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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剛好是尤氏求之不得的事兒。尤氏本來皺緊的臉皮,因兒子這句出於意外的話,都不禁變得眉開眼笑了。這是完全的,赤條條的,彰顯出了尤氏的心情。
朱隸的眸子不留痕跡地微眯起一條fèng兒。
尤氏從他手裡接過孩子的時候,可能由於激動,兩條胳膊都有點顫抖,在接到孩子的剎那,分明感覺到這個孩子沉甸甸的重量。
世子出生的時候,比一般孩子都要重一些,說明在娘胎的時候營養好,李敏把這孩子懷著的時候已經養的很好了。李敏做親娘可以說,一點過失都沒有。
朱隸對她這點是非常滿意和充滿敬意的,畢竟孩子體重的話,李敏會難生,可是李敏還是靠自己把孩子自然生產下來了。正由於有了這個為基礎,朱隸知道她和一般大戶人家想靠孩子升官發財的女人不同,是真正地愛這個孩子的,是單純的母愛。否則,也不會李敏一說要親自餵養孩子的時候,一口答應。
有了李敏做對比,再看看尤氏,從昨晚鬧到現在,連方嬤嬤都拉攏策動,再拉了趙氏。朱隸其實心裡很清楚尤氏心底里打的什麼算盤。
尤氏抱孩子的時候,由於孩子較重,她感到吃力。這種吃力,與她近來增胖的體重和沒有任何體育運動有直接的關係。
她額頭冒汗,氣息喘促,抱個孩子卻好像抱著個水缸似的沉重,快掛到她喘不過氣來了。
奇怪的是這孩子,剛才在床上的時候,還有點鬧騰地好像不給她抱,這會兒居然安安靜靜的不鬧了,害得她想把問題扔到孩子頭頂上栽贓都不能。
尤氏的兩條腿像麵條似的開始發軟,眼前,兒子那雙烏沉的眼珠子好像一面鏡子一樣照著她。
心頭不由一陣發怵,尤氏說:“隸兒,你看,這孩子是不是和我親?”
“世子本來就是母親的孫子,當然會和自己奶奶親的了。”朱隸說,目光卻沒有從她臉上移開半寸。
是連旁邊的趙氏都看出大事不好了。因為尤氏兩條胳膊明顯垂到了半腰,是快把自己的身體給壓垮了。
尤氏是像一根稻糙似的被這孩子宛若大山一樣壓著,只差馬上斷去半截徹底壓垮。
心間裡油然升起一股惱怒。這孩子,哪裡是她希望的那個小傀儡,分明是,和他爹娘一樣的賊,賊死了!
要不是當著兒子的面,她恨不得,恨不得馬上把這孩子砸到——
尤氏眼中的那抹忿然眸光,儼然清晰到屋裡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胡氏、尚姑姑等簡直是屏足了一口氣看著,隨時害怕尤氏把孩子藉故摔到地上。
如果要所有人說的話,必須得說,這孩子真是沉得住氣,真正的沉得住氣。
要是其他孩子,被尤氏這樣微微顫顫地抱著,感覺到一點不舒服和沒有安全感,九成九都是要哇哇大哭的。可這孩子真沒有哭,沒有鬧,就像一顆石頭,一座大山,在尤氏胳膊里壓著。
什麼叫護國公的一脈相承,李敏覺得,由於沒有見過自己那去世的公公,之前僅憑自己老公和小叔,還不能看出全部。現在她從兒子身上,才終於看出來了一些端倪。
護國公基因里的忍心,耐性,無與倫比的執拗,對目的性確切的,赴湯蹈火,不顧一切的,但是,又是十分聰睿的。因為,兒子知道,他爹始終在旁邊護著自己呢,所以才不哭不鬧的。
尤氏或許也察覺到了這點,努力抓住一絲拼搏的機會,說:“隸兒,要不,我把這孩子抱到我屋裡去玩玩?”
“母親親自把孩子抱到自己屋裡嗎?”
尤氏一愣,她剛還想馬上把孩子轉手到趙氏或是孫婆子手裡呢。
朱隸在她沒有找到回話時,陡然一開口,吐出:“二十。”
什麼意思?
尤氏和趙氏愣著。
“母親抱世子,兒子心裡數了一下,數到二十,母親就說要把世子抱到其它地方去了。是母親嫌棄兒子這兒不合母親心意,還是說——”
感覺到兒子的目光落到自己快要垂到地上的兩條胳膊,尤氏猶如臨死的駱駝一樣使勁兒把自己兩條胳膊往上拽,滿頭大汗,氣喘吁吁道:“當然不是,本妃只是想和世子多玩玩,才,才要把世子抱回自己屋裡去。”
“這樣說,母親要親自把世子抱著了。兒子必須先提醒母親,世子是護國公一脈相承的未來護國公府主人。所以,世子只有本王、王妃、母親您抱著,是不哭不鬧的。”
護國公這話剛落地,尤氏兩條胳膊終於猶如被壓垮的稻糙當場失速。不用說,朱隸救兒子的身手,宛如閃電激發,連尤氏都沒有察覺到的瞬間,已經把差點落地上的兒子穩穩噹噹地接到了自己手裡。
尤氏不僅兩條胳膊要斷了,兩條腿也要斷了,碰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看尤氏這幅衰樣,趙氏都沒眼看了。
自己準備工作都沒有做好,就準備上彈藥,結果,剛好撞到人家槍口上了。
尤氏這分明是咎由自取。
孩子和哪個大人親都好,哪個大人喜歡孩子,不都得把孩子往自己懷裡抱著。
尤氏的腦袋簡直是一條筋的,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怎麼,以為單純兩句話,搬出自己是孩子的奶奶,就真當是孩子的奶奶了?一點實際行動都沒有的奶奶,孩子能認同嗎?
