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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又取了頭上的釵子,容妃心裡一定,笑道:“本來,本宮還擔心她去到福祿宮時別著了人家的道,如今想來本宮應該是多想了,如此聰明的人,應是能應付自如的。”
珠兒點頭:“娘娘說的是。”
上前,幫容妃重新梳理頭髮,等會兒萬曆爺肯定要過來問問她這兒看護國公府的新人怎麼樣了。
公公在前頭領路,容妃的錦寧宮離太后福祿宮的路程不長不短。尤氏在這條路上走著,知道李敏跟在自己身後。偶爾,回頭像是不經意掃過李敏身上。李敏走路時一直都是步履不緊不慢的,讓人看著,心裏面踏實。
尤氏那目光,又與走在李敏後面的方嬤嬤對了下。
方嬤嬤剛才在容妃的宮中,一直是隨侍在旁聽她們說話的。方嬤嬤知道尤氏那目光里寫著什麼。剛才,容妃與李敏那幾句話,表面聽起來沒有什麼特別,但是,仔細在心裡頭琢磨,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如此一來,只能更說明一點,那就是李敏深藏不露的本事,連容妃娘娘都出口稱讚了,當即賞了東西。
容妃是何等身份的人,不要說是尤氏入宮的妹妹,能入宮這麼多年在皇宮裡混到如魚得水,沒有幾點本事和手段怎麼可行。宮裡人最怕著人家的道,對大夫一事更是尤為慎重。每個宮裡的小主子都有自己信任的大夫,由此可見,太醫院裡的鬥爭也是十分厲害的。
像王兆雄,這會兒說紅是紅,但紅的年份也不少了吧,在太醫院依然只是御醫身份,想爬到主管位置,似乎是個望不盡的頭。畢竟太醫院裡的升職渠道不像其它部門,關係皇帝和皇帝老婆孩子的平安健康,需要更為謹慎。升職渠道單一,只能是內部人員一步步升,內部人員缺了,再從外部找。同理,只有上面的人死了,才有可能下面的人升上去。
如今太醫院的幾位主管,都是白髮蒼白的老頭子,但是,離死絕對還遠著呢,只見他們一個個都蹦蹦跳跳的,絕對死不了。
即便如此,王兆雄在宮裡拿到的賞賜與地位,絕對是比拿到的俸祿要多出十倍不止。這也是為什麼有些人擠破腦袋要進太醫院撈金。雖然宮裡險象環生,但是,到處也是撈取名譽和金錢的機會,只看你夠不夠聰明,夠不夠膽量。
對於這些事兒,李敏怎麼會不懂。在現代當大夫的時候,沒有少過給當地的達官貴人診治疾病的。大夫經常被捲入鬥爭與糾紛是常有的事。
容妃那點小伎倆,李敏一看就看出來了。容妃臉紅是紅,說是病了,但是,補到那臉都要上火了,看唇部的嫣紅都能看出來。摸起脈,根本沒有一點虛的本質。這個容妃娘娘的身子骨是鐵噹噹的好。
明知病後不可以大補,反其道而行,說是不懂,反而應該說是太懂了。宮裡哪個人,真的是不懂醫道的。恐怕一個都沒有。不害人總也得保命。一點醫學知識是必須懂的。
所以李敏才勸容妃不要再補了,真的補過頭,這個戲碼不需要她李敏來看,都能穿幫,到時候可真是前功盡棄了。如果這位娘娘夠聰明,就應該知道她李敏是在幫她,不是在拆穿她。
容妃是個通透伶俐的人,李敏對此倒不擔心,容妃真會因此忌憚了她,要知道,她李敏是護國公府的人了,不會傻到去絆倒自己家陣營的。她李敏也需要保命的。
