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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莊主連忙改口:“林大夫。”
婆婆走到了邊角上擺置的長桌子上拿起了茶壺,給他們倒水。
這裡是泰莊主友人大山的家,具體說來,大山的家,有三間屋舍,除了大山和老婆婆住的一間屋舍,其餘兩間,都是安排給路人住的。在這個村里,很多人家都是這樣。除了上山打獵討生活,出租屋舍賺點過路人的旅費,同樣是生活的重要來源。
泰莊主把李敏帶到了與主屋連著的左邊的屋舍,說:“你們在這裡休息。右邊孟先生他們住。可能地方小了些,只能暫時忍一忍了。”
這樣偏僻的地方,肯定沒有前兩晚在山莊裡住的屋子那樣寬敞明亮。不過,能有張床躺一躺,對逃亡的人來說,都是奢侈了。
李敏一點都不在意,要論更艱苦的環境,她都試過。
小丫鬟們不在,小李子負責給主子鋪床被。
泰莊主看著小李子為李敏盡忠盡責手腳利落的模樣兒,心裡想昨天孟浩明私底下和他說過的話,說是要時刻提防小李子。
在昨晚上要出發時,孟浩明因為李敏挑了小李子作為陪伴自己的通關對象,和李敏是爭執了一番,乃至生起了悶氣。在孟浩明眼裡,李敏挑誰都行,可是,偏偏挑了個明知道對方是八爺爪牙的人,豈不是明著把自己坑了。
李敏那時候只是抱著暖手爐,不緊不慢地說:“因為縱觀整支隊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小李子之前扮演過各式各樣的人,與洋人接觸過,會學幾句洋人惟妙惟肖的口音,這是他的天賦,我這時候給他臨時抱佛腳,教他怎麼扮洋人,相信他一學就會,比誰都學的像。而且,他是青壯年,脈象潤滑,有點像孕婦的脈。如果他走在我前面,被大夫誤診。想必那個大夫,必定不會接下來查我。”
聽她的分析是很有道理,孟浩明始終不放心的是小李子的來路:“大少奶奶,在下可以親自陪你通關。”
“本妃不是不信任旗主,可是旗主身負重任,要領導大局。你我兩人一塊通關,風險過高,本妃是絕對不會考慮的。”李敏說到這兒一頓,直指到他心中顧慮的要害,“眼前,順利通關,為首要目的,必須把其它的擱到一邊。小李子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賣我的,這不是他主子的目的。他在這個節骨眼上把我出賣了的話,八爺的雄心壯志,全部毀之一旦。”
孟浩明聽著她這句話就奇了。八爺什麼雄心壯志,為什麼不出賣他們以求得皇帝的歡心?
皇帝最著急抓她了,抓住她,把她獻給皇帝,皇帝開心,重賞八爺,說不定會從此把這個兒子名列在自己的皇位繼承人當中。
要是事情真這樣簡單就好了。萬曆爺那個反覆無常的脾氣,並且,對懦弱的太子一直護著,說明,萬曆爺壓根就不太感冒那些表現太出眾的兒子。萬曆爺更喜歡自己兒子蠢一些。正因為如此,八爺克制到現在,真真是不容易,怎能把自己的隱忍大計毀之一旦。
八爺喜歡玩陰的,說句不好聽的話,喜歡躲在別人後面裝白蓮花。哪怕八爺真想對她李敏做出什麼事,更好的法子肯定是不用自己的人。利用他人,對她施以打擊,才是上上之策。
料定了八爺不會對小李子發出這樣的指示,李敏才會信任地使用小李子的能力。小李子果然不負她眾望,發揮出色,一次性把那大夫和軍官全糊弄,帶她順利通關。
