉到護國公府的千絲萬縷。誰想害容妃,是想害護國公府,想害她死去老公的人。只因這些事都過於巧合,都發生在她老公死後,讓人不得不讓人這樣想。
只要想到害死她老公的人可能就在這個皇宮裡頭,她李敏怎能再袖手旁觀。退一步說,那些人害完她老公,不會想著把算盤算到她頭上來?
☆、【70】真有兩把刷子
夜裡的風,一陣一陣地刮著,馬車角上懸掛的琉璃燈,隨風晃動,裡面的燭光像是天上的流星一晃而過。
李敏在馬車裡睜開了眼睛。
方嬤嬤守在她腳邊,見她只打了會兒盹兒,說:“大少奶奶,還沒到國公府。”
“走哪條路?”李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