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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忽然一陣涼風嗖的刮過,李敏警覺地退了兩步往後轉身,來人沒有抓住她,卻是擒住了她身後的念夏。
臉上蒙著黑布的男人,全身黑色緊身衣,腳上一雙鹿皮油靴,眼瞳很黑,眉毛介於清秀與濃眉之間,那手拿了把鋒芒畢露的短刀,擱在了念夏脖子上。
念夏只是被對方一隻手拿捏住,已經猶如被縛的小雞一樣不能動彈,只能嘴巴張張,對李敏說:“姑娘不要管奴婢,快走。”
李敏眼裡幾分深思地看著那個蒙面黑人:“能在宮裡來去自如,如果非是宮裡的人,或不是有宮裡的人接應,實在說不過去。”
黑面人說:“敏姑娘果然是才思敏捷,我家主子說了,只是請敏姑娘到我家主子的地方做客,別無其它。”
“邀人做客,挾持人家的丫鬟,你家主子的誠意,可見一斑。”
“敏姑娘不要見怪,若我手中沒有這個丫鬟,只怕敏姑娘不跟隨在下走。”
“你確定我一定跟你走嗎?”
“敏姑娘為大夫,大夫憐憫蒼生,定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丫鬟死於非命,明明可以不死的。”說著,那人裝作要在念夏的脖子上一刀抹過去。
李敏瞬間眼睛裡放出一抹銳利,她清楚,這個人不一定殺念夏,但是,念夏在人手裡,她確實不敢拿念夏打這個賭。這一刀真抹下去,她是神醫都救不了念夏的了。
手中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李敏說:“急什麼?放了她,我自然隨你去。”
這時,她們四周,從屋頂上又落下了三個黑衣人,把李敏團團困住了中間,但是,沒人敢靠近李敏。只聽那個帶頭的黑衣人說:“還請敏姑娘不要耍小計,乖乖跟在下走,在下會保證敏姑娘與這個小丫鬟的命。”
李敏冷笑一聲:“你們知道就好。”
應說,早看出這些人戒備心極強,大概生怕她會突然像寫出漂亮的小楷一樣讓人大吃一驚,所以,對她李敏,還真是有些害怕。這樣也好,這些人不用想著來碰她了。
很快,那些人又弄來了一頂宮轎,把念夏塞進去之後,又把她李敏塞進去。轎身兩邊,都是厚重的布子遮蓋,沒有開窗。
李敏坐在上面,只覺得轎身一直搖晃,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把她們要帶到哪裡去。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人,並不打算真的殺死她們。
等轎子再打開的時候,李敏可以望見天色已經黑了,四周黑漆漆的,沒有明火,都看不出是哪個地方。
前面咿呀一聲,有人打開了扇門,李敏摸黑走進那個房間裡,依稀能看到自己小丫鬟躺在裡面的地上,因此疾步走過去。等她彎腰摸到念夏的脈判斷無大礙時,身後再次咿呀一聲,房門關上,鐺啷幾聲,是門閂上掛上了鐵鎖。
李敏躡手躡腳走到窗戶邊,聽著外面換班的人說話:
“魯爺說了,暫不殺她,等會兒,給她們送點吃的和水。”
“魯爺打算關她們幾天?”
“不清楚,要看魯爺的心情。”
“為什麼不乾脆撕票呢?反正銀兩都收了。還要送吃送喝的,多麻煩。”
“你說撕票就撕票?你不想想,她是誰?”
“誰?不是說是個不受寵的嫡女嗎?死了也沒人可憐吧。”
“人家指給護國公府的了。護國公雖然說死了,但是,魯爺也得考慮下小理王爺的脾氣。”
看來這個魯爺不是什麼好東西,擅長玩綁架要高贖金的案犯。
李敏靠著牆邊坐了下來,決定養精蓄銳,剛那幾句話說明了,只要護國公府想護住自己面子,魯爺不敢輕易動她的。
現在,要看護國公府怎麼想了。如果,護國公府,早就不滿意她這個病癆鬼做他們家的兒媳,趁機收拾掉她,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她李敏不是坐以待斃,只是想,趁機也可以摸清自己未來的夫家怎麼想她。
夜深深,在徐氏藥堂的小後院裡,朱隸抬腳要走之前,在李敏來藥堂時經常用到的那個廂房望了望。
她今天沒來。
朱隸微眯下眼睛。他瞳孔很深,猶如臥虎藏龍的黑潭,眨眼的瞬間,像是放出上千把尖刀。
公孫良生能感覺到他的心思哪兒動了一下,剛要開口問時,朱隸說:“走,先去見見徐公子。”
公孫良生是找到了徐有貞,約好在隔壁的茶館見面。
徐有貞被人帶著,到了茶館三樓的一個小間。
因為與公孫良生屬於同期生,早聞公孫良生的大名,對於當年公孫良生實名舉報作弊者的義舉十分讚賞,公孫良生一來找他,說是要敘舊時,徐有貞馬上一口答應了。
現在,到了公孫良生說的地方,前面一路走來時還沒有怎麼覺得異樣,到了茶間門口時,見一個帶刀的武者立在門口的地方。
只是一個人,那個氣勢卻猶如在門前站了千軍萬馬一樣。明明,對方除了腰間配一把長刀,額頭束了一條金邊波紋黑帶,沒有其它特別的地方。
徐有貞心裡頭正有些遲疑。
茶間的竹布簾被只手掀開,露出公孫良生的臉。
“徐公子,請進來吧。”公孫良生笑眯眯地說。
徐有貞向前幾步,尾隨他進門時,不由又瞟了眼門口站的那個門神般的護衛,問:“早年有聞公孫先生在皇榜放榜以後,不知去了何處,今小生看來,公孫先生既不像外界傳言流落於他鄉,也不是大家議論中的是回了老家繼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莫非,公孫先生是找到了門路了?”
