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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她有身孕,馬車不敢走快,一路是像老牛拉車,終於給拉到了目的地。
李敏都不得已打了個呵欠,慵懶地用帕子捂了下嘴角,才走下車。
茶館門口,兩三個人站在門口,是聽見她的馬車,走下來在門口迎接她的。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材瘦小,但是宛如猴子一樣長手長腳利索的老頭子。對方上前,走到她面前,拱手:“糙民姓鄭,參見隸王妃。”
是那傳說中京師藥幫里的鄭魔頭了。李敏微微勾了勾嘴角:“鄭老爺子的大名,本妃也是久聞,許久以前,都想親自拜訪鄭老爺子。”
鄭老頭露出不敢當的表情,誠惶誠恐地說:“王妃要見糙民,放一句話,糙民自然跪著來見王妃。”
寒暄到此,畢竟是大門前的公眾場合,不宜說話。一行人,隨之到了茶樓里二樓的一個雅間裡,繼續商談秘事。
雅間是由鄭老爺子安排的,安放的是一張可以吃飯的圓桌子。看來,藥幫是打算用銀子先款待她李大夫了。
茶館裡的小二,拎著壺茶上來時,由一個中年男子主動走上去接過茶壺,道:“我來。”小二來不及反應,那衣裝也算是綢袍裹身得體富貴的男子,拎著茶壺,是給李敏的茶盅里親自倒上茶水,再給鄭老爺子斟上滿杯。
李敏瞅著這人,不由疑問。
鄭老爺子站起身為其介紹:“這位是燕都里六星館的大師,姓鍾。”
六星館,豈不又是風水師館的名號。這位鍾大師,必然也是燕都里的風水師了。鍾長道,確實,與司馬文瑞一樣,在燕都里的風水師圈子裡,都有些盛名。比起司馬文瑞愛張揚的性格,鍾長道稍微收斂一些。平日裡結交的達官貴人,也遠沒有司馬文瑞多。
應該說,司馬文瑞是只要有錢有勢的都願意巴結。但是,鍾長道不是。鍾長道,是那種朋友精而少的。
現在看著這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且有巴結之意,顯而易見,如今在護國公的打擊下,這些風水師們自己都可以預感到岌岌可危的前景,這不趕緊找靠山來了。
為此,鄭老爺子不知道收了對方什麼好處,是在李敏面前為鍾長道說起了求情的話來:“其實,鍾大師,和燕都里許多風水師都不同。鍾大師時常勸要到他館內看病的病人,去醫館求醫。”
鍾長道接著鄭老爺子這話,義正嚴辭地表態:“有病當然是要去看大夫的。風水先生本職是幫人看風水的,不是給人看病的。”
李敏聽到這兒都不禁輕聲一笑。可想而知,不知道是從哪裡吹出來的風聲,使得大家都誤認為她李敏是因為風水師阻擋到了自己的生意,才對風水師除之痛快的。
“本妃這次從太白寺下山,在太白寺里和方丈剛談論過,其實,司馬先生,並不是說完全不會給病人看病,是動了歪念而已。”李敏抬頭,看著鍾長道那張瘦長的臉,道,“大師看起來,那神色偏青,無論用風水的目光來看,或是用大夫的眼光來看,都未免有些傷到了肝氣。”
鍾長道立馬面色肅穆,十分恭敬地彎下腰說:“隸王妃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名醫。小人那點子虛烏有的道行,與隸王妃的醫術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互道謙虛的話,大師也就不用再說了。”李敏打斷他,徑直對鄭老頭子說,“鄭老爺子,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鍾長道的神情驟然是一緊,坐在了邊上。
鄭老頭看得出來,李敏是有意吊著風水師的胃口,當然順著李敏的意思來做了,說:“之前,隸王妃讓人過來找老夫。聽小李子傳的話,王妃的意思是想建個藥莊子?”
“是的,本妃打算著手辦個藥莊子,地,物品,都已經準備好了,缺的,只是熟練的人手。”
鄭老頭摸了摸下巴的白胡茬子:“老夫手裡的人,那是不少的。但是,都是老夫的兄弟,老夫讓他們給王妃幹活的話,老夫需要保障這些兄弟的生計和安全。”
“生計的話——”李敏揭開茶蓋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那是不需要顧慮的。本妃不會說虧待這些兄弟。在本妃底下幹活的人,從來不會說沒有的吃沒有的穿。工薪,都是比市場平常價格高出二分之一。這樣的用人價格,在市場上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王妃如今是隸王的夫人,銀子的事兒,自然不需要王妃憂心。只是這事兒,隸王知道嗎?”
“實不相瞞,建藥莊子那塊地,是隸王撥劃給本妃的。”知道這個老頭子最想知道什麼,李敏不怕把這個底細露給對方知道。
鄭老爺子突然聽見她如此肯定的口氣,卻也不禁是一愣。
應說她還真不怕,把他們夫婦倆顯而易見的用心露給他們看。
李敏建這個龐大的藥莊子做什麼用的,說是服務北燕燕都里的百姓。但是,平常百姓看病不也是去醫館。在關內關外,都沒有聽人說政府出資籌辦這樣大的藥莊子。
相反,正因為是政府出資的,變成了,這個藥莊子一定有什麼政治目的。顯而易見,這個藥莊子不止服務城中百姓,更有可能是服務護國公的部隊的。
他鄭老爺子的這些兄弟,在這個藥莊子為護國公夫婦效勞的話,現在雖然明面上皇帝和護國公之間還沒有真的兵戎相見,但是,倘若有這樣一天發生,他們該怎麼辦,在這個藥莊子為護國公力保後勤嗎?
