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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她老公,在屋裡曼聲說:“娘娘,娘娘說的這些話,是娘娘自己想的,還是誰說的?”
“不管是不是本宮自己所想,本宮聽著這個才是理。”見朱隸還有話要說,容妃臉色再一沉,厲聲道,“隸兒,不要以為你現在了不起了,論身份,我是你長輩,吃過的米,經歷過的事兒,我和你母親都比你多得多。我都能明辨是非的事,你偏要為一個女人,把生你養你的母親都拋棄了嗎?”
李敏看向要過去報信的珠兒,珠兒見她那道鋒利的眼神使過來時,硬生生被嚇住了,不敢說話。
屋裡頭,朱隸的聲音,像是有些失去了控制,說:“既然如此,娘娘肯定也不喜見臣和拙荊在這裡,臣即帶拙荊回府。”
“隸兒!”容妃疾聲,卻沒有能挽留住人。
朱隸拂袍,徑直邁出了屋子,頭也不回。快到門口的時候,他才想起什麼,回頭尋找。在抄手走廊屋檐下,他看見了李敏的身影。
敏兒——
她好像能聽見他嘴唇里吐出的聲音伴著風過來。
是沒有想到他為了她竟然和容妃置氣。李敏心頭不由地在這寒夜裡熱了起來,一條直線朝他走了過去。
容妃走到門口時,見他們兩個手牽手並肩走了,只得扶著門框嘆息。
“娘娘。”珠兒臉色微愁。
“皇上,皇上怕是會對這事兒更不甘心的。”
☆、【102】出籠的羊
夜空里傳來簫聲,李敏側耳傾聽,那簫聲惆悵斷腸,悠揚飛逸,充滿了矛盾感,卻是很襯此時此刻她的心境。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吹簫。
馬車自從離開宮門之後,以緩慢的速度向前行駛著。顛簸搖晃的,像一條船,讓人昏昏欲睡。李敏頭一歪,靠在了身邊的人肩膊上。他的肩頭好像一座山,靠著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的。
穿來之前之後,都哪有想過和這裡的古人談一場戀愛,更沒有想為這個男人做些什麼。結果,陰差陽錯結了婚,順其自然,隨鄉入俗,唯獨,有些東西怎樣都是不能退讓的。
結果,結果,就是這樣了。她現在靠著男人的肩頭睡著,如果換作以前的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哪時候,她已經變成個需要靠男人肩膀的女人了。
不能說靠,只能說是,兩個人偎依在一起的時候,很溫暖,尤其在天氣正逐漸越變越冷的時候。
朱隸沒有動,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身體軟乎乎的,貼在他側身上。他伸手想去抱她,卻怕她驚醒。多麼可怕的事兒。他何時變成這樣的膽小驚怕,畏懼,畏懼起一件事情。
說給任何人聽,肯定任何人都不願意相信吧。他朱隸現在每天最擔心的事,醒來時,身邊的人突然不見蹤影。那個在戰場上殺敵無數,戰無不勝,讓千萬大軍聞風喪膽的魔鬼夜叉,竟然,只恐懼這樣的事。
碰到她之前,他只覺得天下女人都一個樣。碰到她以後,發現她是天下獨一無二。如果,這就是父親口裡說的愛情的話,他朱隸認栽了。一輩子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這樣甜蜜的事都能發生在冷血無情的他身上,他或許該感謝老天爺。但是,老天爺可靠不可靠是另一回事。
空氣里傳來的簫聲越來越遠,慢慢地消失殆盡。
朱隸低頭,摸住她耷拉在他大腿上的手,感覺著她手上皮膚傳來的溫暖。那一刻,他垂下的眉毛下,落下的陰影,罩著他英俊的臉龐。
當馬車停下。伏燕掀開車簾,看見他們兩人在一起,嚇的馬上放下車簾,在外面請示:“主子,到了。”
聲音很低,只怕驚動了不該驚動的人。
“我知道了。”馬車裡的聲音說,“府里怎麼樣了?”
“二少爺在夫人房裡。”
過了會兒,馬車裡有了動靜。伏燕趕緊站到馬車前,重新幫主子掀起車簾。上面的男子,抱著女子,下了馬車。
馬車外面候著的人,都垂下眼。伏燕緊跟在主子身後。朱隸抱著李敏,先穿過走廊,到了廂房裡。那些等候在房門口的丫鬟婆子們,看到他們回來,都慌手慌腳地跪下來:“主子——”
朱隸那一眼掃過去,一群下人全部肅然噤聲。前面,春梅打開了房門。朱隸把人抱進去之後,等丫鬟把床被掀開,再把人放在了床褥上,順手拉到的被子,輕輕蓋到對方肩頭上。
“讓少奶奶這樣睡吧。”朱隸轉過身,背手對房裡的人緩聲說。
“是,少爺。”念夏、春梅等人,一邊應,一邊心裡頭都不禁琢磨起來了。本來,他們夫婦倆不是冷戰了嗎?李敏都不和他怎麼說話了。現在,突然間由朱隸抱著回來,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朱隸緩步走向門口,跨過門檻以後,才大步向尤氏的院子走去。
聽他腳步聲離遠了,念夏趕緊關上房門。回頭一看,李敏躺在床上像是毫無所覺,睡的很熟,這讓她都和春梅一塊糊塗起來了。
李敏這是不在意還是咋的了?
尤氏的院子裡,那些守望的丫鬟婆子們,在夜裡偷偷打著哈欠。房裡,亮的一盞微燈,光影在紙糊的窗戶上搖曳。
朱理搬張凳子坐在母親床邊,一樣歪著腦袋都快打瞌睡了。
管家挨近他耳邊說:“二少爺,不如你去睡吧,由我們在這裡等大少爺回來。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差不多是該回來了。”
朱理揉了下朦朧的睡眼,好像在夢裡,問:“大哥大嫂回來了嗎?”
