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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仁康來找她時,說是徐家人的老鄉,沒有錯,她問過自己表哥了,表哥說是有這個人,而且,之前也有拜訪過自己。但是,只要想想,許仁康醫術在家鄉或許有些名氣,但是在京師一點名氣都沒有,怎麼能越過那麼多民間的名醫,一舉成為太醫院的外聘。
為此許仁康口裡所說的,自己是因為十一爺的母親關係,才得以進到太醫院裡的事,其實貌似有些牽強了。要知道,十一爺的母親,連個妃都不是。當年靜妃想讓她母親徐晴為自己保胎,到後來成為了妃子,讓徐晴進宮為三皇子治眼睛,一直都只能偷雞摸狗一樣偷偷來,足以說明,想讓太醫院外聘個自己心儀的大夫入宮奉職,其實不是後宮妃子可以說的算的。
誰可以說的算?
皇帝,太后。
除此兩人,別無其他。
太后娘娘的權其實蠻大的,只要看皇帝上次對太后與她李敏唱反調的事都不言不語,足以見得萬曆爺對自己母親懷著一種奇怪複雜的感情。
許仁康是徐家人的老鄉,張恬士是徐家人的老鄉,許仁康,理所當然是張恬士的老鄉,其實是張恬士從自己家鄉找來的一顆用來敷衍太后的棋子。
她李敏都可以推測到張恬士是這樣安慰太后娘娘的,沒關係,這個許仁康是她李敏的老鄉,只要許仁康以這層關係接近李敏,從李敏那兒偷師,一切都變成太后娘娘的了。
這要說到她李敏是什麼時候察覺到這事兒的?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李大夫當了那麼多年的大夫,與同行打交道最多,怎麼可能輕易相信一個突如其來的陌生人?哪怕這人舉出什麼老鄉的關係。難道不知道,老鄉見老鄉,雖然兩眼淚汪汪,可是,最坑爹的也就是老鄉。
不過,她李大夫絕對不是隨便輕易懷疑人的。見這個許仁康真有些認真學習的念頭,所以,像小李子一樣,委以重任。說到這裡應該明白了吧?小李子在接到她委託的重任之後露餡,許仁康也一樣。
人,最一下子鬆懈了防備心的時候,正是在,以為對方完全信任你的時候。
許仁康露餡了,在李大同現在上她這裡找她的時候,她就可以知道了,許仁康是太后娘娘的人。
“不可能是皇后娘娘讓父親對我下毒,因為,皇后娘娘之前三番兩次,哪怕就近一次,都對我頻頻招手示好。不是皇后娘娘,大姐,肯定沒有這個能力能命令到父親對我下毒。後宮的其它娘娘,倘若要對我這個護國公的妃子下手,必須考慮再三,肯定不敢。唯一只剩下,皇上或是太后娘娘了。”李敏說到這,在李大同那張面如土色的臉上深深地一瞥,“是太后娘娘讓父親這麼做的。可是,到如今,父親依然不知道太后娘娘為什麼對我這麼做對不對?父親,只知道一點,當初,讓我娘親,去給孝德皇后治病,最終讓我娘親染上病而死的人,正是太后娘娘。”
李大同一口大氣都不敢喘。
他只知道一點,如果上次李敏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才留了他這條狗命的話,這一次,李敏有什麼理由再放過他。
沒有。
因為,李敏都當著護國公的面,說出他想毒害她的事了。
“父親其實不該上門來的,但是,不得不來。因為父親不來也是死,來也是死。所以,不如來這裡,或許想著可以搏得一條生路,也或許父親必須得念著自己那些兒子,而不是女兒。想著如果讓太后娘娘滿意的話,或許,自己的官位不至於沒了著落,自己的兒子,將來也不一樣。”李敏嘆口氣,“不知道三妹妹在府里,知道父親直到這一刻都只惦記著自己兒子,會怎麼想?”
李大同感覺自己那層皮一層層都被女兒給剝到一乾二淨,惱羞成怒:“你,我——”
“或許三妹不會埋怨父親,因為,父親官位如果能保住的話,她畢竟還有幾日要嫁去三皇子府了。對了,父親本來求著我和王爺救大姐的話不用往下說了,我既然放聲說過了,不會給太后娘娘治病,就絕對不會!”
李大同周身打著擺子,臉一陣青一陣白地說:“倘若你違抗太后的懿旨,難道你不怕,王爺會因此受你拖累嗎?”
“王爺帶兵打仗的人,坐擁百萬大軍的人,皇帝都要禮讓三分的人,太后娘娘正因為顧慮於此,之前想盡法子與靖王妃交好。當然,太后本是想與我交好的,只可惜,一不小心著了小人的道。”
“什么小人的道?”
“父親難道不知道嗎?尚書府終落到今時今日這個結果,可不是我的緣故,都是大姐和母親的緣故。”
李大同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不是你告狀?你大姐會落入冷宮嗎?!”
“大姐的事,說來話長了,可是我可以老實告訴父親,皇上不放過大姐,可絕對不是因為我說的那點事兒。我要是真有這個能力可以讓皇上輕易處置大姐,何必等到現在?”
