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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歸來的本色,在興州城內宣告,將會很快遍及高卑國土,震盪到周近所有鄰國。
終於,鈴聲在一個節點上停止了。
是在王府的大門口。
尚姑姑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件披帛。不是大明的服飾,是高卑國的服飾。
“請二姑娘穿上吧。”尚姑姑沖李敏跪下,請求道。
高卓的眼珠子圓瞪著,那樣用力地盯著那件高卑國的女子鳳披。那樣的衣服,貌似他都沒有見過他母妃熹妃穿過。
李敏下炕,兩個丫鬟走上來,幫她更換上外衣。
隨之,那從門口走來的腳步聲,一直從門口走到了她屋前。
高卓由於盯著李敏,都沒有留意到,等聽見海洋珍珠相碰的聲音在屋內激盪地響起時,他猛然醒悟,回過頭一看,那男子已是佇立在了屋內,在他們面前。
紫色的帝服,上面的金線勾勒著大朵大朵的梅花。梅花是高卑國的國花,這是李敏後來才知道的。
同樣繡滿金線梅花的尖頭龍靴,底下的厚底是猶如女人的高跟鞋,因為高卑常年在冬季,天冷,被厚雪覆蓋,為方便出行,導致這裡的人,所穿的鞋子,要比大明人的鞋跟高出許多。皇室的服飾,一樣不例外。
腰間高束的玉帶,鑲嵌了名貴的高卑國礦石,紅藍綠紫,顏色豐富,五彩繽紛。
很顯然,高卑國的服飾,比起大明略顯拘謹的服裝,設計更為華麗,顏色使用上更為大膽,連男子的衣服,都顯得和女子一樣的五彩斑斕。
這是個常年被雪覆蓋的國家,但是,這裡人的內心,永遠不是只有冰封的白色。
高束的墨發上冠戴的龍冠,更是難以想像的美,簡直是五光十色,把男子那張本就很妖艷的五官,映照得好比電影明星。
李敏想,如果她這個古代的爹,去到現代,單靠這張臉,在好萊塢混一口飯吃,都絕對沒有問題。
雙手交叉袖管,屈膝,彎腰,這些禮節,都是由大明傳入高卑,一樣是高卑的國禮。
眼前的男子,聲音溫和:“平身吧。”
這個語調和聲音,倒是有點像蓮生。
到底是父子。李敏邊這樣想,邊直起腰來。
對方好像是早就看過她的樣子了,如今端詳她的時候,說是想仔細看清楚她的五官,倒不如說是,是一種留戀的感覺依附在她臉上。
李敏驟然間,心頭揪了下。因為能感覺到,這個男人在她臉上的那種目光,流放著炙熱,好比熊熊的火焰。
男女之事她嘗過了,她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為此,她來不及退一步時,對方的手直接摟到了她身後的腰間上。
李敏不敢動。
知道他這樣擁抱著她,其實抱的人並不是她。
“徐晴,晴兒——”
李敏努力地維持住冷靜。
只是一會兒功夫,這個男人的手,忽然間放開了她,對著她說:“晴兒不是你這個樣子。”
“我也從來不是徐晴。”李敏道。
“我知道,你名字是我取的,可你以後,不能姓徐了。”
聽著好像很溫善的聲音里,透著的卻是不容置疑更不容違抗的王威。
李敏沒有說話,想起之前尚書府李老太太還對她說,希望她繼續姓李。老太太的情,她終究是欠了一些的。
高貞看著她臉上的那抹沉默,兩條眉毛攏了攏。齊公公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內心裡的一絲不悅,對於李敏這幅貌似沒有馬上接受自己姓高的態度。
目光再一轉,高貞的眸子落到了自己另一個孩子身上。
高卓在他的目光she過來時,靠著牆的身體是整個兒哆嗦,可是,並沒有因為這就此軟了腿兒跪下去。就連跟了他許久的順武,都不得不驚詫他此刻的反應。
看起來,這個三皇子也不是懦弱到一無是處。
“三皇子!”齊公公,努力地發出提醒。
眼前這個男人是國王,是他爹,他必須跪下去行禮。可是,有些話,他要問明白,否則他絕對跪不下去。
“你是國王?”
高卓發出的這句質疑,無疑更證明了是個小屁孩的本性。
李敏聳聳眉毛。
高貞端的帝王的氣勢:“你沒有見過朕嗎?”
高卓撅著強硬的嘴角:“誰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
“朕是不是假冒的,你是朕的兒子,你能不清楚?”
這話或許是刺激到了高卓腦子裡的引火索,高卓一下子爆了出來,喊:“我是你兒子嗎?我從小到大,都沒有看見過你醒著和我說一句話。況且,我娘,和他們的娘不一樣。你娶我娘是不心甘情願的,你討厭我娘,難道不會討厭我?我知道,你現在要我娘死了,接下來,就是要我死了。”
“三皇子——”順武驚詫,想他怎麼會冒出這話來。如果國王真的要設計他們母子死,早就動手了。畢竟,聞良輔都被斬首了。
“不是嗎?!”明顯不會聽進所有人話的高卓,只沉浸在自己一廂情願的憤怒里,“你根本不配當我爹。你整個陰狠毒辣的小人,故意娶我娘,故意剩下我,故意的,全故意的,為的想讓聞家人卸下心防,讓你可以如今得手!”
“不愧是朕的兒子,你說的都沒有錯。”
高卓的臉色啪,掉了顏色以後又漲到怒紅:“你做了這麼多喪盡天良的事,還敢說你是國王?!”
