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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對方的眼睛,比起她而言,是早已習慣了黑夜,在黑暗裡有著超人的視力,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她此時此刻臉上的每一絲表情。
那雙深不見底的瞳仁,忽然縮成了兩個小團,好像有一些不可思議。
是人,遇到要死的時候,總會有些怕的。但是,在她臉上,他此刻看不出任何害怕,恐懼的神色,有的,只是淡然到好像在這個世上從來沒有存在過的蕭然。
“想殺我,是怕我把你最痛恨的那個人救了嗎?”
她清冷如雪的聲音,讓他冷漠的臉上果然出現了一條裂fèng。是沒有想到,連這個都被她猜對了。
“你不喜歡大夫,很不喜歡。我看得出來。因為你覺得大夫,都是一群混蛋,滿口假仁假義,救一些不該救的人。好像,我把重要的方子,交給了東胡人。東胡人拿了這個方子回到部落的話,或許可以救更多的東胡人,然後,東胡人因此大振,可以對其它民族發動攻擊,製造更多的傷亡。如果我猜的都沒有錯的話,你根本不是什麼死士,你是——”
話到這裡被停止了,是因為那雙鐵鉗一樣的手骨在她細小的脖子上毫不猶豫地夾緊。話說不出來,氣也進不去。耳畔只剩下那好像從谷底深處吹出來的聲音:
“像你這樣的人,最好死了,才沒有那麼多的事兒。”
“是嗎?和我說這一句話的人,可不止你一個。”從擠出了血跡的牙fèng里,她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清冷有力。
他雙瞳一縮,兩隻手更用力地在她脖子上掐著。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黑影在林間穿過樹枝。其實不能做到完全的無聲無息,但是因為那個人正專心致志地要她死的緣故反而沒有發覺。只見那條黑影在看見了雪地里她被壓著的面孔時,從樹枝上展開雙臂一躍而下,重重地落在了屠少的背。
屠少驚覺的瞬間,反應的速度好比閃電,轉身飛出一掌,即劈開了對方手裡舉著向自己脖子砍來的匕首。
“二小姐,快逃!”匕首被劈開的瞬間,黑影喊著。
李敏是在吸進一口空氣後,馬上在雪地里爬了起來,抓住這一丁點逃生的機會,在聽見對方喊出來的聲音後一怔,轉回了頭:王德勝?
他怎麼跑這裡來了?
不是送徐家人回到藥坊嗎?事發時他都不在現場,其他人都找不到她被綁的路線,他是怎麼找到的?
一連串的疑問閃過李敏的腦海。
夜裡兩條黑影在轉眼之間過了三招。不用說,王德勝那點三腳貓功夫應付流浪漢還行,和屠少一對,立馬被踹了兩腳一拳,口吐鮮血和白沫。屠少見他倒地,轉身去追李敏。王德勝死死抱住他一條腿。
這個時候,李敏卻是站了起來,道:“放了他。”
“二姑娘?!”王德勝喊。
“逃不掉的。他想殺的人是我,聽我說,他這個人目的很明確。不會亂殺無辜,所以,他會放你走。”
聽見她這話,迎面與她站著的屠少,臉上戴著的那張冷漠的面具,像是被一陣風吹拂出了一絲皺褶。
王德勝抬起袖管一擦嘴角的血,忽然,把一邊袖管給拉高了,露出手臂,衝著屠少:“放了她,你不能殺她的。我知道你是誰。”
沒有光,李敏不能清晰地辨認出王德勝露出的手臂上有什麼玄機。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屠少在看見對方露出的手臂以後,猛的,眼神和臉色都變了。
“少主——”
林子裡,伴隨這句聲音,飛奔而來的,是屠二爺。屠二爺滿頭大汗,去追東胡人,再來追他們,可費了不少周折和力氣。到了現場一看,卻發現不是情況有些不對。一時有些怔住了。
李敏可以感覺到,屠二爺的目光一樣是在看到王德勝手臂上的東西以後給震住了。
“你們不能殺她。你們知道的,絕對不能殺她。”王德勝把這話,重複給屠二爺聽。
屠少的手握成了一個拳頭,忽然一拳出去。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屠二爺突然伸出手,擋住了他的拳頭,急喊:“少主!”
“你認得他嗎?”屠少不屑的目光掠過屠二爺的臉,嘲諷道,“他可是護國公府的人!護國公派來的——”
“我不是護國公派來的。如果我是護國公派來的,不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裡了!”王德勝說,“我是自小服侍二姑娘的人,只服侍二姑娘!”
幾個人靜心聽了會兒,是不聽見四周有大量追兵追來的聲響。對此,屠二爺低聲對屠少說:“我一路追來,東胡人被我引到錯路上去了,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追到這裡來。”
“這麼說,你是相信他的話了?”
