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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破除森林裡的迷霧。他派出去的士兵,再次下探到懸崖底下去摸索失蹤的麋鹿雅子的線索。
如今找了幾天之後,似乎有了比較有價值的消息傳了回來。有士兵說,說是找到了衣服的碎片,衣服上帶著血,看起來,像是小姑娘身上的衣裙撕下來給人包紮用的。
可見那兩人掉到下面以後並沒有死。
說起來真是奇蹟。那麼高的山崖,你說慢慢沿著岩壁爬下去,是有可能不死。可是,那兩人,分明是中了他朱璃的箭摔下去的。
摔了萬丈,居然只是看起來輕傷,可以繼續走動的模樣。
朱璃想來想去,只剩下一個可能性。
“此人,和龍潛八成是有緣分的了。”朱璃琢磨著嘴唇說。
馬維把藥碗放在桌几上晾著熱氣,說:“主子所想的,正是奴才想說的,莫非,那兩人,是書院老者們說的星潛了。”
星潛,按照那些占卜星術的人說法,一共有七顆,圍繞龍潛這條巨龍冉冉上升。
至於他們是不是保護龍潛,卻是沒有人給出一個準確的說法。只有人說是,這些星潛自身都具備有和龍潛一樣,與凡人不一樣的能力,為與眾不同者。
既然叫做星潛,說的是,和龍潛之間應該有扯不清的緣分。
“他們和龍潛是在一起的了。”朱璃手裡握了下掌心,口氣篤定。
馬維補充探子報回來的消息:“說是昨晚上,山頂上,有人聚集,點了火。一個探子回來報信,另外一個再往前摸去,到了今早上,卻一直沒有回來。”
朱璃回頭,幾乎不假思索:“不可能是龍潛做出來的事。”
龍潛,護國公的世子,一個七歲的孩子,沒有帶什麼兵上山,聚集人做什麼?應該是努力逃亡才對。
馬維小心一句:“主子是不是想,是下毒的人做出來的了。”
朱璃的眸光里微閃:“施院長讓人把藥糙送來,自己沒有出現,是不是?”
“是的。”馬維說,“奴才正覺得奇怪。這個藥糙為昨晚上送來的,剛好是,這幾天沒有動靜的深山裡出現了動靜的時候。有點過於巧合。”
“你認為可能是誰下的毒?”
“本來奴才以為,是書院裡的人下的,沒有事先通知王爺,私自所為。可是,看那日施院長的樣子,又不太像是奴才所想的——要說有誰瞞著施院長下的這毒,這個書院裡,恐怕,也沒有人能像施院長做出這種事來。”
施行道這人,還是能違背良心,為了私利做出一些不道德的事來。其他書院裡的老頭子,猶如竹清那種頑固不化的,怎麼可能做出讓眾多無辜者受累的事兒,殘害蒼生的事兒,絕對是做不出來的。
據此來看,書院自己人下毒這個推斷,基本被推翻。
但是,施行道是如何找出解毒的藥糙的?
如果,他也一樣被蒙在鼓裡,不知道是誰所為的話。
毒,不是龍潛下的,不是書院的人下的,還能有誰?
朱璃閉了下眼睛,自昨晚起,一個答案,在他心頭上屢次浮現。固然,在此之前,這個懷疑,有過在他心頭琢磨過,但是,很快被他否決掉。
可是,如今,似乎是他自欺欺人了。
馬維瞅著他凝重的臉色,頓時一塊兒窒住了呼吸。其實,這個藥,送得,讓他們不僅沒有感到喘氣的空間,是感覺到一把利劍,懸在了他主子的上方。
正所謂,殺人者,不一定會承認為自己所為,勢必是要找個替包的。更何況,如果要除去的人,是天下鼎鼎大名的,護國公王府的世子。
要不是這樣的話,之前,他們也不會找了個施行道,打算最後來個替罪羊扔出去。可是,終究,有人覺得施行道,恐怕還不夠級別,不足夠能平息護國公以及天下的民憤。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朱璃,璃王,攝政王,光靠這個頭銜,都足以,讓護國公心裡得到一定的安慰了。
“要說算計——”朱璃緩緩在地面上踱了兩步,“當年,萬曆爺,我們十幾個兄弟,老八,算是最會算的了,終究卻是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自個兒選擇了明哲保身。”
知道朱璃這話里的含義,馬維更是痛心疾首地說:“主子是品德高貴的人,哪裡是八爺那種小人可以比的。八爺是不敢擔負起責任的小人,於是在朝廷生死存亡之際時,為了保住自己,逃之夭夭了。只有三爺您,不怕背負起黑鍋和罪名,一直力撐朝廷到了今時今日。天下所有民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比起皇上,真正為大明著想的人,除了王爺,沒有其他人了。”
“即便如此,萬曆爺指的登基的人,是皇上,而不是本王。即便如此,太皇太后,把寄望一直寄托在年幼的皇上,而不是本王。倒是,天下所有人都挺擔心本王會不會處心積慮。你知道為何嗎?”