“那麼說說你娘吧,你娘明知道朕不愛她,非要嫁給朕,你能說她沒有一點企圖心?再看看,她對你做的事。朕不是沒有給過她機會,否則不會說一直對你們母子是隱忍想讓。可她,從小給你灌輸的,無不過是朕是個天底下最壞的爹。請問一個母親,如此居心在孩子面前誹謗孩子的爹,慫恿自己孩子取代爹,乃至殺父的行為都要出現,你說這樣的女子,能值得朕去愛護嗎?朕,是不是對的起良心,只要看朕固然不愛她,但到底娶了她以後,可有說孽待過你們母子倆半分了?”
高卓繃著鐵青的面色,看著高貞:“你接下來會怎麼做?”
“聞良輔走之前,說了,望朕抄了聞家。”高貞說到這兒,環顧屋內保留下來的付親王的奢華家具,付親王被抄家的事,他是親眼目睹過的,當時他還覺得先帝是不是太殘忍了,如今,卻只認為先帝只是不得不這樣做而已。如果留下來活人,不過是給自己家人種下禍端辦了。
“你會抄了聞家,然後賜我的母妃死嗎?”高卓問。
“是。”
沒有一點猶豫的聲音,哪怕這個聲音,是像菩薩那樣的溫和,動聽,宛如天籟。
聽的人,都不由心頭哆嗦了下,仰看這個頭戴龍冠身穿龍服的男子。
無論這個男人表面上多麼斯文優雅,多麼的美麗萬千,卻不能否認這樣一個事實,這是國王。一句話,可以讓誰死就誰死,不會有任何的憐憫之情。最少,在高貞的口裡,得不到這樣半點的憐憫之心。
高卓兩條腿這會兒像麵條一樣打軟了。似乎恐懼的不是自己的母親熹妃將面臨什麼樣的結局,然後自己也是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只是,單純地恐懼這個男人,怎能如此平靜地說出殘酷殘忍的言辭。
完全,完全不像熹妃對他描述的!懦弱?懦弱個屁!他這個爹一點都不懦弱,都不虛弱!
兩聲大笑忽然從高卓揚起的頭髮出來。接著,他雙膝猛地跪倒在地上,頭垂了下來:“兒臣,拜見父皇。”
是旁人,從他垂低的腦袋上,似乎只可以端倪到那一絲的東西,包括他突然變得冷靜的聲音。
“想通了嗎?”高貞問。
“兒臣想明白了。都想明白了。兒臣的母妃,熹妃娘娘,不過是個愚蠢的婦人,居然想著策反自己的兒子來取代國王這樣的強者,是咎由自取的下場。”
高卓清晰的一字一句同時傳出了窗戶外面。
院子裡站著的高治、虞世南等人都能清楚地聽見。
蓮生是側立著,望著院子裡早已凋謝的乾乾淨淨的一棵枯木,偶爾眼角瞟過去,像是望到屋內看著誰。
虞世南只能從他表情里,感覺他是在找李敏。可能是因為事後才得到消息,不太敢相信,她究竟是死了沒有,沒死有沒有受傷,所以,在她身上查看。
結果看到她毫無發損,一聲嘆息溢出了這年輕僧人的唇間。
高治坐在院中冰冷的石凳上,任一個軍醫給自己剛才摔下馬擦傷的地方上藥。都是很小的傷,高治在治療過程中眉頭皺都不皺的。只是,在聽見蓮生的嘆息聲時,緊隨溢出了絲冷笑。
或許,只有這對兄弟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
屋子裡有他們的爹,他們的兄弟,他們的姐妹。其實,今夜該說是國王與幾個孩子終於都一家團聚的時候。所以,固然或許之前有種種誤會,哪怕今日解開以後,都存有什麼疙瘩,可不能否認的是,這個男人是他們的爹,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握有生殺大權,包括對付他們的時候。
高卓的話是對的,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怎麼來面對這個爹,那就是順從順應。而無疑,他們這四個孩子之中,李敏的表態最快,也最直接。
國王高貞,在屋子裡坐了下來,眼看這個天是破曉了,美麗的陽光從窗戶she進來一縷,似乎給這個屋子所有的人帶來了朝氣。高貞見著也很高興。
城裡的火熄滅了,他的軍隊,在追殺其餘叛賊。最少,興州城內是安全的。皇太后派人捎來話說,宮裡已經都準備好了,準備接他和四個孩子回家。
敬賢皇太后這個皇奶奶,到了關鍵時候,貌似終於想起了自己的本職不是女皇,只是四個孩子的奶奶。其實如果她不這麼想,又能怎樣。
熹妃宮裡的人,倒是跪在王府大門口一直等著國王召見,轉述熹妃的話說:熹妃掛念自己唯一的兒子,想和兒子見面的話。
李敏在旁聽著,似乎,從昨晚到現在,給最震撼的地方,不是聞良輔突然造反,也不是國王突然成功反擊。而是,這個國王說出來的話,總是那樣的讓人出乎意外。
高貞自然是不見熹妃的,這樣的女人,慫恿他兒子殺自己的女人,他怎麼可能有想再見她一面的衝動。他的手指,在屋裡紙糊的窗戶上像是勾畫了下,對李敏說:“聽說北燕的隸王,在書房裡給你裝了一幅琉璃窗戶。上面結滿了冰花,好比天上恩賜的畫。”
應說,他這個爹,天性真是浪漫的基因。所以,在聽說女兒與女婿有這種情趣時,顯得十分興致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