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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生擔心地給師父拍背順氣。
慧光擺擺手,抬頭對他說:“你是不是也嚇到了?”
蓮生白皙的臉上像是划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那雙清澈的眸子裡,煥發出一道不知如何形容的複雜的光,說:“之前,知道師父身體不好,徒兒在山中尋找糙藥,結果,遇到了隸王妃。那時候,徒兒突然有種感覺。”
什麼感覺,這位年輕的僧人沒有說下去,像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話。
慧光聽著,卻是點了點頭,轉頭,對著李敏說:“隸王妃,您給老衲看看面相。”
李敏稍微抬起了頭,看著對面老僧人的臉。這會兒仔細一看,慧光確實是年歲有了,高齡的人,如果一旦真的病了,難免身形疲憊,一不小心,可謂是隨時如稻糙一樣倒下的可能。
司馬文瑞放眼慧光活不過九十歲,雖然不知道司馬文瑞心裡謀劃的是什麼心思,但是,慧光之前說的話也沒有錯,司馬文瑞這樣的騙子要是一點本事都沒有也不可能騙得了這麼多人。
“本妃不會預測誰能活到幾歲,本妃只會給人看病。方丈看起來,氣血比常人虛弱,定是之前久咳傷肺的緣故了。恐怕,還遠遠不止這個君子蘭的緣故。”
李敏說出的這話,讓屋裡所有人幾乎一驚。
“王妃的意思是——”
“本妃不知道貴寺是否有人,栽種了一些,其實挺危險的東西。”
慧光因為她這句話眸子都眯了起來。
在李敏身邊,輕輕的,一隻茶盅落到了茶几上。
李敏轉頭,看過去。
朱隸道:“方丈是因為之前看到了一本秘籍,一直在落力尋找可以減輕病人痛苦的藥物。”
李敏對此是可以理解的,慧光哪怕種了那個東西,肯定也是因為知道朱隸的部隊與東胡人長年累月交戰,傷亡難免,所以,一旦傷者受傷的嚴重度需要手術的話,麻藥是不可缺的。
“阿芙蓉,是一味可以止痛的藥物,但是,會成癮。王爺也知道的,之前,靖王妃之所以一段時間性情有些大變,都是因為有人在藥裡面參合了這個東西。方丈身子不適,應該是有些時日了,為了止痛,也或許是為了給王爺的部隊試藥,用了這個東西,短暫的止痛,掩蓋了病痛,但是,並無益於疾病的診治。方丈的病,已經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
一些話,李敏是委婉地說了,只怕說出慧光其實是真的病入膏肓的地步了。
其實只要想想,之前他們兩人之間說的話,無不都是在討論太白寺繼承人的問題。說明光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經不長。
那些潛伏的人,選擇在這個時機給慧光致命一擊,無疑,一也是察覺到了慧光的身體狀況虛弱容易下手,另一方面,是因為慧光很有可能會指定不符合他們心裡想要的繼承人作為寺主。
既然李敏都說出了其中的玄機,慧光深深地嘆口氣,道:“蓮生,看這個時辰也差不多了,你帶隸王妃到隔壁先用午膳,我要與王爺再說會兒話。”
“是的,師父。”蓮生沖慧光深深地鞠躬說。
李敏起身,同樣行了尊敬的禮儀,再和蓮生一塊退出了屋外。
等他們兩人一走,慧光一句劇烈的咳嗽之後,在手拿的帕子裡吐出了一口觸目驚心的鮮血。
朱隸臉色沉重地看著這一幕,早已起身站了起來,看著。
“王爺。”慧光看著他,道,“老衲年歲已高,為天命難違,死也不需太過傷心。況且,老衲已經找到了,可以助王爺一臂之力的人。”
“蓮生,是嗎?”朱隸沉重地開口。
“王爺,這個孩子,天性聰悟,而且,與老衲相遇的時機,也是頗為巧合的,明顯為上天安排的事。猶如王爺與老衲相遇,王爺與王妃相遇一樣。”
朱隸到這裡,不得不嘆一句:“本王其實一直在猶豫,問不問。”
“是問王妃的事嗎?”
朱隸沒有答。
看著他那張緘默的臉,慧光不由一笑,道:“王爺這個樣子,是讓老衲想起了王爺小時候,因為不愛說話只好掛著的那張臉。”
言外之意,即是說他這副樣子就是像小孩子鬧彆扭。
朱隸無語了。
“王爺能遇到自己所愛之人,為幸福的事,不是嗎?既然王爺抓到了幸福,又怎麼會情願輕易放手,王爺的心情,屬於人之常情,有什麼需要顧忌的?”