“應該是,聽見門口的馬車聲了。”
朱理聽見了屏風外傳來的腳步聲。周太醫不敢走,在花廳里等到朱隸回來,起身:“王爺。”
“有勞周太醫了。”
“不敢當,王爺。”
“周太醫如果不嫌棄的話,在府里吃過早膳再走吧。”
意思要留周太醫到早上看了尤氏的情況再走。周太醫聽到這話卻想,看來傳聞是真的了,說是護國公府里婆媳不和。否則,有李敏這個神醫在,哪能有他周太醫在這裡刷存在感。
能給護國公府效力,是很多人做夢都想著的事。周太醫欣然留了下來。接著,管家帶周太醫去找地方休息了。有事再叫周太醫起身。
朱理躡手躡腳繞出屏風,見到了大哥,先是問:“大嫂呢?”
“你大嫂在房裡先歇著了。”朱隸並不急著進裡面去見尤氏。因為尤氏在睡,他這會兒進去也不合適。問弟弟:“母親睡了多久了?”
“大哥和大嫂奉命入宮以後不久,母親喝了大嫂開的藥湯,亥時不到入睡的。”朱理心細,把事情都記得一清二楚,知道大哥回來肯定會問。
“母親睡前有說什麼話嗎?”朱隸問。
“沒有。母親什麼話都沒有說。”
什麼話都沒有說?
朱理補充:“之前,母親不是說了,不讓大嫂走了嗎?”
不是他朱理幸災樂禍母親生病,而是欣喜母親終於想通了,知道李敏對這個府里的重要性了。
朱隸沒有和弟弟說剛才在錦寧宮裡,他才和容妃生了氣。好不容易尤氏有點想通的傾向了,結果,他那一向明白事理的小姨容妃,居然被不知道是誰的妖言惑眾給蠱惑了。
門外走廊里,伏燕在前頭帶路,推開兩扇門。公孫良生從後面走了進來。
朱理知道大哥為了避免公孫摻雜到複雜的護國公府內務關係裡面來,請太醫院的太醫給尤氏看病比較合理,所以,尤氏病的時候,朱隸多了個心眼,沒有讓公孫過來。
話說,他哥,在這個時候,都能沉得住氣,實在不簡單。
朱理突然對自己兄長湧起了一股敬畏感。想到之前,自己一聽說母親發病了,那是都急得方寸大亂,腦子一片糊塗,直衝李敏跪下去。可是,他大哥不是,一路先安排了人去請太醫,後來再陪大嫂入宮。表面上看,他大哥似乎都沒有發表什麼意見,主導什麼事情,實際上卻是,事情一路往最好的方向發展了。
說明他大哥對於事情往那方面發展心裡都有底,都有數的,知道什麼時候不作聲,什麼時候做聲最好。
公孫進來以後,朱理立馬退到了邊上。
“王爺,二少爺。”公孫拱手。
朱隸讓他坐,對朱理道:“你進去看看母親。”
“好的,大哥。”朱理一口答應,馬上繞過屏風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
公孫知道,以這個距離而言,其實屋子裡面的人都聽得見,望向朱隸的目光里,打起了三分疑惑。
“剛才本王入宮以後,後來在錦寧宮裡和容妃娘娘見了面。”
“皇上允許的?”
“是。”
容妃要與護國公見面並不容易。這對於很多人來說,好像有些不可想像。為什麼容妃不能見護國公府的主人?明明,容妃是尤氏的妹妹,兩家有著深厚的親戚關係。可實際上是,誰都知道容妃是尤氏的妹妹,護國公府的女主人的妹妹,這樣親密的親戚關係,怎能不讓人質疑容妃入宮的目的。所以,容妃主動不和護國公府的人太過親密,而且,儘可能把自己的動向都一五一十先請示過萬曆爺。這樣一來,一是保全她自己,二是保全護國公府。
平日裡與自己姐姐敘舊,並沒有什麼可以特別讓人生疑的地方,但是,專門見護國公,肯定是有問題的了。對於見不見朱隸,容妃更為謹慎,正是基於這一點。
說回來當年,容妃入宮以後,一路高升,到現在坐在了比皇后只低一級的位置,只因為到了現今,這六宮之中暫時都尚未有貴妃這一職的出現。而近期,似乎有了傳聞,萬曆爺打算立個貴妃,以輔佐太后皇后管理六宮。只因為,近些天,宮裡發生的事情有些多,有些出乎了萬曆爺的意料。
萬曆爺覺得這個後宮,或許該重新管管整理下了。容妃當初雖然大家都猜疑是由於護國公府這層關係在,才得以在六宮裡獨具鰲頭,一枝獨秀,被萬曆爺寵到了現在。可是,如果是萬曆爺?
如果他們是皇上,在萬曆爺的角度上,如果能把容妃招攬在自己旗下反制護國公府不是更好嗎?
“本王想著,哪怕容妃娘娘,想和本王商量此事,肯定也是不好開口的。”朱隸說的很模糊不清,這讓猶如朱理這些不知道起因結果的人,聽的是一頭霧水。只有公孫這樣,時刻了解時事耳聽八方的人,能一下子明白朱隸說的是什麼。
朱隸是後來在馬車上想,容妃與他生的這個氣,莫非是萬曆爺和容妃說了什麼。以容妃的秉性,不像是一個隨意能被小人說動的人,更不是能隨意和她背後的大靠山護國公置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