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頁
李敏眼裡一道銳利一掃而過,再看身邊的老公,卻只是嘴角微揚似笑非笑地坐了下來,好像對這種事兒早有所料。
護國公府,皇上是除不得,但是,畢竟是皇上的臣子,也就是奴才,隨意使喚差遣,讓你做到死是可以的。像朱隸的父親朱懷聖,到最後是為皇帝東奔西跑勞累致死的。朱隸還很記得,父親那日半夜裡死的時候,是一頭趴在軍營里的案上,手裡拿著一支毛筆,筆毛上的墨汁未乾,一路往下滴。
李敏聽方嬤嬤無意中說過這個事兒,才知道原來自己公公是死於急性心肌梗死,是平日裡積勞成疾得的病。
既然都知道萬曆爺對他們的想法,必須得防一防。李敏對公孫良生預防重於一切的想法是認同的。
可朱隸沒作聲,公孫良生也就只好暫時收起這個建議。畢竟要怎麼騙過皇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朱隸琢磨著:“皇上沒有傻到真是讓人揭竿而起的事兒發生,只能說,底下這群人,有些本事糊弄皇上和太后。”
公孫良生接上話:“江淮兩地知府,均是太子太傅的門生。”
“和尹國堂是同期生嗎?”
“算是。”
“這尹國堂以前,也算是給皇上和百姓做過一些好事兒的,怎麼現在變糊塗了呢?”朱隸手指輕輕敲打扶手。
李敏都能從他們兩人的三言兩語裡聽出一些東西來。那就是,朝廷內部的格局在變。這個變化的基礎,無疑都是因為萬曆爺年紀大了。
“皇上的身子是不如從前了。”
公孫良生聽到朱隸這句話,問:“主子怎麼知道的?”
“以前皇上動肝火時,不過面色紅潤,現在是猶如老牛氣喘。”
李敏又掃了老公那邊一眼。老公這個沒有學醫的,居然能和她一樣,從上次他們夫婦倆單獨面聖時看出一些端倪來。
接到從她那兒she來的眼神,朱隸嘴角浮出一絲笑意,道:“當然,論起察言觀色的本事,本王是不及真正給人看病救人的王妃。”
李敏回了頭,裝作沒有聽見他這話。
方嬤嬤站在她身旁笑著,很高興他們新婚夫婦能這樣和睦。
公孫良生也不免笑了一聲,問起他們倆:“主子,今兒在太子宮,太子殿下應該是給主子和王妃擺了不差國宴的菜式。”
“太子殿下要真是擺了這桌東西,那真的是不得了。不用一個時辰,消息跑到玉清宮,皇上難道能沒有想法?這可是拉攏權臣到欺君的頭上了。”朱隸在家裡,才敢半開玩笑說這些話。
大家卻都聽的出來,要不是太子真有什麼事,真是不敢做這一步險棋的。
公孫良生揣測:“太子請王爺王妃提前吃中秋大閘蟹肯定是有的。”
“是有。”朱隸微微轉了轉指間那顆扳指,“太子說是宴請本王,不如說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為宮裡傳出五公主暴斃的事兒嗎?”
李敏端起茶盅輕輕吹拂杯口,近距離聽他和臣子議論,才知道他這個幕僚的厲害。能招募到公孫這樣的人才,也算她老公是個能人。
“公孫,你對此有什麼想法?”
“五公主是華嬪的掌上明珠,是七爺的胞妹。但是,終究和太子不是一個母親。太子關心也好,實在不用做到這個份上。太子是擔心禍水波及太子宮。而這都是因為,皇上年紀大了。太子再不兢兢業業,難保晚節不保。”
“說的好。”朱隸輕輕一掌拍在案上,說起,“太子側妃余氏,今晚上在宴席上卒倒,王妃救人及時,不至於斃命。”
“與五公主一事有關嗎?”
“這真是本王想知道的。”
李敏聽到這裡,放下茶盅,轉回頭對他們兩人說:“倘若二夫人的病真與五公主有關,無非是,二夫人的症狀可能與五公主的病症類似。”
朱隸輕輕挑了眉。公孫良生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可想而知,在這兩個男人心裏面,或許對此都有猜測,但是,明顯猜測的東西與她說出來的大相逕庭。
“王妃是醫術高明。”公孫良生拱手,露出幾分敬佩的意思。
按他和朱隸猜的,都以為,這個五公主是為求子親切,所以和二夫人用了同一個求子方出事的。儼然不是。
李敏對於公孫良生的恭維話,藉機剛好感謝一聲:“還是公孫先生心細如髮,像上回本妃到順天府與人對峙時,倘若不是先生先幫著把藥方子都整理好了,分門別類地歸類整齊,總結出了一些東西出來。”
原來,上次她能在順天府對答如流,對於那些大夫們開的藥方都了如指掌,全靠公孫當時接手她的請求之後,雖然沒有幫她揪出什麼特定的犯人,卻是幫她把線索全整理出來了,成為有力的呈堂證據之一。
公孫良生連忙稱不敢當,接著,說起了今天剛好有空和徐掌柜私下揣摩藥術,由徐掌柜告知的一些事,對李敏表達敬意:“今日聽掌柜的一說,才知道,王妃不止會看病醫人,對藥學也十分講究。比如生地黃可以九曬九蒸,變成另一位補血良藥熟地黃,小生寡聞,以前真是聽都沒有聽過。”
“哦——”朱隸在旁一聽,和其餘人一塊,更是都露出驚訝。
李敏稍稍輕咳一聲,儼然不太習慣被這麼多熟悉的人用聚光燈的眼光看著。回頭時,接著剛才未說完的五公主的話題:“可能是太子側妃的方子,給了五公主用。太子側妃認為吃的有用的方子,五公主以為自己可以用。結果,其實兩個人症狀相似,卻是截然不同的病。”
*
太子宮裡
太子側妃,二夫人余氏,醒來之後,對著太子和前來質問的七爺哭哭啼啼地說:“臣妾是與五公主感情好,情同姐妹,天地可鑑,臣妾怎麼可能故意去害猶如親姐妹一樣的五公主?這對於臣妾是百害無一利的事兒,請太子殿下和七爺明察!”