“我想不到有什麼可以相信或是不相信的理由。”屠二爺口氣里明顯出現了一絲分歧和疑問。
屠少冷笑:“別忘了,我們來中原的目的是什麼。這個女子,必須除掉。你知道她做了什麼。她給了東胡人救命的方子。東胡人得到喘息的機遇,會馬上進行反攻。”
“實際上,我覺得——”屠二爺捏了捏鼻樑。
李敏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斜she到了她身上。看來,這是一個,比起屠少,更加足智多謀的一個人。她是給了烏揭單于一個方子。但是,只要是大夫都知道,天下哪有什麼神方,可以一個方子救百病。中醫看病,更是講究因人而異,不對病,是對症。
她的方子,或許對烏揭單于的病情,在短時間內起了些效用,但是,並不代表對其他人都有用。
屠少冷冷的一聲,根本不給任何人反駁的藉口:“留著她,終究是個後患。只要她有讓人起死回生的能力,都是必須殺了滅口。”說完這話,屠少忽的一把拍開了屠二少的肩頭,緊接一躍而起手裡抽出短刀徑直飛向了李敏的門面。
疾厲的冷風迎面吹來,李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因為她知道,這會兒逃也沒用。
屠二爺轉身急喊:“少主,如果是真的話,她是——”
可是,對於眼前這個執意要殺她的男子而言,李敏只知道,無論是任何人說什麼話,都不能阻止這個在這個世界上一意孤行的男子,這男子的本性就是如此。唯一能阻止這個男子的法子只有一個。
砰!她背後伸出去的一掌厲風,無疑是讓喊到半截的屠二爺都大吃一驚。什麼時候出現的人,竟然隱身到了這裡他們都沒有察覺。
受到迎面攻擊的屠少,不得不被迫專攻為守,收起雙臂採取一個保護自身的姿態,從半空落在了雪地里。
李敏只覺得身前一晃,一道藥糙香氣拂過鼻翼,明顯是似曾相識。樸素的,怡然自得的僧人灰袍,隨之從她身後旋身到了她身前。
那道初見時已經是猶如天籟的好聽的舒服的嗓音,在她面前輕聲說:“懷讓,保護好王妃。”
“知道了,方丈。”懷讓幾步,從隱藏的樹幹後面跑出來,一路小跑到了李敏身邊警戒著。
屠二爺身影一閃,到了單膝跪在地上的屠少旁邊,一樣的目光,望著出現的僧人。
“蓮生。”屠二爺的口氣或許尚有一絲猶豫。
屠少的口吻相對而言是冷漠多了,濃墨的眉毛中間是猶如高山一般聳起:“你來做什麼?不是出家了嗎?不是說好不管世間的凡人俗事了嗎?”
蓮生雙手珍重地合十,道:“貧僧是出家了,是與家人的聯繫都一刀兩斷了,斷了俗根。但是,貧僧有師父的囑託,答應師父要保隸王和隸王妃。”
“都是出家的人了,要介入世俗做什麼?”
“出家人,也是為了天下蒼生祈福。貧僧保隸王和隸王妃,是順應天意。”
“天意?何為天意?”屠少冷笑兩聲,“不會是那些又受到萬曆爺指示的風水大仙胡說八道的話,這你都能信?隸王與皇帝的爭鬥,你這個出家人,本就不該插手!”
面對對方咄咄逼人的氣勢,蓮生表情淡然:“所謂的天意,你並不是不知道。像如今,你與她相遇,與我相遇,都是天意。”
無疑,後面這句話,讓對面兩個人的臉色再次改變。
屠二爺低聲的憂愁的聲音說:“少主,或許是真的。”
“什麼真的?難道你沒有聽見他親口說的嗎?他如今是隸王的走狗了!他滿口胡掐,就是為了從我們手裡奪回她,去討好他的主子。”
“你們——”
突然插進來的女聲,讓所有人轉頭側目。李敏輕輕擰了擰眉頭,繼續問:“你們是在說,我爹是誰嗎?”
或許只有她這句話才猶如深水炸彈一樣,在一群人裡頭炸出了個大窟窿。所有人,包括王德勝,都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得知真相的。
李大同親口說的?不可能。李大同那個人,絕對死也不會承認自己結婚前已經心甘情願戴綠帽。
“很奇怪嗎?”李敏對於這些人疑問重重的目光,挑了挑眉,以不假思索的口吻,“本妃是個大夫,會連自己是不是李大人的親生女兒都看不出來嗎?”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屠二爺第一個忍不住開了口問。
“很久以前。”
眾人的目光再一變,想的都是,她真忍得住。要知道,之前,她還和人當面對峙堅稱自己是李大同的女兒。
李敏正色下,問:“我爹是誰?”
這樣一句話,卻是令在場所有的人再次集體默了聲音。
遠處,一聲女人的尖叫,由於離得很遠,所以傳來時不是很清晰。但是,傳到屠少和屠二爺的耳朵里,明顯都聽出來了:是廖姑姑。
兩個人瞬間神情一變。
☆、【200】聖旨
廖姑姑受到襲擊了?會是誰做的?
李敏心裡划過一個念頭,其實這個念頭應該不難想的,瞧瞧太白寺僧人都到這裡來了。以太白寺與她老公的交情,這樣重大的事兒如果知情不報,那是說不過去的。
“你是不是告訴給誰了?”屠二少問這話的時候,清雋的眼睛裡流露出一抹清晰的猶豫。
被問的人是僧人蓮生。
“是,貧僧告訴了隸王。貧僧和隸王達成了協議。貧僧會負責把王妃安全帶回去,隸王會給你們兩個時辰逃亡的時間。兩個時辰以外的時間,那就不受貧僧控制了。貧僧勸你們,就此逃吧。”蓮生雙手合十的面孔,在冷風裡,泛著一層好像明月一樣的光亮。看起來既是無情冰霜,又是無情之中隱約藏了些什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