“徐公子這話說的好,本人不才,當年被朝廷拋棄之後,幸得某位大人賞識,當年讀書立志於報效祖國的事兒才得以維繫。如今,這位大人便是在下的主子。我那主子說了,徐公子是高材生,狀元郎,才藝頗得萬曆爺賞識。所以,想和公子見一見。我家主子也是個極為愛才的人。”
只聽公孫良生這幾句話道出緣故,徐有貞心裡頭已經十分吃驚。畢竟,當年公孫良生的義舉雖然頗被人讚賞,但是,誰不知道公孫良生是同時掃了皇帝的臉。朝廷上上下下,為此,誰還敢當著萬曆爺的面收留公孫良生。公孫良生的仕途絕對是完了。而今,公孫良生自己卻說被某人收留了。
敢違反萬曆爺的心意收留公孫良生的人,徐有貞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全國上下有誰敢這麼做。
或許有那麼一個人,不過,那個人,不是傳聞中已經死了嗎?
屋裡那支蠟燭亮著,照出了坐在臥榻上的男人。
只見其身穿黑皮貂面褂,裡頭套的一件青白相間的綢面袍子,腰間束的皮帶鑲金帶玉,腿上著的一雙鹿皮油靴,油光亮堂。
徐有貞心頭一驚,目光驚訝地留住在脖子上垂落下來的那串朝珠。
這絕對不是一串普通的朝珠。朝珠一般為一百零八顆,大珠四顆,有各種東珠、翡翠、珊瑚、琥珀、蜜蠟等製作而成,代表了朝中男子的身份和地位。珠子等級越高,代表這個男子的身份地位越高。
見這個男子脖掛的朝珠,比普通官員佩戴的四顆大珠要多出兩顆,這六顆大珠,都是黑溜溜的,不知道由什麼材質做成的珠子,十分神秘而高貴。
那一刻,徐有貞想不用想,拂了膝蓋便是沖男子跪下:“臣,徐有貞參見王爺。”
“你知道本王?”朱隸眯了下眼。
徐有貞說:“開國皇帝當初承諾,給予皇弟三皇子護國公府世世代代的榮耀與尊貴,與皇帝同榮,親賜朝珠一百零八顆,芙蓉黑珠六顆,與皇帝皇冠上的芙蓉玉珠為同一母石所雕。”
“嗯,這個傳說中的事,不知道已經被多少人遺忘了,只怕世人早已都忘記了。只知道護國公府是為皇上衛國保疆的人。”朱隸摸了把下巴,“徐公子博學多聞,這麼久遠的事兒都能記得。”
徐有貞正杵愣,一是,不是說朱隸已經死了嗎,二是,不知道朱隸突然找他做什麼。公孫良生搬了張凳子放在他旁邊:“坐吧。我家主子是個不拘小節的。”
等朱隸點了頭,徐有貞才敢拂袖坐下。
下面的人上茶,徐有貞捧著茶盅在喉嚨里吞口水。
朱隸與公孫良生對了一眼。公孫良生於是,悄聲對徐有貞說:“你家妹子,要進護國公府的事兒,你應該聽說了。”
“哎?”徐有貞被嚇一跳,好像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家知道了他和李敏有關係。這也是他之前猶豫的原因。
自己奉了家裡老爺子命令過來,是要盡力想法子讓李敏不再受辱的,當務之急,當然是儘可能阻止李敏嫁進護國公府做寡婦。
但是,朱隸不知道的是,哪怕朱隸活著,對於自己家女兒嫁護國公府的事,徐老爺子也是不太喜歡的。
誰不知道,護國公府的風頭,早蓋過了皇帝,等於是朝廷颶風的風眼。
經歷過自己女兒嫁給李大同早死的打擊,徐老爺子以為,女兒家嫁的富貴不是好事,還不如早早在老家找個踏實的男子,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所以,徐家人有所打算,等李敏完婚以後,若被護國公府嫌棄的話,帶李敏回老家。
“怎麼,徐兄被嚇到了?”公孫良生瞅著徐有貞臉上的神情。
徐有貞急忙收拾起臉上的神情,起身說:“小生確實之前不知道國公仍然活著,所以,到現在驚魂未定。”
“如今我家主子活著——”
“國公是不想我家妹子嫁去國公府嗎?”
按理,李敏因戴了這個病癆鬼的稱號,被任何人都嫌棄。朱隸不想娶個病癆鬼回家,太正常了。
朱隸揭開手中的茶蓋,聽到他這話眉頭一挑:“怎麼,不想你妹子嫁給護國公府?”
徐有貞被他這話嚇了跳:“不,小生哪敢這麼想。只是,生怕妹子不合國公——”
“本王很喜歡你妹子。”
徐有貞愣住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門外突然急匆匆來了個人,掀開門帘之後,到了朱隸面前,單膝跪下說:“王爺,徐氏藥堂里的徐掌柜求助。”
“什麼?”徐有貞第一個叫了出聲。
朱隸給了公孫良生一個眼神。公孫良生上前帶徐有貞到隔壁,說:“徐公子稍安勿躁,既然都知道我家主子是什麼樣的人了,我家主子既然都能起死回生,沒有什麼可以難倒我們主子的。”
徐有貞心裡頭還是有些擔心,一步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