這等於當了大明王朝的逆賊。
要是正義點的人士,恐怕這會兒義憤的要死,站起來直接怒斥他們護國公府是王八蛋,作為皇帝的忠臣竟然有謀反之心。可是,這個鄭老頭子,是坐在那裡,默默地坐著,一聲不發的。
李敏嘴角微勾,想都知道,這樣的一個老頭子,能不知道什麼事兒貿然跑到燕都里和她李敏見面嗎?
肯定是知道些什麼事,防患於未然,想著在亂世里生存下來的話,怎麼都得找個值得依靠的主子。
鄭老爺子的默不作聲,可以說明了這個世上聰明的人遠遠不止一個。
鍾長道一聲一聲吞著喉嚨里的口水,那雙凸大的眼珠子,好像恨不得一巴掌打在鄭老爺子頭上,催著鄭老爺子趕緊答應。
只瞧著這兩個人的表情,李敏的心裡都隱隱約約有些數目了。回想到昨日下山之前,蓮生特意和她說的那句話,可見,這些古代的奇人異士,或許是透過天象觀察到了什麼。
細節上的洽談,比如說工薪多少,工時如何,利益如何和藥幫分割等,李敏都交由底下人先和鄭老爺子撮合,反正,地雖然劃出來了,但是,宅子在建,恐怕也需要一些時日。
今日主要是來見這位傳說中的藥幫大魔頭,一見,果然是很鬼的一個老頭子。
鄭老爺子給她點了幾籠子精緻的點心,陪她一塊聽茶樓里的說書先生滿口胡話亂掐。
眼看這麼愜意的時光,是要過到午後了。
鄭老爺子忽然在她耳邊做了這樣一聲說:“此次老夫前來,還帶了一封八爺的口信。”
李敏像是沒有聽見,輕輕哦了一聲道:“小李子不是八爺的人嗎?本妃怎麼沒有聽小李子說?”
鄭老爺子面露一絲苦味兒:“王妃不要誤會了。老夫與八爺是好友沒有錯兒,但是,僅是好友而已。好友之間,互相幫忙。給朋友帶個口信兒,這是無罪的吧。小李子是八爺的人,老夫可不算是八爺的人。”
李敏眯了下眼:“老爺子這話兒,本妃算記在心上了。”
對著她那雙烏亮得好像一面鏡子的烏仁兒,鄭老頭心頭不由打了個哆嗦,嘴角一彎:“老夫都記著。”接著說起八爺那封口信兒:“八爺說,八爺欠給王妃那份人情,已經還了。卻是之後,王妃理應是欠了八爺一份人情。”
這個老八不愧是夠斤斤計較的。老八欠的她上回救劉嬪的人情,之後,老八因為放走了朱理還了她人情。現在,老八說她欠他的,是他讓小李子給她送來的那個書包。
“本妃本以為,自己和八爺如此禮尚往來之久,已經過了計較的時期。畢竟八爺的人,都在本妃這裡吃喝常住了。八爺自己都從來沒有表示什麼。”
小李子站在她後面,聽著她這話,頓然想起早上在她那兒吃的鳳爪,袖管不由在額頭上抹一把。
鄭老爺子一驚:“是嗎?”
是想小李子在她那兒效勞,拿點銀子也是應該的。結果,李敏這個意思是說,小李子不見得在她這兒效勞過什麼,卻是拿了她不少東西。仔細琢磨她這話里的味道的話,她肯定是沒有說錯的。本來,小李子就是作為八爺的眼線安插在她這兒的。
鄭老爺子微微眯著笑眼道:“王妃其實不需和八爺太過計較。八爺求王妃做的事兒,王妃先聽一聽。或許王妃一聽,覺得也是一件不錯的事兒呢。”
後來,李敏走出茶館時,腦子裡都想著如何把京師里那位大善人的老八全身骨頭給拆了。
老八是好,自己當好人,儘是在別人面前充當好人了,然後,把她拉進來,跟著受罪就是的。當然,這事兒,她完全可以不答應老八。只是,不答應的話,如何呢?真把十一爺扔在燕都里不管嗎?
站在馬車面前,李敏頓然停住了步子,對著後面的小李子腦袋上怒氣沖沖地一瞥。小李子承受她這個滔天大怒,自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十一爺來到燕都的事,他是知道的,畢竟他是八爺的人。
“說吧。”李敏沉聲道,“人什麼時候來的?”
“在王爺王妃都上山的時候——”小李子囁嚅道。
“住在哪裡?”
“王妃儘管放心,十一爺知道這事兒大小,在燕都里必然不敢輕舉妄動,沒有王妃允許,更是不敢動彈的。”小李子一字一句恭恭敬敬地說,連帶朱琪的份兒。
李敏可不見得就這樣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了,冷哼一聲:“既然知道這事兒可大著,她倘若被隸王知道了,隸王會不會把她就此關在燕都里,難道你主子的腦袋裡就沒有想過這個?”
☆、【195】相見
八爺怎麼可能沒有想到這點。八爺那個人精,把什麼都機關算盡了,意思是不怕護國公會把手無寸鐵的一個公主當成人質。這樣沒品沒人格不男子漢的事兒,她老公朱隸一定做不出來。
只要看看八爺的狗腿子小李子臉上那副故作鎮定的狡猾表情,都可以知道一二,定是這樣的原因。
李敏冷冷的眼,從身後跟著的小李子臉上,可以直接聯繫到京師里的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只是這個男人,在賭一場看似簡單結果顯而易見其實錯的離譜的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