眼看泰莊主的眼色落到小李子身上,想必是受到孟浩明囑託,李敏對此懶得插手。人,總得接觸多了,才能互相了解。不要急著去推斷一個人。像之前,小李子作為八爺的間諜,在她藥店裡表現良好,可她從來都沒有真正信任過小李子,卻是早懷疑在心。保持一點戒備心並沒有錯。
老婆婆端著茶過來時,問他們吃過午飯沒有。聽他們說沒有,帶著小李子到廚房給他們張羅飯。
泰莊主和李敏一起在屋舍里坐著,是有些擔心之後通關的那些隊友了。畢竟時間拖的越長,變數越大,越是讓人擔心。
燕門關,正常的通關渠道里,春梅與尚姑姑分在了同一批通關的隊伍里。前面,眼瞧念夏和徐掌柜一塊順利過了關口。她們兩個心頭砰砰跳,心跳加速。只差那樣一點了。
此刻是快到日落時分了。遠方塵土飛揚,一群馬隊從京師出來到燕門關的方向,由遠而近,急速奔來。
其中一匹良駒上藍袍華鍛的男子,腰佩寶劍,頭戴玉冠,一看就是京師裡面出來的權貴。只見這個名門貴公子勒馬停在了燕門關的通關門欄前,對駐守關口的官兵亮出了牌子:“鄙人是皇上派來監督燕門關緝拿逃犯的欽差。”
春梅的手指頭,悄悄地掀開車簾的一角,睨到馬背上坐著的那個藍袍貴公子,吃了一驚,馬上縮回了腦袋,對尚姑姑說:“十爺來了。”
尚姑姑的臉上一樣突顯驚色,接著,故做鎮定地說:“十爺是小時候在宮裡見過我。我現在模樣也變老了,他不一定認出我。怎麼,你見過十爺嗎?”
春梅點了頭:“見過。上回,大少奶奶去給禧王妃複診時,由於念夏姐姐有其他事兒要忙,把我帶了過去,有碰到過十爺。就不知道十爺還記不記得我。”
十爺作為皇家貴族,天天遇到的丫鬟會少嗎?恐怕,十爺很難能記得只有一面接觸的丫鬟。
可春梅和尚姑姑這個心頭砰砰跳著,不怕一萬隻怕萬一。早知道,她們喬裝好了。但是,只怕她們喬裝,如果十爺有意要把人認出來,還是能的。
她們坐的馬車,到了通關口。駕車的是黑鏢旗的一個兵,跳下車之後,向軍官遞上了通行證說:“我家夫人趕著在大雪來臨前回自己家莊子。”
“莊子在哪?”檢查的士兵問。
“莊子在羅鎮。”
羅鎮不在北燕,是在通往北燕路上的一個鎮子。
士兵叫馬車上的人下來。
車夫掀開車簾。春梅先從車上走了下來。今日她一反常態,按照李敏給她策劃的,脫掉了丫鬟穿的較為簡陋的衣服,穿的一身小姐模樣的衣衫,衣服的花色鮮艷,頭戴玉簪,盡顯華貴富態。
“這是我家的二小姐。”車夫說。
士兵的視線剛落在春梅臉上時,馬上像是被膠住一樣,怎麼都移不開了。
春梅本來就長的不差,眉清目秀的,一雙柳眉眉梢飛揚,杏眸水靈靈的,臉圓粉腮。現在稍微一打扮,美麗的本質全暴露出來了,確實沒有人會懷疑到她不是個小姐而是個丫鬟。
“請,請這邊走。”那個士兵的口舌突然都變的結巴了起來。
眼看這個通關順利,只要通過了大夫的查脈,沒有異樣,即可以放心。這個時候,一雙冷丁的視線,落在了春梅臉上。
春梅不敢抬頭,抓著帕子的手掌心不由捏出了把熱汗。
“讓開——”十爺從馬鞍上翻身下馬。
所有士兵軍官全部讓開位置,讓出一條通道。
手裡抓著條玉鞭的十爺,面部表情嚴肅地走到了春梅面前。
“民女祝公子萬福。”春梅盈盈地福一福身說。
十爺的目光,冰冷地落在她低下的額頭上。接著,手中抓著的玉鞭頭,突然抵在了她的下巴上。
春梅扭不過,也不敢硬扭,就這樣,被十爺的玉鞭子硬生生地抬起了那張臉。
到底不是跟念夏一樣,曾經和徐掌柜到外面和各種人打交道過,連撒謊都不太會撒,除了主子的宅院,都極少出門。春梅這個丫頭尚屬單純,突然遭遇到這樣可怕的突發情況,哪能完全沉得氣。
在馬車上一直小心觀察情況的尚姑姑一看,春梅那張被十爺抬起來的臉上閃過了一抹驚色,心裡一喊:糟!