趙氏在心裡能數落出數百條尤氏的罪狀來。她都能數出來的東西,朱隸能看不見?
只能說,尤氏這是敗得徹頭徹尾。
尤氏努力地張唇,想說點什麼來挽回自己此刻的敗局,只好說:“近來,本妃是感到身體不太舒適——”
“世子年紀小,如果大人有病,更不可能親自照顧。可見世子不是不願意與奶奶親近,不過是奶奶近來病的不輕。”
朱隸接的這話,讓尤氏猛的一個打抖。
兒子知道了,都知道的,知道他不在的時候,她在王府里做的一切事情,包括,她不聽大夫的話,暴飲暴食,導致自己的身體到如今連抱個剛出生的孩子都如此吃力。
或是說,兒子,故意任她自取滅亡的?
尤氏的臉怒得漲紅,沖兒子大喊:“你明知道我身體不適,你作為兒子又都做了什麼?!”
分明是自己無理取鬧夠了,總得找人發泄。
朱隸淡然地說:“兒子自認盡了孝道,屢勸母親,母親卻是不聽,還把廚房裡那些聽從大夫所言的家臣給懲治了。母親這讓兒子說什麼好呢?”
尤氏知道自己站不住理,可這會兒面子真拉不住了,還當著趙氏的面呢。於是,繼續撒潑:“不管怎樣,這孩子,我要抱到我屋裡去養。”
終於是扯開臉皮了。
朱隸把孩子小心翼翼地先放回到李敏手裡。
尤氏的眼,看著李敏和孩子,一點都不放過。
“母親喜歡京師嗎?”朱隸道。
尤氏一剎那,像是沒有能聽懂他的話,遲疑著。
“當初,兒子是沒有問母親意見,徑直把母親帶回了北燕。如果母親想回京師的話,兒子願遵從母親的願望行事。”
尤氏驀然發出一聲冷笑:“怎麼,是怕本妃留在這裡給他們母子倆添堵了,想趕本妃出府?”
“不如說,母親之前不是之前和大皇子接觸過嗎?表達過想回京師里的願望了嗎?”
尤氏肯定沒有想到他居然知道了這事兒,給愣著,接著,怒道:“這簡直是無中生有的傳言!這種話你都能聽信?本妃生是北燕人,死是北燕人。”
朱隸說:“既然母親自認是北燕人,應該知道北燕的主子是誰。”
尤氏張口,無言。
她想說,她是他親娘,怎麼著?接著,肯定要變成和方嬤嬤一樣的下場了。
“夫人身子不好,來人。把夫人扶回夫人院子裡去。請大夫過來給夫人診治。夫人這樣病重,也是不適合見客的了。”朱隸轉身,對著底下一群人吩咐。
那些人早都準備好了,一呼而上,立馬把尤氏架走了。
只餘下趙氏,這尤氏一走,她落單不說,根本連孤軍奮戰的戰鬥力都沒有。
看到朱隸突然轉回頭的瞬間,趙氏很清楚,自己和尤氏不能比,尤氏好歹是朱隸的親娘,她可什麼都不是。說自己是朱隸的嬸子吧,可朱隸照舊不是把奉公伯府的叔叔嬸嬸都給怎麼了嗎。
趙氏趕緊磕頭,說:“是嬸子想的不周到,沒有想到靖王妃如此心浮氣躁,自己身子不好,還想著來撫養世子,這把病要是傳給了世子的話,怎個不得了。回頭,我定和侯爵說清楚這事兒。”
“侯夫人之前,不知道靖王妃身子不好嗎?”
“還真是不知道呢。靖王妃有意隱瞞,誰能知道?”趙氏乾笑著,“隸兒,你嬸嬸也不是什麼神醫。”
“嬸嬸的話,要不當著侯爵和宗族裡的人都說清楚,如何?”朱隸道。
趙氏的臉色當場一僵。
“只和侯爵說的話,本王只怕宗族裡的其他長輩聽的不太清楚。這樣,本王把宗族裡的長輩都請過來,由嬸嬸把剛才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
“隸兒,這話你來開口比較好吧,你是宗主。”趙氏使勁兒推搡。
“本王這個宗主,只怕嬸嬸和叔之前,都是心裡和其他長輩一樣想著,一個只會強勢壓人的宗主。本王不想被人誤會,只能有嬸嬸來開這個口了。”
你不對其他人強勢,專門對我進行高壓政策?!趙氏滿嘴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接下來發生的事兒,就不用多說了。朱隸早就在接到消息回府的路上,讓人去把昨晚滯留在燕都的那批遠親都召集過來了。然後,趙氏發表演講,說是親眼看見了尤氏身體不行,連世子爺都抱不穩,根本無法親自照顧世子爺。
如此一般,這些由尤氏和朱承敏合計著,帶領著,想把小孩子抱到尤氏院子裡養的老人們,頓然間全部失聲。
因為誰都沒有想到,竟然是尤氏自己在關鍵頭上給掉了鏈子了。
說尤氏會不會是假的身體不好,被朱隸安上的罪名,可是,趙氏很肯定地對他們搖頭暗示,充分說明了,尤氏真的是身體不好,反正是不足以抱小孩子了。
對此,有些之前見過尤氏的老人們,突然想起了尤氏突然增胖的體重,因此,也都知道了趙氏這話八成沒有錯兒了,不會撒謊的了。
一場計劃,突然間全部泡湯。
趙氏辦完朱隸交代的事兒,跟隨朱承敏回侯爵府的時候,不用多言,勢必是被朱承敏一個耳光,再加上一腳狠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