在余氏哭的時候,太子妃坐在一旁,已是因為李敏之前對她一問她都三不知的尷尬,生氣戴在了臉上。
太子都知道的事,她這個專管太子宮內務的女主人竟然不知情。余氏不和她稟告,是不尊重她,讓她在朱隸和李敏面前丟盡了臉。更別說了,太子知道了也不告訴她,這能叫做夫妻嗎?
後來,她都沒有臉再去見李敏了,只擔心李敏一個問下來,她再次全然不知,這種尷尬有多可怕。
所以,余氏現在哭著說這些話,在太子妃眼裡是做戲,完全是做戲。要不是七爺在這兒,她早對余氏發飆了。
這個余氏是笨蛋嗎?和五公主感情再好,又怎麼可以拿自己的方子給五公主吃?
余氏撩開自己的袖管露出皮膚上的疹子,澄清自己的罪狀:“五公主身上和臣妾一樣出了些疹子。臣妾想,之前,臣妾服了個方子剛好有用,說給五公主聽。五公主就把臣妾的方子拿了過去用。臣妾吃了藥都沒有事,按理來說,五公主服了臣妾這個方子應該也不會有事的。”
七爺坐在凳子上是懵了。這算什麼?陰溝裡翻船嗎?自己人害死了自己人?無意中害死的?他五妹妹那樣善良的人,這是天作虐?命中注定紅顏薄命?不然,怎麼會被余氏一個方子害死了?
他們兄妹是站在太子陣營的!
“二哥!”七爺沖太子一聲喊,聲音里露出憋屈。
朱銘長嘆氣:“七弟,我這個側妃的話,你都聽見了。余氏是我母親引薦入太子宮的。華嬪與我母后關係素來良好。我一直都當五妹妹為親妹妹看待,余氏是不可能對五公主懷有謀害意圖的。”
“二哥,你意思是我妹妹是咎由自取!隨便拿了親如姐妹的余氏的方子,結果吃完自己栽了,是不是?!”
“七弟。”朱銘讓七爺冷靜一些,“現在案子才立案,不一定余氏的方子與五公主的死有關。”
七爺稍微冷靜了一些,虎視眈眈的眼,卻仍看著太子和余氏:“太子殿下,倘若你不是懷疑這兩者之間有關係,何必請我來,又請隸王妃過來?”
說到這裡,朱銘必須承認:“余氏聽說五公主的事後,很害怕自己吃錯藥也會死,向本宮哭訴,希望本宮可以救她。本宮想著,倘若隸王妃能到府里幫余氏診脈,余氏倘若沒有服錯藥——”
七爺從這裡面聽出了一點端倪,都說隸王妃厲害,這點幾乎是不用質疑了,而自己妹妹,能隨意拿人家的方子吃嗎?可見余氏這個方,不是普通人開的。否則,朱銘可以請太醫院的人來辨查,不需要請到李敏。
“二哥,方子是誰開的?”
“你看老十不是來了嗎?”
“八,八弟?”七爺只以為,老八派老十過來是盯著他們幾個,想著抓準時機看他們出錯好伺機打擊他們。
結果是,這事兒老八不巧也被人拖下水了嗎?
太子朱銘貼在他耳邊偷偷說:“所以,我這不趕緊和太子太傅商量,讓人趕緊弄一份密折,奏給皇上,讓皇上先把馬德康父子抓起來。先下手為強,不能被老八搶了先機。”
七爺感覺,嘩嘩嘩,汗水像cháo水一樣在全身涌了出來。腳下一個踉蹌,跌坐在了椅子裡差點兒起不來,是完全癱了,手腳都要發抖。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妹妹的死,竟然牽涉到朝廷內外這麼多人。他原先只以為,哪個兇手害死了他妹妹,他讓人把兇手揪出來給妹妹報仇就夠了。結果不是!
話說,皇上知道這回事嗎?皇上真是只愛女心切,叫人抓了馬德康父子嗎?怎麼想都不可能這樣簡單,以萬曆爺的本事來說。
七爺越想越覺得這事兒太恐怖了,用手抱住腦袋兒,輕聲問朱銘:“太子,你有把這事告訴三哥,問過三哥意見嗎?”
“我哪敢告訴他。以他那個死腦筋,能答應我做這事兒嗎?”朱銘邊說邊是很無奈,很嘆氣,“他要是知道,以他那性子,只會先想著把你嫂子怎麼抓出來到皇上面前問話。”
朱璃的這點性子,兄弟間是都清楚的,朱璃根本不會想到徇私兩個字的人。何況,這個余氏不過是太子的側妃,朱璃真有可能在知道余氏和這事有關之後,把余氏直接抓了提到大牢里審問。余氏要是因此落入他人手裡弄個屈打成招,變成她和誰合夥,或是受到誰指使要害死五公主,那真的是完蛋了。
七爺腦子裡一團亂,卻很記得一件事。朱璃也不是一個蠢到能被人蒙在鼓裡的人。眼見五公主的事兒越鬧越大,馬德康父子都被皇上抓進大理寺了,朱璃能沒有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