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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珠兒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尤氏不知哪兒來的力氣,驟然推開了屋門。
冷風灌進屋裡的一刻,屋裡幾個女子,都望向了她。
尤氏沒有想到的是,這屋裡不僅有她妹妹容妃,還有靜妃。
原來,這地方,取暖的木炭根本不夠,只能是,何時何刻,所有人儘可能呆在一塊兒,減少浪費木炭的機會。
容妃的眼珠子,好像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
珠兒馬上把容妃扶了起來。
容妃向尤氏伸出一隻手。
尤氏走了過去,走到床邊,握住了容妃的手,一握,仿佛握著塊冰塊。
想她妹妹如花似玉的,從來是個精緻不過的美人,可如今像什麼樣了。頭髮,是,那頭女子為傲的青絲,以前發色如烏,美麗如畫,如今兩鬢蒼蒼,凌亂不堪,明明才不過三四十歲的女子,已經和八九十歲的老太太一樣白髮滿頭。
尤氏的淚珠兒嘩的一下,如珠兒一般落到地上,沒有斷鏈子的。
容妃說:“姐姐,我原先還想著,或許,這輩子我再也不能見到姐姐一面了。”
“我肯定是要來見你的!”尤氏咬著嘴巴說,兩眼中登時發出兩道凌厲的凶光,“他敢這樣對你!他竟然敢這樣對你?!”
尤氏前所未聞的兇惡口氣,是連在在場的靜妃聽著,都不由全身打抖。
“姐姐?”容妃一樣很驚訝。
尤氏收斂下表情,淡淡地說:“怎麼?他這般對待你,恩將仇報,你居然對他一點恨意都沒有?”
容妃在冷宮住了這麼久,可以說是,戰鬥力什麼的,早被這裡的苦日子給折磨光了。剛開始,她也是和尤氏一樣氣憤填膺的,恨不得哪天能翻身。可眼看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她舉目所見的,都是些令人不僅失望透底而且灰心喪氣的場面。
被打入冷宮的女子,本來這輩子等於完了。結果,那些人,真的一個個都走不出冷宮,是在冷宮裡悽慘地消磨掉最後一絲的生命。
這,簡直比直接在她胸口上捅一刀更要命。
容妃垂眸道:“姐姐,如果姐姐是只來探望一下妹妹,那麼,妹妹希望姐姐趕緊離開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實在不是久留之地。”
“我還真就被留在這個地方了呢。”尤氏囂張地說。
靜妃在一旁,只瞧她那點側臉的樣子,鄙夷地,好笑地,是把手捂住了嘴巴。
尤氏仿佛聽見了背後的笑聲,回頭一看,見靜妃被自己的丫頭扶著上了炕。靜妃看起來,要比她妹妹要好一些。畢竟,三爺在皇宮裡並沒有徹底失勢。總能找到點法子,給靜妃接濟一下。
“姐姐怎麼會被留在這個地方呢?”容妃緊張地追問,“姐姐不是在北燕嗎?莫非隸兒他因為我的事兒,遷怒於姐姐了——”
“早就遷怒了。”尤氏嘟著嘴角說,“你不是不知道,隸兒自從娶了媳婦就忘了周遭。只能說我當時瞎了眼,把一隻白眼狼往自己家裡牽了。”
“姐姐是說隸王妃嗎?”
還能有其他人嗎?
尤氏表露出不解。
容妃目光錚錚的:“姐姐,隸兒我欠他,他那樣對我,其實也是我咎由自取,我無話可說。我信錯了良人。但是,姐姐你與隸兒是親母子,慪氣只是對姐姐不利而已。”
“我怕什麼?他這樣對我,就得想到有一天,他自己兒子怎麼對他和他媳婦!”尤氏氣灌丹田。
“我是不信。隸兒真能對姐姐怎樣了。隸兒之前,哪怕把姐姐關起來,不讓姐姐見客,也不過是出於保護姐姐的目的。”
尤氏琢磨容妃這話,說真的,那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再怎麼恨,都恨不上來的。再說她這兩個兒子,她很清楚,都是很孝順的。從小到大很孝順她的。
千錯萬錯,只剩下那個兒媳婦的錯了。
對此,容妃又說:“姐姐要不問問靜妃,隸王妃讓她進了冷宮,靜妃對隸王妃又是如何想的?”
尤氏狐疑地看著妹妹。
靜妃一直在旁邊聽她們兩姐妹說話。這種地方,牆壁都漏風兒的,什麼話兒都瞞不住。要不然,為什麼本來她和容妃是死對頭,最後,卻在一塊偎依取暖了。
都是天涯淪落人,鬥來鬥去也沒有意思了。
現在聽容妃這話,靜妃很快了解到對方話里意思,一陣冷笑:“你這是要我,勸她和她兒媳婦和好?我幹嘛做這種賠本的買賣。”
尤氏心頭驚了一下。
“隸王妃那人,很久以前皇后娘娘已經說了,說是,如果是友人,那是天下最可靠的友人。如果是敵人,那是天下最難對付的敵人。與其為敵,是下下之策。”
自己兒媳婦的能力,尤氏不是沒有見過。
“姐姐。”容妃道,“我算是想明白了,這天下之勢,握在隸王妃手裡。”
“你說什麼?”尤氏訝道。
容妃把她一拽,嘴巴貼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
尤氏越聽,臉色越往下沉。
靜妃悄悄地睨了她們兩人一眼:皇帝絕對可以把這兩人隔開關起來的,為什麼,把她們放在一起了呢?
