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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是東胡人和大明皇帝,讓你抓的,不是嗎?這可是,他們願意支援你,並且答應攻占興州以後,給你皇位坐的條件之一。”
聞習元的呼吸,在高貞的話聲傳過來以後,伴著風聲變得急促起來。他肥胖的身軀發出的如牛的喘息聲,使得貌似高貞的話是不會有錯的。因此,被他拿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朱琪,似乎才開始眼瞳里有了一絲焦距。
皇帝?
為什麼是皇帝想抓她?
從遠方疾奔而來的戰馬夜空下猶如一條流星,勢不可擋,讓圍城的士兵們不由自主地讓開了一條路。
清惠騎著的快馬,在高貞的馬車旁邊勒住了馬蹄。
眾人只見她披著斗篷,戴著斗笠,背上背負弓箭,英姿颯慡,英勇無畏之氣,表露無疑。
朱琪在城牆上,俯瞰到來人的身影是誰時,瞳仁里一眯,明明白白有種不想見的複雜情感。
聞習元見又來了個人,當是不知道清惠是誰,質問道:“高貞,你這是連個女子都不如了嗎?”
“她是你手上這人的親娘。”高貞說。
“我讓你叫朱隸出來,你讓她來做什麼!”
“不是我讓她來的。她自己要來的。那是她女兒,她怎能不來呢?”
一句,她怎能不來呢。朱琪的臉猛然掙扎了下,嘴唇都咬緊了,死死地咬著。
聞習元注意到了她的動靜,問:“這人真是你親娘嗎?”
“哼!”朱琪冷哼一聲,鼻孔里噴出來的,全都是不屑。
清惠在下面,一手拉著韁繩,另一隻手,取下了背上的弓,拉開的弦,搭上了一支箭。
其他人看著,她把那箭頭突然瞄準向了敵人的城牆上方。
聞習元大驚失色,把自己身子藏在了朱琪後面,大聲嚷道:“我會把她殺了!”
“要殺要剮隨你便。”清惠清冷的聲音,在冷風裡好像一支她手裡突破寒風的箭一樣,一點都沒有受到阻礙,說,“我來,也不過是不讓她成為國王的絆腳石罷了。”
“她不是你女兒嗎?”
“不是。她的心裡,早就留在大明皇宮裡的那位身上了。而且到至今都執迷不悟,以為那是天底下始終對她最好的那個爹。而我這個親娘才是她認為該死的。”
清惠的這段話,可以說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高貞的羽扇捏在掌心裡,猛然扇了兩聲,卻也無話。
聞習元疑惑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這個少女,開始懷疑這個女子有價值嗎?
“你和她的關係?”
朱琪鐵青的一幅臉,嘴唇里突然迸出一句話來,衝著聞習元像是咆哮:“你不是問她嗎?問我幹什麼?你說我爹讓你們綁架我,是真的嗎?!”
聞習元被她噴了滿臉唾沫星子,皺緊了眉頭,罵:“你清不清楚我現在一刀可以殺了你!”
“要殺就殺吧。你沒看見她在下面說了嗎?她要把我殺了!我在你們手裡已經沒有任何價值!靠我的話,你們是沒有辦法讓護國公出來的!”
“誰說的?”聞習元臉部閃過一抹猙獰,嘴角勾起了一抹jian笑,“誰不知道,你為了護國公的弟弟,連大明皇宮裡的爹娘都不要了,隻身跑到了北燕。你要是死了的話,護國公的胞弟怎麼辦?隸王能對得起小理王爺嗎?”
朱琪聽到他後面那段話一怔,想他究竟是哪裡得到這些消息的。莫非,真是大明的內部有人給他們高卑叛賊和東胡人通風報信。要說她喜歡朱理的事兒,真沒有幾個是知道的。
除了她身旁的福子,八爺,九爺,朱永樂,然後,護國公的人,當然更不可能和敵方人說。
“你胡說八道的話,誰會信!誰說我喜歡上護國公的胞弟了!痴心妄想!他哥和我爹是宿仇,我怎麼可能喜歡他!”
“你說的話,你自己認為別人會相信嗎?你說你為什麼出現在北燕?再說了,這事兒,可是大明的皇上親口告訴我們的,能有錯兒嗎?”
“你說我父皇?”朱琪眯緊了眸子。
“不信你可以問問你娘?她剛才不是都說了嗎?當然,她的話,我一句也不信。”聞習元後面說不信任清惠剛才那些要she死朱琪的話時,卻眼神不由自主往城牆下方瞟著。
見他的聲音傳下去以後,似乎,對方的陣營沒有什麼變動,朱隸沒有出現。這讓他冷哧一聲:“原來隸王是夜叉的傳說是沒錯的,連自己胞弟的女人都棄之不顧。”
“這是,我們高卑國內的政務,都說了,隸王不可能出現,不可能插手。你綁這個人,一點用處都沒有。她是生是死都好,她不是我們高卑人,我們高卑人何必顧她死活。”高貞的聲音平靜地傳回來。
聞習元簡直不敢相信!
他那把架在朱琪脖子上的刀開始在對方的皮膚上擦出了道血痕。同時,清惠的箭更快,she出去的剎那,疾厲地破開了寒風。
聞習元尖叫一聲,避開那箭風的同時眼疾手快推了手裡的朱琪一把。朱琪這才側身躲過了這支致命的箭,臉上則全都是雪白無色的了。那雙飽滿的眼珠子,俯瞰下去,是清惠那張沒有一點表情的臉。
這刻,朱琪爆了:“你是我娘嗎?你活該!你怎麼不去死?!你想方設法得到我爹的愛,把他騙了。你這樣的女子,喪盡天良的女子,本就不該生下我,更不該把我當你的棋子用。我爹應該把你殺了,而不是把你放出來!”
