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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修容誠惶誠恐地謝恩後爬了起來,眼珠子在屋裡圓溜溜地滾著,像是在尋找九公主的身影。
皇后捧著茶盅,揭了下茶蓋:“九公主在隔壁,等會兒,你可以過去看她。”
“臣妾萬分感激皇后娘娘。”
“感激本宮幹嘛?你是九公主的生母,當然是要和九公主親近的。”
皇后娘娘果然是個氣量大度的女子,作為國母再合適不過。吳修容再次叩恩。
“對了。”皇后忽然放下了手裡的茶盅,道,“皇上上次到本宮這裡來,說,生怕本宮年紀大了,如今因為太后身子抱恙,六宮裡的事務,都只能由本宮來操勞,生怕本宮到時候不負重任,和太后一塊病倒了,那就不好了。”
吳修容聽見對方這話,臉色驟然一變,嘴上都支吾了起來:“那麼,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聽說你上回去了福祿宮?”
“是,前兩天,皇上讓臣妾去福祿宮服侍太后娘娘。”
太后的病情,前兩日聽說又有變化,有些兇險,出於孝道,由萬曆爺出面,調集了六宮裡的部分嬪妃,到福祿宮裡親自服侍太后。這事兒,萬曆爺和皇后只打了聲招呼,說是,讓皇后處理好後宮的事務,皇后一個人光做這些事情,一定很辛苦了,所以,這種要親力親為的下人的活計,交給淑貴妃來做。
淑貴妃就此接了這個手,調遣了宮裡一些地位身份低微的秀女來做這個事。大家不禁聯想,淑貴妃這是不是想扶持一些後宮潛在的新秀,意圖打破如今幾乎是由皇后一手遮天統治的六宮格局。
不管怎樣,淑貴妃肯定是不會叫皇后的人過去做事,而吳修容,之前,倒不能肯定地說是皇后這一陣營里的人。淑貴妃,安排了吳修容到福祿宮值了一夜班。
現在,突然聽吳修容的口氣,卻是說是萬曆爺叫的自己。
“此事,不是由淑貴妃安排嗎?”皇后問。
“其實,臣妾都不在太后娘娘的屋裡,是在太后娘娘屋外,守了一夜。屋裡,有淑貴妃親自服侍太后娘娘。”
這個淑貴妃,倒是真的是親力親為,為了皇帝的母親,不惜勞累,都幾乎忘記了自己之前病重過的身體。
皇后微微簇了下眉尖,臉上,卻不見任何表情,聲音溫和慈祥地說:“這樣的話,你那夜在屋外颳了一夜的冷風,為了太后娘娘,真是辛苦了。”
“臣妾不辛苦,臣妾只是履行皇上的聖旨和在宮中任職的義務。”吳修容中規中矩地說。
皇后眼裡忽然閃過一道利光:“你即便守在屋外,肯定也是聽到了些什麼吧?本宮實乃憂心太后的病情,只是無論太醫院,或是皇上,都對本宮說起太后的病情時,模糊不清。”
吳修容輕輕地咬了下嘴唇的樣子,跪了上前一步,低聲道:“回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肯定是活著的。”
這句話,算是破除了之前,很多人都認為太后其實是死了,只是皇帝一直壓著不讓消息外泄的謠言。
活著。如果太后活著,萬曆爺肯定是想讓太后活過來的,按照萬曆爺在這期間召集了無數太醫院名醫為太后會診的趨勢來看。
皇帝的心思本來就難以捉摸,眼看皇帝如此積極救老母,是有種欲罷不休的執拗勁兒,因此,皇帝與北燕那位主子的爭戰,八成是要一觸即發了。
畢竟放任天下,可能也唯有那個女子,有這個本事能將太后救回來。
皇后揮揮手,吳修容得到了允許,可以到隔壁探望九公主,在此之前,吳修容眼睛痴痴地看著皇后,還在尋求皇后之前說那半句話後面的含義。
對此,皇后說:“皇上對本宮這樣說時,本宮說,暫時,九公主的身子沒能完全養好,而且,九公主與本宮看起來也有些緣分。不如,讓九公主在本宮這兒,度過這個冬天再說吧。”
有了皇后這句話,吳修容才鬆了口氣。
皇后望著吳修容的背影,卻是半天目光良久。
那姑姑貼近她的耳邊說:“衛公公在屋外等著。”
“讓他進來。”皇后立馬反應過來道。
衛立君進來的時候,並沒有跪下行禮,走到皇后面前,拱著手說:“足以確定,八爺那邊,是做了些事兒。”
皇后嘴角微揚:“八爺也是個奇怪的人兒,明知道自己父皇的態度,還非要在私底下對著幹。”
這話衛立君肯定不贊同,要他說,正是因為,八爺早已不把自己單純地當成是萬曆爺的兒子,八爺才會做出這樣一系列的事兒。
而且,不說八爺,實際上,萬曆爺那些長大的孩子裡頭,包括沒有長大但是已經有一點意識的皇子,哪個不是都被自己母親灌輸了念頭,哪個不是在宮裡耳濡目染了腥風血雨,早就,不把自己當皇帝的兒子,而是,要把自己當,可能將來是要坐上皇位的皇帝。
“八爺做的事有結論嗎?”皇后問。
“有。北燕的都督府,傳了消息回來,之前,護國公家臣魏府的小兒子受了嚴重的傷勢,幾乎不能得救,聽說隸王妃剛接手的時候,一樣束手無策,後來,情況急轉直下,隸王妃好像手中突然獲得了神藥一樣,把傷者救了回來。按照奴才分析,可能與八爺的東西到了北燕有莫大的關係。因為,那天,剛好八爺府里被派到隸王妃身邊潛伏的人,到了燕都。”
皇后聽完他這話,先是顏露微笑:“衛公公本事不小,恐怕皇上的都督府,都沒有能有你知道的多。”
衛立君當仁不讓不敢接受皇后這個誇獎,只道:“這都是奴才為皇后太子效力的本分罷了。”
“你說——”皇后道,“八爺府上的人是,那個小李子?”