尤氏那個目光李敏也不是沒有瞧見。但是,自己婆婆不可能是個不聰明的,李敏心想,多說不如少言或是不言。哪怕她不說,哪天容妃也會和婆婆說。容妃去說,勝過她李敏十句百句。
婆媳關係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疙瘩,總得慢慢磨合。
李敏的目光淡淡垂下。
尤氏回過了頭,心裡說不出的一種滋味。這個兒媳婦,要是真不好,容妃早就開口了,而不是一昧地在她面前夸。妹妹又是個厲害的人,看人的目光從來沒有錯。尤氏只要想想,都覺得自己太多心了。
婆媳兩人走進了福祿宮。
在太后娘娘的院子裡,跪了個人影。只見其衣著華貴,頭戴金釵,根本不是個宮女之類的下人,怕還是一位後宮有點身份的小主子,不知為何緣故在太后娘娘的院子裡下跪。
李敏隨尤氏遠遠望一眼,只見那女子兩個膝蓋跪在粗糙的地上並沒有中間安放墊子,可能是跪的久了,連膝蓋的褲子都磨出了一些血跡來,看著都讓人覺得可怕。
尤氏心裡頭狠狠地被戳了下的感覺。這個人她認識,是比她妹妹還早入宮的,現在淑妃的景陽宮裡,只是個嬪,叫劉嬪。
淑妃的身體一直也是很不好的,長年累月服藥,據說,景陽宮的大小事務,現在都是由劉嬪在代替淑妃掌管著。如今必定是景陽宮裡出了什麼事兒,責任都到了劉嬪頭上。
想到自己妹妹就是身處於這樣一個惡劣的環境中,尤氏的心裡頭是很難受。劉嬪比容妃也不過是只大了兩歲。平常尤氏聽妹妹說起宮裡各位娘娘,曾經有說過,就屬景陽宮裡的劉嬪人最好,要不是有劉嬪相持,以淑妃的病體,景陽宮早完蛋了。
這兩年來,皇上年紀大,入宮的新人卻不斷,而且有些新人一旦被皇上寵幸,提拔也很快。像景陽宮裡的那位齊常在,比李華晚入宮,但是被皇帝寵幸過一晚之後,立馬被提拔成了常在。
現在,這個小主子,是景陽宮裡的香餑餑了,懷上了龍胎。萬曆爺都快六十歲了,晚年得子不正說明自己身體還很行嗎?這不高興死了。同時,從御醫口裡得知齊常在懷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以後,萬曆爺皺起了眉頭。
劉嬪受過,景陽宮裡的淑妃,都不得不撐起病體親自來照顧這位懷上龍胎的新人。只聽新人笑不聽舊人哭,容妃那句話,正好是現在這幅場景的寫照。
李敏淡淡地掃過跪在院子當中劉嬪頭頂上那支金釵。這些入宮的女子,說起來,在她們入宮時,都是有這個意識和覺悟了,不能說誰誰誰的錯,只能說已經是這條路,看誰能混的更好。
太后娘娘在芙蓉榻上坐著,身邊的姑姑給重新換過一杯熱茶。太后拿著茶,皺了下眉頭,又吃不下,目光只掃到那院子裡跪著的劉嬪,貌似看劉嬪一眼都覺得心裡煩的樣子。
“太后。”姑姑不得不在她耳邊上提醒,“靖王妃與隸王妃到了。”
一聽到這話,太后才像是精神了些,放下手裡的茶盅,說:“讓她們進來吧。”
尤氏與李敏前後進了屋,跪下拜禮:“臣妾參見太后娘娘。”
“都起來吧。”太后笑吟吟說。
聽的出來,太后對尤氏的印象一直不錯。
尤氏坐到了太后近旁的椅子裡。
太后伸了伸脖子對尤氏說:“昨兒你府上辦大喜事了,哀家本想也過去看看的。”
尤氏連忙起身,謝恩:“太后娘娘身子金貴,怎麼可以親臨臣子府中?”