十爺眯緊那雙嚴肅的像小老頭一樣的眼珠子:“姑娘很面熟,是在下在哪兒見過嗎?”
“公子此言差異。”春梅用力地一字一句地從牙齒間說出話,下巴被硬鞭子勒得難受,粉嫩的皮膚快被勒出一條痕,“民女從沒有見過公子,更不知道公子是何人。”
“是嗎?”十爺眼裡的疑惑一點都沒有減少,突然收起手裡的玉鞭時,另一隻手忽然摑到她臉上。
春梅猝不及防,整個人猶如塊破布一樣落到了地上,啪,濺起了塵土四揚。
突如其來的突變,讓四周的人,嘩地一聲如cháo水退下去,有人尖叫。
駐守的官兵傻了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十爺冷冷地笑了聲:“把這人抓起來。此人是護國公府的人,隸王妃身邊的丫鬟。”
官兵們如夢初醒,拿著尖矛長劍,圍住躺在地上的春梅。
尚姑姑慌忙提著裙角跳下馬車,推開圍觀的人和官兵,一個勇撲,撲到了地上的春梅身上,哭喊著:“靈兒啊,我的靈兒,心肝寶貝!天!這是發生了什麼事?老天爺!官爺!誰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聽尚姑姑的哭聲越來越大,哭聲真切,不像是假的。四周圍觀的群眾議論紛紛。其實,只要看春梅長的如此漂亮,身上的衣裝又如此美麗,是很難相信只是個丫鬟。
尚姑姑哭完一陣,忽然挺起上身,對著十爺怒問:“你說我女兒是逃犯?證據在哪裡?”
“這人化成灰本王都認得,明明就是護國公府王妃的丫鬟!”十爺說話的氣丹田十足,老粗。一來馬上抓住了一個逃犯,回頭,把逃犯抓回京師里給皇上看,皇上豈不高興死,給他加官晉爵。
看來,之前自己向萬曆爺主動請纓是對的。他自認具有郭子達等人沒有的優勢,在於,他不止認得李敏,而且,和李敏身邊的人接觸過,能認出李敏身邊的人。
李敏身邊的丫鬟,他知道,一個長的一般般,另一個長得可美了。以他這樣在京師里具有皇子身份地位的高貴男子,可謂在女人的世界裡早已是混的風生水起。無數美女都掠過他的眼。李敏身邊那個漂亮的丫鬟,雖然穿的不怎樣,可是,精緻的那把五官是騙不了人的。
第一眼看見春梅,十爺不動聲色,實際上腦子裡早在轉動歪心思了。
要不是知道李敏那性情不易說服,並且李敏出了名的維護自己的下人,否則,他早就想著把李敏身邊的丫鬟買下來當妾。
極少人知道,他十爺,其實內心裡,也是個犬馬之徒,對於美女,向來不拒的,只是不像老九那樣喜於表現在外面,那樣多難看。萬曆爺對於兒子們的風花雪月雖然不怎麼管,可是,肯定對兒子們有指標考核。在外面搞個溫柔鄉,把自己的名聲都弄混了,在萬曆爺眼睛裡肯定是個不怎樣的兒子。像老九,拈花惹糙的事兒,在外界早有謠言,進了萬曆爺的耳朵里,萬曆爺對老九從來不給工作做,只當愛當花花公子的兒子會誤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