李大同猛然一驚,接著,往後趔趄幾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表情,是要口吐白沫了。
李敏知道他心裡這一刻的恐慌是怎麼回事,有理由可以相信的是,李大同,其實這刻真恨不得沒有聽到她說的這些話,因為,這些,都不是他該可以聽見的秘密,不該的!聽了以後,等於離死差不多了。
皇帝想處置李華,不過是想善後罷了,然後借了她李敏揭穿真相的這個時機。
其實想推測皇帝處置李華的動機並不難,只看,皇帝拿李華送的藥,送給太后享用就知道了。眼看,這事兒,都快東窗事發了。皇帝那一刻和她李大夫吃飯時,對於太后和她唱反調的事,欲言又止的神情,一切有了最合情合理的解釋。
☆、【140】真相大白
玉清宮
張公公端著兩杯熱湯通過小太監掀起的棉簾,進到皇帝的屋裡後,把銀盤子放到皇帝手邊的案几上,退了一步,道:“皇上,趁熱喝吧。”
“這裡頭,一碗是朕說了給誰的?”萬曆爺瞧了瞧桌上放的兩碗湯圓,問。
“給魯大人的。”
魯仲陽立在皇帝屋內,聽到這話,急忙拱手感恩說:“臣謝主隆恩。”
“說什麼客氣話,不就一碗湯圓?”萬曆爺笑了一笑,揮手讓張公公把湯圓端過去給臣子。
魯仲陽接過了湯圓碗,裡頭那湯圓一個個圓溜溜的,是橘子與麵團揉合製成的金皮,放了姜驅寒,聞著是撲鼻的香味。
要說這個金湯圓,裡頭的玄機更大了,包的餡是金的流沙餡,這種湯圓,只有皇上的御廚會做。民間會做的人也不敢做,因為這個湯圓在皇宮裡叫做龍頭吐珠丸子,專門把一塊姜雕成了個龍頭的形狀配在湯里,這樣象徵皇帝的湯圓,普通老百姓的人吃了是要被砍頭。
魯仲陽仔細回想著,有多少年前,是誰有這個福氣接過皇帝賜的這樣一碗龍頭湯圓。貌似與他同期的人裡面,都沒有一個。
那個張恬士,與他鬥了那麼久,官位做的比他大,最終,都沒有吃過這樣一碗龍頭湯圓。
嘴巴縮的細細的,啜了一口甜湯,滿嘴都是香氣,碗裡一共六顆湯圓,他硬是一顆都不捨得吃。想這一天,真是等了大半輩子,他今年都不知道多少歲了。
萬曆爺那邊,是拿起湯勺一口先舀了顆湯圓放進嘴巴里嚼著,師傅做的麵團好,嚼著金皮特別有嚼勁,軟乎乎的,金桔的香味甜絲絲的,好像冬天裡的棉花糖。
吃了一個,很想再吃一個,萬曆爺手指捏著瓷勺子在碗裡攪和湯,問:“魯大人的七十大壽,據聞是已經安排好了。”
“回皇上,臣正打算向皇上打一份假條。臣那老家的鄉親們盛情難卻,打算在家鄉給臣辦壽宴。”魯仲陽兩隻手端著湯圓畢恭畢敬地回答著。
“朕有過想法,想在朕六十大壽的時候,在宮裡宴請全國百歲以上的老人進宮,叫做百老宴。魯大人以為如何?畢竟這個人要活到百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臣以為,皇上與民同樂,有福同享,乃百姓之福,皇上的佳話會流芳百世。”
“哈哈哈——”萬曆爺一陣暢快的大笑,手掌一拍大腿,“好,說的好。魯大人的話,朕喜歡。”
屋裡的氣氛正熱鬧,眼看皇帝的心情猶如過山車,一會兒高一會兒低,眼下正是在高峰的時候。誰都知道,這會兒闖進皇帝的屋子,都是找茬,找死。
於是,屋外那個徘徊的太監,來來回回在皇帝的院子裡走著,就是不敢進去。要論是平常,他肯定是一下子衝進去了。說起來,都是因為自家主子都丟不起這個老臉。
張公公白眉下那雙銳利的老眼,只要在門的fèng隙往外睨一眼,可以清楚地看見在外面徘徊的那個福祿宮裡的人。
“張公公,有誰來了嗎?”萬曆爺皺了一下眉頭,對底下人倘若在自己眼皮底下東張西望的行為很不高興。
張公公走到皇帝身邊,輕聲耳語:“貌似是太后娘娘的人。”
“太后娘娘的人?為何不進來和朕說話?”萬曆爺臉上更不高興了,“莫非是自己做錯了事,不敢自己和太后說,跑朕這兒來了?”
聽見皇帝這句話,魯仲陽那顆剛吃到嘴裡的湯圓像是有絲燙嘴,燙到了舌頭,不敢當著皇帝的面把皇帝賜的湯圓吐出來,只能是努力地憋紅了臉把湯圓吞進去。
好可惜,第一顆龍頭湯圓這樣吞了,連嚼沒有嚼到。魯仲陽心裡惋惜,想著早知道,再等湯圓涼會兒再吃。
萬曆爺是聽見了他咕嚕一聲好大的吞圓子聲,驚訝地回頭:“魯大人是噎著了嗎?”
“沒有。臣,臣的牙齒老了,有些咬不動。”魯仲陽臉紅紅的,老臉有些無地自容地說。
萬曆爺聞之,眯著眼睛微微露出笑意:“朕的牙齒還好,這麼說,是朕的福氣了?”
“那是,臣怎麼能和萬歲爺相比?”
“朕可不記得魯大人是個會拍馬屁的。”
“臣不敢,臣說的句句是實話。”
君臣兩人你來我往,說了一堆,互相像是碰了下眼神,彼此心知肚明的樣子。
萬曆爺稍微沉了眼色,對張公公說:“朕的地盤,不記得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在這裡進進出出的,更何況把朕的地盤當花園逛。”
張公公一聽急忙磕了腦袋謝罪,接著,跑出去讓人轟人了,將不相關的人,全部轟出了院外。
魯仲陽趁著張公公趕人的機會,急忙把碗裡餘下的五個湯圓狼吞虎咽,囫圇吞棗一樣,全收進肚子裡,連那碗湯,都喝的乾乾淨淨,一點不剩。因為接下來可就沒有時間可以吃湯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