“是,以前常嬪收留下來的孤兒。”
“常嬪也是個有本事的人,只是平常深藏不露,讓皇上都差點忘了她出身何處來。”皇后嘆氣,“宮裡,說起來,哪個不會裝。看誰裝的聰明罷了。”
“太子其實——”衛立君遲疑了會兒,道,“早就有在防著八爺,可是,一直沒有得手。”
“那對母子,從來不好對付。到至今,如果還有人想不明白的,只能是自投羅網。”皇后對此有些惋惜,“當初拉攏了老三,卻沒有想到會冒出個老八這樣一個棘手的人物。如今看來,老三是很能幹,可是,運氣貌似不在老三那兒。”
這話說的是,朱璃要從北燕回來了,但是,沒有任何戰功沒有任何成績。本來,那是多好的機會,萬曆爺都是有心想將這個兒子的地位提拉一把的,只是,朱璃不能說沒有努力,偏偏沒有那個運氣。
“本來,隸王妃是三皇子妃,結果,被王氏那對母女攪合之後,一切全亂了。所有的好處,似乎都被護國公占了。”
衛立君聽著皇后這句話口氣,知道皇后在護國公逃亡的過程中,一直採取隔岸觀火,不插手,不評論的手段,只因為,皇后也在觀察天下的運勢。
如今看來,似乎老天爺真的有心偏袒護國公。讓護國公和李敏一路逃到了北燕,成功進入了燕都,都能安然無恙。期中,追兵不斷,遇到狼山的狼王,以及野心勃勃的東胡人,兇殘野蠻的黑風谷土匪,都無濟於事能阻礙這個大勢。
“衛公公,你說,八爺是不是也看到了些什麼?”皇后扶著眉角。
“奴才只知道,八爺把那東西交給隸王妃,肯定是認為,那是隸王妃的東西。因此,隸王妃的來歷,肯定是有問題的。”
皇后眼睛驀然一睜:“你意思是,還是那句,隸王妃肯定是神仙嗎?”
“皇后娘娘,之前,我們在猜測隸王妃有可能是神仙的時候,想的更多的是,隸王妃作為神仙,能幫助護國公達成什麼。但是,不要忘了,傳說里的神仙,都是要回天庭的。”
皇后眨了眨眼,接著嘴角一彎:“有意思。衛公公的話,雖然不能讓本宮全信,因為缺乏有力的證據,但是,衛公公如果能為本宮證實的話,相信,肯定能解本宮最大的煩惱。”
“奴才會盡心遵照皇后娘娘的囑咐去辦的。”衛立君說。
“嗯。”皇后這才有了心思繼續喝茶,道,“對了,本宮從吳修容口裡得知,太后活著,可是,能不能活下去,貌似太醫都沒有把握。接下來,皇上要怎麼做,可想而知。”
“奴才會對此留心的。”
福祿宮
朱公公提著一個竹籃,從福祿宮出來以後,要回淑貴妃的宮裡,沿途,遇上了從春秀宮出來的吳修容。
吳修容面色憔悴,看起來精神不振。雖然皇后說了,不會把九公主交給其他人,但是,皇后沒有說,過了這個冬天是不是會改變主意。更重要的是,她這麼一段日子,沒有和九公主日夜相處而已,九公主似乎,都快把她這個親娘忘了,開口閉口皇后娘娘。
宮裡的孩子,好像和其它普通老百姓的孩子特別不一樣,特別的敏感,特別的知道做什麼,對自己才是最有利的。吳修容知道,女兒如果真靠上了皇后這棵大樹,肯定有好處沒有壞處。可是,到底女兒終究變的和自己不親,這點讓她心裡頭長了根刺。
到了宮裡的女人,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如果連親生的孩子都不親自己的話,吳修容真覺得自己一生都沒有了指望了。
“奴才參見修容。”
朱公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的時候,吳修容愣了有一陣,才回過頭來,只見朱公公已經被自己拋下有一尺多遠的距離了。
知道朱公公是淑貴妃的人,吳修容當場,不敢不給朱公公面子。不僅僅,因為如今淑貴妃的身份不同了,和皇后幾乎平起平坐的後宮地位。另一方面,在於如今後宮裡的形勢更加意會不明。
雖然,皇后在後宮裡有獨攬大權的嫌疑是無疑的,可是,對於吳修容這些,地位本就不高的,皇后身邊又是人才濟濟,她們這些人,想爭到在皇后身邊的一席之地,擠破頭,可能都辦不到。與此相比,淑貴妃身邊缺人,這點又是毫無疑問的。對於宮中那些輩分比較低的,想有些抱負的,或是想找棵大樹抱著安身的,無疑是個不錯的選擇。所以,才有如今宮裡諸多人,像她這樣,左右徘徊不定的。
皇帝雖然因為大皇子回來沒有廢除現今太子,皇后的位置似乎到至今都很穩當,可是,未來的形勢,誰都摸不清。畢竟,皇帝的心思難測。太子沒有登基前,太子哪怕登基之後,動亂肯定要維持幾年的。整個宮中要重新洗牌,而且伴隨萬曆爺的年紀越大,這種宮中的波盪,似乎隨時像暴風雨一樣要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