清惠冷冷聲地說:“皇帝把我放出來,只是想借用你來威脅我恫嚇我,讓我回來殺我的國人。你認為我可能同意嗎?”
“那也是你活該!”
“是。我讓你選擇,跟大明人,或是跟高卑人。你選擇了大明人,選擇了那個狗皇帝,當然我只能把你殺了。要我說的話,天下最蠢的,無非是你了。我從小讓你看清楚那個狗皇帝做的一切事情,結果,你對他還是那樣留戀。”
“他做了什麼嗎?他對你好,寵你,讓你住進皇宮裡,享盡榮華富貴。反而是你,費盡心機,為了你自己的目的,從小把我養成男不男,女不女的。”
“如果我把你養成女的。你看看,他如今膝下那些公主,一個個命運,比皇子還要悽慘。你以為他真的是寵公主嗎?做夢!”清惠的嘴唇在北風裡哆嗦著,散發著憤怒的紫色,“你以為五公主是怎麼死的?還不是因為他斷了五公主求生的念頭。要是五公主不死,五公主的駙馬爺怎麼替他盡忠到最後。五公主,是為了幫他掩蓋他的秘密死的。”
“你胡說——”朱琪的聲音,在大風裡好像逐漸變小了,“你胡說,五公主是自己尋死的,是因為皇后娘娘與淑妃娘娘之間的爭鬥——”
“這些事都是在皇宮裡,他眼皮底下發生的,他能不知道?!他全都知道。所以,傻的人是你!我不是他後宮裡唯一的女子,你同樣不是他唯一的女兒。他女兒多的是,兒子多的是,缺你一個也沒有什麼可少的。他之前對你有點好,只是他認為你有點用處罷了。”
這些事,朱琪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在皇宮裡耳濡目染之多,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可是,朱琪冷笑一聲之後,迸出一句:“天下烏鴉一般黑,他不好,你能好到哪裡?高卑國內之前不也發生了興州之亂,國王把娘娘都給斬首了。”
“那是事出有因。”
“我看是你好自為之吧!”朱琪吼完這句,猛的掉頭,沖那拿著刀的聞習元,“要殺就殺!快點殺。爺我還不想死在那個賤女子手裡呢。能死在我父皇的計謀里,爺我深感榮幸!”
聞習元的臉驀然漲的猶如豬肝紅,手裡提著的刀仿佛忽然不知道往哪兒放了似的。
他當然不能隨意殺了朱琪。如果殺了朱琪什麼目的都達不到,殺來幹嘛。殺了,還深怕大明皇宮裡的皇帝後悔呢。
啪啪啪。擊掌的聲音,從城牆上左側的樓梯處響起。
朱琪等人聞聲望過去以後,見的是一個東胡人打扮的大鬍子猛漢。
此人倒也是朱隸等人認得的,是呼延部落里的頭領呼延毒的叔伯呼延贊,此次帶東胡大軍,與高卑國聞家軍結盟的東胡將領,正是此人。
“好氣概。大明皇上養出來的公主,就是與眾不同。鄙人,都為大明的皇帝深感驕傲。”說著這話的呼延贊,眯了眯小眼珠,沖朱琪鞠了下躬。
朱琪眯著眼看著他身上明顯東胡人的服飾,只是在嘴角掛上一抹冷冰冰的笑。
呼延贊走到了聞習元身邊,嘀咕了兩句話。接著,兩個士兵走上來,把朱琪從城牆上架了下去。
城門口的談判,似乎到此告了一段落。城牆上的聞習元等人,都走下了城牆。
而既然,聞習元都表明了自己已經看穿了高貞出馬的策略,高貞沒有必要繼續留在城門口談判誘敵,坐著馬車返回到軍隊的大本營里。
清惠騎著馬,在後面跟隨著。
等進了軍隊裡的指揮帳篷,清惠沖高貞兩膝撲通跪下,道:“國王,臣妾罪該萬死!臣妾如果早知道自己那孽種心裏面全是那個狗皇帝,還真不如一刀先把她殺了。”
耳聽清惠語氣里說的十分真切,宛如聲淚俱下的悔恨。
虞世南在旁邊看著,心裡頭都不禁微震。突然覺得,那個夾在兩國之間的少女,是有點可憐。
高治則冷冰冰地看著這一幕。
在椅子上坐下歇口氣的高貞,吃口熱茶暖和了下身子,溫聲軟語地對清惠說:“快起來吧。這帳篷里雖然說了鋪了羊毛毯子,但終究是寒冷的冬天,跪著挺冷的。”
“國王——”
“好了。朕都知道,朕知道你愛女心切。如果你剛才不對著對方說那些話,到底那些人肯定會把她殺了。倘若對方把她殺了的話,只怕隸王后來回去的話,也不太好給萬曆爺交代,找藉口是挺麻煩的事。當然,我軍,是不可能因為她一個人,放棄對叛賊的圍剿。”
言外之意,如果清惠不插手,他高貞,也會眼睜睜看著朱琪被殺。
清惠的臉刷的一下子白的,低著頭,兩行清淚流了下來。她這點小技倆,怎麼可能瞞得過高貞?
“國王願意饒恕罪臣小女一命,臣妾已經不知道如何說好了——”清惠囁嚅的聲音,斷斷續續在帳篷內迴蕩。
高貞對她這話,也只是說:“到時再看吧。”
清惠周身打了個抖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