“怎麼不行了?護國公府與皇家,本就是一家子。祖先說的話兒,哀家記得很清楚。”太后道。
尤氏可能對太后這話都聽了不止百遍了,只是表情木然地點了點頭,答是。
“你坐吧,你年紀也不小了。”太后讓尤氏坐回椅子裡,“說起來,你兒子都娶妻成家立業,你這個做婆婆的,之後家裡有人扶持,理應輕鬆不少。”
“臣妾對皇上的旨意一直心存感恩。”
“嗯,皇上要是真知道你心裡是這麼想的,他心裡頭也會好受多了。”
兩個人對話到了這兒,屋裡一刻沉默。
李敏坐在那兒,能感覺到太后的目光落了過來。
太后說是孝德,但是,那個目光,猶如鋒利的刀刃一樣。李敏自認沒有做錯任何事兒,不怕任何人想扒她的皮。
“靖王妃。”太后輕輕揭了下茶蓋,“你這位兒媳婦長得好看不?”
尤氏正不明太后這話里含義,只得作答:“哪有太后娘娘的兒媳婦好看。”
“哈哈。”太后兩聲慡快的大笑,“我的兒媳婦是太多了,再好看,也讓哀家頭疼的要死。你入門時應該看見了。有一位在院子裡跪著思過呢。”
尤氏當即不敢吭聲了。她妹妹也是太后的兒媳婦,她嘴裡一點錯話,都能導致容妃在太后這裡受罰。
太后像是想起了這回事,安撫她說:“容妃據說病了,皇上還說今早上要去錦寧宮看她有沒有好些。”
“臣妾的妹妹一直在宮裡受到太后娘娘的悉心照料,感恩不盡。”
“都是宮裡的人,是要彼此照料的。”太后說完這話,大概是想起正事了,吩咐身旁的姑姑,“去請皇后過來看看靖王妃與隸王妃,然後,把哀家賞賜新人的東西拿出來,哀家要親自來賞。”
“奴婢這就去。”姑姑答。
這頭,人正急匆匆出門要去皇后的宮裡報信兒,另一頭,一個人忽然跑了過來,迎面撞上姑姑。
姑姑大叫一聲:“小祖宗!”把跑來的孩子抱住,同時,對孩子身後追著孩子跑的宮女斥罵:“還不快把十九爺抱回去,在走道里跑來跑去,摔著十九爺了,怎麼辦?”
那個孩子一把掙脫姑姑的懷裡,邁過太后屋裡的門檻,跑進去到堂中向太后一跪,磕了腦袋說:“請太后別再責罰我娘親了。”
屋裡的眾人是都忽然抽了口涼氣。
李敏向那坐在正中間的主兒望了眼。那一眼看過去,只見太后眉目一皺,黑不黑臉不清楚,手裡的茶盅卻是重重地像板子一樣打在了案子上。
那猶如山崩地裂的一聲,直接把那跪在中間可能只有四五歲大的孩子嚇壞了。
太后兩目猶如刀一樣she向中間的孩子:“誰讓你到哀家這兒來的?”
十九皇子已經嚇到小臉蛋全白了,坐在地上動也不動的。
外頭的姑姑直接將十九皇子宮裡的宮女抓進了門裡。年輕的宮女跪在地上打哆嗦,說:“回太后娘娘,奴婢原先也不知道十九爺要跑福祿宮來,來到這兒才知道。還望太后娘娘體諒十九爺是想念劉嬪一夜未歸。”
太后心中的惱怒,李敏只要想一想都知道。太后這是要責罰劉嬪,讓劉嬪屈服,好了,現在這群人不知道誰出的餿主意,把孩子送到這兒打算打求情牌,卻不知道事與願違,是踢到太后的鐵板,讓太后當場難堪了。太后怎麼可能這會兒放了劉嬪回去。要真放了劉嬪回去,太后這個位置不用坐了。
這樣的主意可能是劉嬪底下的人想出來的嗎?
劉嬪在看到自己的兒子跑過來時,眼睛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