常嬪犯錯兒的事兒傳到宮外。八皇子朱濟第一時間趕到了宮裡。
到了常嬪所在的宮門,太后或是皇帝派來的人,守在門口,對他拱手:“八爺請回吧。”
朱濟像是很是焦急的,踮著腳尖,往高牆內探一眼,當然什麼都沒有見到。
只得出了宮,回到自己王府再尋應付的良策。
九爺聽到消息以後,慌慌張張到了他府里,一看,他佇立在窗戶前,一臉的清漠樣子,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八哥。”
聽見九爺喊,朱濟轉過身。
跟隨的常隨走出去時,把屋門合上。
九爺吞吞口水,有些緊張地觀察他臉上的神色,說:“我也是這才接到消息。八哥是進宮去看過了嗎?”
“沒有見到人。”朱濟的嗓音里,這會兒壓上了一絲難掩的疲憊。
九爺聽見他這個聲音,不由心頭跟著一揪,小聲提議:“要不,我去求求太子——”
“求太子做什麼?”朱濟道,“皇上這哪兒是對付自己的妃子,不過是借妃子之手,對付那些皇上認定的敵人。”
把自己的兒子當敵人。聽這話就揪心頭。
皇子們,不是每一個都能受寵的。畢竟,皇子那麼多,萬曆爺最不缺的是兒子了。那麼多兒子,萬曆爺想做到公平起見,根本不可能。原因很簡單,萬曆爺不僅是個父親,而且是天下的君王,想的更多的,心頭要系掛的是祖業。
大明的江山,這片祖業,不能落到旁人手裡。
為什麼說,對其他兒子好的話,會變成大明江山落進旁人手裡呢?所謂禍起蕭牆。自己人都打起來的話,不就是給其他人趁虛而入的良機了?
現在,京師是四周虎狼群起,個個虎視眈眈。
“皇上心裡很急。我原先以為,還要緩一緩的。沒有想到的是,真的是急了,皇上——”朱濟嘆了口氣。
九爺有些聽不明白他這話,問:“皇上為什麼心急?”
“龍潛。我想來想去,只剩下龍潛了。”朱濟道。
“龍潛?”九爺其實,近些天都有聽說,畢竟護國公被稱為龍潛的事兒,早就在民間傳的沸沸揚揚的了,他不聽見也不可能。但是,龍潛究竟是什麼。他不知道。相信,一般人,也都不知道這個詞意味著什麼特殊的含義。只是眾人皆傳,聽著好奇。
“八哥莫非你知道這其中有什麼故事?”
“這事兒屬於皇家秘密。”朱濟壓低了聲音,眼睛往四周瞄了一圈,才敢和九爺說。
“皇家的秘密?”九爺嚇了一跳。
他也算是皇家人吧,怎麼沒有聽說過。
“以前,我也是有一次在國子監拜讀太祖的書時,偶然隔著博古架,聽見教太子的太子太傅,和太子議論太祖的時候,可能是不小心說漏了嘴風。”朱濟兩隻眸子微眯著,眸子中間隱she出隱晦的光,“太祖,被當年許多占卜星象的謀士稱之為龍潛。所謂的龍潛,聽說是千年才出現一次的奇人。”
大明太祖,豈不是指開國皇帝?
九爺心頭砰砰砰跳著。如果說護國公的兒子,猶如大明的開國皇帝,這,這?
“大明的國土,其實從建國起,都是四分五裂的。”朱濟說,“只能說大明的太祖當年建國的時候,也是有心無力,想收拾整個亂局,卻沒有那麼多的人力物力。歷經了這麼多年,我們皇上,曾經有心想收拾祖先帝王留下來的殘局,卻也屢經失敗,只能說,生不逢時,沒能掌握到大勢。”
“四分五裂?”九爺數了下手頭的,硬是數不出來怎麼個四分五裂。
朱濟微含一絲複雜的深笑,說:“比如說北燕吧,一直都是在護國公手裡。皇上根本管不住北燕的事務。南蠻,皇上派人攻打那裡的刁民,可是,每次打完,總是舊態復燃,可謂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大明的帝王,從來沒有收穫過南蠻人的心。同理,西蕪這幾年,雖然好像平靜了許多,可是實際上,一直有東胡人的勢力在暗地裡支撐著他們,希望他們起兵叛變京師,和東胡結為一體。”
九爺想想他這話,不是沒有道理,問:“八哥這麼說,意思是指,隸王的兒子,是要把這些地方,一塊統一了嗎?”
“皇上終究沒有能完成的大業,畢生不能完成的大業,可能是皇上登基的時候已經一心想要完成的大業,到如今,要拱手讓給他人了,甚至是自己的這張龍椅,都要岌岌可危了。偏偏,皇上的年紀大了,而那個被稱為龍潛的男子,連滿月都不到。”
年齡是硬傷!
九爺可以想像到皇帝的心情,等於是有心無力。
“所以,皇上不得不想,為什麼,這樣的孩子會成為龍潛呢?”
☆、【280】死得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夜色漸深,九爺從窗戶望出去的話,能望見外面北風呼嘯不斷。
說是快到大年的時間了,可是今年的冬天,明顯來的遲,也逗留的時間比較長,主要是因為今年有兩個閏月的緣故。
要論往年,這個時候是開春了。
這一切的跡象,似乎都在響應著剛才八爺說的話,大運的勢,貌似是不在京師。比起京師的寒冷,據說這兩天,北方北燕,是開始轉暖了。轉暖的氣息,其實早在護國公的世子誕生開始,從以北的地方,一直有風聲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