朱隸抬頭,看著眼前這張慈愛的臉,想著,以前,自己父親也是一個很好的一個人,但是,父親更喜歡對他扳著一張臉,反而是這位像爺爺一樣的得道高僧,對於他,是真正的慈愛。那瞬間,心頭湧起的感覺,要說不傷痛是不可能的。
慧光掠過他臉上那抹表情,說:“王爺,生死乃人之常情,所有人的歸宿都逃不過這個終點,王爺不需要看不開。王爺在這個世上,已經不像懷聖公剛死那會兒孤獨無助了,王爺如今,有了諸多人的幫助。有公孫這樣的良臣,有魏老這樣義無反顧的忠臣,有江湖中人的相助,老衲想不出來,天下還有什麼能阻擋王爺王者歸來的勢力。而且,王妃更不是常人,王妃的出現,讓老衲更加篤定,天,也站在了王爺這邊。”
“她——”朱隸的眼睛,像是穿透了窗戶,到了不知道哪兒去,或許是在黑暗裡尋覓她的蹤影,明明,她在隔壁,咫尺之近,伸手能觸及。
“公孫先生之前,在老衲這兒時,與老衲說過了王爺的種種心中顧慮。要說顧慮,公孫先生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東西無法解釋。這些,都是在王妃身上。既然連公孫先生這樣的人,都無法解釋的東西,老衲相信,只恐,如今坐在皇宮裡的那位,更是心驚肉跳,無法安心。”慧光說到這裡忽然低了聲音說,“如果老衲是京師里的那位,只怕恨不得王妃沒有出現過在這個世上。”
朱隸眸子裡一道鋒利的光芒殺過,道:“倘若本王不是取得她的心,恐怕,是和京師里的那位一樣深恐不安。”
“京師里的那位主子,不是沒有機會殺王妃的,但是遲遲沒有下狠手,為什麼,王爺心裡很清楚。”
是人都怕死。萬曆爺一樣,真把這個曠世神醫殺了,到哪一天,自己用得著呢,怎麼辦?
慧光道:“如今棋子,都在王爺手裡了,王爺不見得真會輸。王爺武有黑鏢旗,幾百萬邊疆大軍,都掌控在王爺手中。文,王爺有武德人無數像公孫良生追捧的良臣。天機,在王妃手裡。”
“本王只怕一件事兒。”朱隸終於開了這句口。
慧光對此,一反剛才氣勢磅礴的口氣,嘆道:“那是所有女子都必須過的一道坎兒,一道命關。這是王妃自己需要過的關卡,恐怕,只有王妃自己能破了。畢竟,老衲看得出來,這個世上,沒有比王妃,更厲害的大夫了。”
聽慧光都這樣說,朱隸猛轉回身去,望著窗外,明明是白天,他卻好像看不到盡頭。
李敏到了隔壁屋子裡以後,吃了杯水,接著,等寺廟的僧人把齋飯送來。
蓮生安置她以後,先去探望懷讓了。懷讓經過洗胃以後,吃了一些解毒的藥物,情況逐漸變好。
醒來的懷讓被氣死地罵道:“都被那個風水師給害死了!”
在得知司馬死了以後,懷讓愣了下,問:“抓住兇手沒有?”
“明德師父在審問昨晚襲擊本寺的案犯,好像,還沒有什麼消息。”
審問犯人,對於慈悲為懷的僧人來說,貌似是一個比較困難的題目。
不能嚴刑拷打,只能用嘴巴問,那些犯人才懶得理睬這樣仁慈的審判官,再說了,明德對於事情的來龍去脈並不了解,怎麼套問案犯,成了一個大問題。
沒過多久,慧光那裡發來話,說是讓他把案犯押回來。
明德聽說方丈要親自審問,想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再想,可能是慧光當時顧忌太多人在現場的緣故。把犯人押回到了慧光的屋裡,朱隸並沒有走。
那不明來歷的犯人,被按倒在地上時並不說話。實際上這人從抓來的那一刻起,就從來說過一句話。明德都快懷疑起這人是不是個啞巴。
犯人的臉,是一張坑坑窪窪的,好像麻風病人後遺症的臉,是個年紀,大概二十歲出頭的男性,身穿黑色緊身衣,其它的,從外表上看不出什麼。
坐在太師椅里的朱隸,像是漫不經心地抬起頭,在對方臉上掠了下。而對方,在觸到朱隸的眼時,猛然打了個哆嗦。
朱隸冷哼一聲:“你主子,是燕都里的?”
麻子臉往後退縮著,不點頭不搖頭。
“看來是燕都里的了。他們把你留下來點火藥炸山,自己逃之夭夭,是給了你多少好處?本王只想確定一件事,你和那個監院弘忍,是不是一個組織的?”
麻子臉的腳,退到了門檻邊上。接著,忽然從五花大綁的麻繩里抽出了兩條手臂,像掛鞦韆一樣,瞬間掛在了門口的橫樑上。
見他這樣,是轉瞬間要逃脫了。
明德等幾個僧人詫異地看著,因為這人被抓來的時候,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普通百姓,不像是有那麼奇怪的武功的人。
一條黑色猶如黑蛇的東西,突然間從朱隸袖管里飛了出去,不會兒,即咬住了麻子臉逃脫的手腳。
麻子臉哎呦痛叫著,從半空中落到了地上,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在他手腳上,都是被鞭子上的荊棘刮出來的一道道入骨的傷口。
明德那刻的詫異,不由再轉向了朱隸。
世人只知道護國公掌握百萬大軍,在戰場上戰無不勝,只怕,鮮少人知道,護國公本身有一身如此詭異的武功,不亞於江湖中人。
麻子臉捂著傷痛,對著坐在太師椅里猶如帝王一樣的男子,眼珠子裡浮現出了一絲冷冰冰的漠然,道:“隸王,想殺你的人很多,你殺我一個,沒有什麼用處的。”
“告訴本王,你是哪個組織的?本王對於你幕後主子是誰,不感興趣。因為本王相信,以你這樣的小螻蟻,應該只是聽令行事。”邊說,朱隸那目光,早已沉澱在了對方剛才被刮破的衣服裡面露出來的印記。
是——鮮紅的蠍子。
蠍子堂?死士?
麻子臉仰天兩聲大笑,嘴角勾起一道嘲諷:“隸王既然都知道我是死士,應該知道問什麼都是白問。”
“那可不見得。本王知道你們是與東胡人勾結在一起了。你們襲擊太白寺,聲東擊西,是為了劫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