馬維被他最後一句話給愣了下。
朱璃嘴唇一開,發出道冷笑:“到底是這皇位只有一個,有誰,會相信有人能對天下唯一的皇位不動心。當年,萬曆爺在的時候,多少底下的皇子,是親生兒子表忠心,都不能使皇帝相信。更何況,攝政王與當今聖上,不過是叔侄關係。”
馬維垂頭不語。
朱璃掃過他耷拉的腦袋:“不需多想,你我都知道,遲早有這一天的。在臨危受命的時候,在所有皇子都無一倖免,只有聰明的老八先隱退了跑了之後,本王,只是最後一顆棋子——”
“王爺——”馬維緊喊一聲,眼眶幾乎都紅了。
眼瞧自己主子的口氣如此悲壯,貌似真的是願意當這顆棋子英勇就義似的。
軍床上,睡著的朱寧偷偷睜開下眼皮,望了望自己父親的背影。
她蓋在被子裡的小手抓成了拳頭。
*
沒有想到,晨霧之中,依稀可見,幾顆在夜裡未走的星辰,仍舊懸掛在天際之中,隱隱約約地閃爍著其光。
麋鹿看得有些呆滯,沒有人知道他腦子裡此刻在想什麼。
前面,負責帶路的老太監,先一步邁上台階,向屋裡的主人報告說:“回主子,世子到了。”
“快請。”裡頭的聲音,像是挺歡快地說。
朱潛稍一眯眼,捏起袍角,避開台階前面一塊霧氣降落的水漬,走上了台階,到了門前。
雅子跟在他後面。
麋鹿則是被院子裡的士兵,用尖矛給攔堵在了門前。
為此,麋鹿只能對著朱潛的背影吹了聲口哨。
老太監等人,對於他這個不雅的行為有些吃驚的,剛要出聲訓斥時,只聽屋裡那個主人發出了一道笑聲,聽著那笑聲似乎挺愉快的,一點都不覺得麋鹿吹口哨有什麼冒犯之處,輕聲說著:“世子所交的朋友,果然是與眾不同,讓朕,都恨不得想見一見了。”
伴隨這話,麋鹿眼瞳縮圓。
雅子像是在門口一樣被驚訝到的,頓了下腳。
章節目錄 朱潛軼事二三事陸拾
朱潛走入到室內。
此處應該是主屋,屋內寬敞明亮,屋頂極高,兩根橫樑當空穿過,一幅字畫描繪天下大好山河,大氣從容地懸掛在對門的牆上,宛如一幅明鏡,一幅宣告。
中間,擺設了一張具有大明特色的圓桌子,以及幾張大理石凳面的杌凳。
幾個宮女打扮的人,隨侍在旁。
衣著明黃的男子,坐在其中一張杌凳上,油墨的髮髻高高束起,戴了一頂黃金掐絲羽帽,面貌極為細膩,面頰桃紅,唇薄細長眼,觀其,確實美男子一枚。
可能是人要衣冠的關係,比起開始在書院裡見到的時候,此刻皇家打扮的朱準,無疑更為高貴而美麗。
向著入來的人,朱準嘴角微揚,肆意的笑意,似乎顯得輕鬆和寬容慈藹。看不出,任何殺人犯的含義在內。
當今的皇上,據說是大明曆代皇帝中,最飽讀經書的,最學習孔子仁學的人,因此,被百姓稱之為仁王。對此,朱準也曾經對天下所有人說過,要洗刷掉當年父母種下的罪孽,是他父母犯下的戰爭錯誤帶來的罪惡,造成許多無辜百姓的不幸身亡,為了代父代母償還這個禍果,於是立下誓言,一輩子都不會發起戰爭,讓蒼生受罪。
正因為朱準這個誓言的關係,反倒令周邊,那些如果要起兵攻打朝廷的人,顯得不仁不義了。
先動武的人,總是失去了天下大義的,有侵略他人土地之嫌疑,好比當年朱準的父母先派兵攻打北燕一樣。對此,朱潛很記得自己那被稱為鬼才的天才謀略家公孫老師說過:
當今聖上,確實是個愛讀書的,比起其父,多了一份書理,難怪萬曆爺寧願把皇位傳給孫輩。書中自有黃金屋,可不是一般人能挖掘到的黃金。
朱潛此刻細細回味公孫老師這話,再看眼前的明黃男子周身充滿的那股書香氣息,配著明亮的金黃色,似乎真是從金屋裡走出來的男子。
按照他娘的一句話,就是——烏托邦。
做夢著呢。
如果說他老師是鬼才,可他老師都對他父母自嘆不如。他爹,則是一代天下都知道的,赫赫有名的梟雄不說,更是一個喜歡緘默的男子,不喜歡說話。
他娘也是甚為低調,卻是一開口,和他爹一樣,足以震動天地,一針見血。
猶如這三個字,烏托邦。
在一個明知梟雄四起,大明國土明擺著幾派勢力盤踞劃分的時代,猶如歷史中戰國七雄的年代,說出永遠不發起戰爭的男人,不是烏托邦是什麼?
烏托邦是什麼呢?
是指一個美好的,但是,絕對在現實里沒有辦法實現的夢。
夢是泡沫狀的,按照他娘為醫學家的說法,夢,是人的潛意識裡的一種表現,這種潛意識,反應了人性的根深蒂固的某個方面。
譬如,發出永遠不發起戰爭的男人,是因為過於心腸善良了,不喜看蒼生受苦了,或是說,其實內心脆弱,根本是害怕戰爭,追其理由就是沒有能力去領導並且打贏一場戰爭。
只要仔細分析其中厲害,不難看出,他娘才是正確的那一個。
當然,他的老師公孫老師同樣只是委婉的,把這個滿口仁慈的男人的假面具給撕開了一角。
這男人,害怕戰爭,沒有能力打贏戰爭,那麼,作為一個,其實富有一點智慧的當權者,他該怎麼辦?只好藉助於書籍,在書中尋找多年前的一些歷史事跡,從先人的經驗之中去尋找他人的成功之處,為自己所借鑑。為保護自己的懦弱,當然只能是滿口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