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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站在冷風裡,屈著膝蓋,肯定辛苦。
與此同時的是,後面跟隨皇后而來的小轎子停下來以後,掀開轎簾走出來的是一個姑姑,姑姑手裡抱著的,理所當然是被皇后撫養在膝下的九公主了。
一聽這個九公主的名,如意如意的,和回明是天差地別。如意公主確實是,萬曆爺近來最寵的一個孩子。
九公主年紀還小,在姑姑手裡捉著一隻風車。風車用彩紙摺疊出來的輪葉,被風一吹,像是要斷了似的。但是,要說皇宮裡這個工匠都是巧奪天工的,硬是把這個風車的輪葉設計成了一種像現代紙箱那麼厚的程度,導致這呼啦呼啦的寒風一吹,不僅沒有把其吹斷吹皺了,照樣輪葉飛轉。
如意公主看起來,對這種玩具很喜歡,一邊玩,一邊用小嘴巴吹著。這小主子的一雙眼睛,是像極了吳修容,眼形飽滿微翹,眉葉修長,但是,其眼中的靈動,顯然卻與當下的孩子有那麼一丁點兒不同。
只見九公主的目光在落到淑妃臉上時,開口說:“這是比皇后娘娘低一等的貴妃娘娘嗎?”
當著皇后的面,當著淑妃的面,來說這個話,大概,只有童言無忌的孩子可以辦到這樣的無拘無束。
縱使如此,皇后輕斥一聲,道:“公主不可如此沒有禮儀。”
淑妃像是趁這個機會,認為皇后已經允許了她們大家起身,站直了膝蓋說:“皇后娘娘,公主年紀小,大可不必過於嚴格。”
“自小不嚴格教導,寵溺過頭,是對公主不負責任。”皇后說到這嘆口氣,“這孩子一些嬌慣的脾氣,大都是過於被人疼愛的緣故。”
這意思大概是指,九公主這個脾氣可不是她嬌慣的,要說是誰嬌慣的?誰不知道,如意公主都在皇帝面前當面承認了,是自己親母吳修容嬌慣出來的。
吳修容現在人呢?聽說,吳修容現在學了唐修容,成了牆頭糙,到淑妃這裡討好過淑妃。
這些人,要不是明白人,都還聽不太懂。
要說後宮裡如今皇后第一,淑妃第二,第一和第二之間,怎麼可能不起矛盾,不起摩擦的。但是,如果真起了矛盾和摩擦,豈不是被大家都料中了,合了大家的心意,讓這兩人把自己變成樂子。這兩人斷然肯定不會這麼做。
只見皇后突然勾起了嘴角,一反剛來之時端的那幅冷傲樣,伸手一抓,抓住了淑妃的手,不由淑妃拒絕,一塊執著淑妃的手進了屋裡。
兩個女子攜手的場面,怎麼看都是溫馨和睦的一片。倘若皇帝親臨此地,看見大小老婆如此友愛,八成都要感動到淚流滿面了。
皇宮裡天天上演的戲碼,比唱戲的更為精彩絕倫。
李敏不由想,剛才淑妃確實給她留了面子。要是淑妃硬是效仿皇后把她的手一抓,八成她一樣逃不掉。做實和淑妃狼狽為jian了。
淑妃這沒有強迫她,其實,誰不想和她李敏暫時狼狽為jian。哪怕她李敏現在猶如籠中之鳥,囚中困獸,是生是死還不得而知。可是,只看皇帝沒有立馬把她斬首了,說明,她尚且有可利用的機會。單憑這點,和她狼狽為jian都是好事的。淑妃沒有硬是這樣做,真的是,說是為她想,或許,也是為其他人謀想吧。
因為淑妃知道她脾氣,逼她李大夫,沒有好處,只會把她李敏逼反了。好比當年的太后一樣。
皇后進了屋裡,九公主隨行,到了屋裡之後,姑姑把九公主放在了地上。如意公主一邊玩風車,一邊小眼珠子則四處在這屋裡瀏覽起來。
要說淑妃這屋裡,由於經常招待的是萬曆爺,擺設的東西,當然都是好東西了,好多,還是萬曆爺親賜的。
淑妃自己都忘了,皇后究竟有沒有來過她宮裡?貌似多年前,她沒有病的時候,一樣受寵的時候,孫氏好像都沒有當上皇后。
那個時候,在六宮裡,她已經是孑然一身的人了。因為她太受寵了,導致,六宮裡哪個不會對她妒忌。加上她那會兒年輕,有的是升值的潛力。而不像如今年紀大了,生孩子都變成了不可能。那些人現在對她的妒忌心,明顯降低了許多。知道她猶如明日黃花,離凋零的日子差不遠了。
哪裡像皇后,太子穩坐東宮,將來大好名山都是屬於太子的。皇后未來是太后。
皇后與淑妃一起在花廳里的上位坐了下來。
宮女擺飯的時候,剛擺上筷子,見此,只好先歇下手。
皇后看著那大理石桌上,空空如也,嘴角一彎,像是流露出一點無奈:“是本宮來的不是時候。看來,本宮真是健忘,連什麼時辰吃飯都給忘了。”
淑妃聽這話,連忙起身答應:“臣妾懇請皇后娘娘賜座。”
皇后一聽,帕子捂著嘴角像是笑意十足,滿意十足:“本宮是未進午膳,倘若能在淑妃這兒吃一頓,只但望皇上不要責怪本宮。”
“皇上怎麼會責怪皇后娘娘?”淑妃像是驚訝地問。
皇后對此,懷有深意對其一瞥,揭開宮女送來的茶盅蓋子,聞了聞裡頭的葉香,說:“本宮那兒,都是太后的藏茶。皇上吃不慣。還是你這裡好,是龍井,最合皇上的意思了。”
淑妃屈了膝蓋道:“太后娘娘一直都是把皇后當作親女兒一樣。”
“所以,太后的藏茶給了本宮,倒沒有給其他人,沒有給你,是嗎?”皇后隨之一笑,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如今,照顧太后的人,卻是你了。本宮,只能留在春秀宮裡,每天吃齋念佛,希望太后早日康復,實在是用不上力啊——”
那欣嘆的一聲,意味深長。
高手相見,是真是假,假假真真,過招的時候,時而鋒芒畢露,卻一點不顯矯情。當真是宮裡的老大和老二。
本是會馬上引起火藥味的話兒,換做後宮裡其它沉不住氣的主子,早就兵戎相見,大打出手,或是結怨了伺機報復都有可能。可偏偏,在這眼前兩個女子之間,這些話兒,卻像是親密人之間的談笑,笑侃,戲謔,並無任何怨氣可見。
真真是,不知情的人,都以為這兩人之間是多好關係的人。可謂是,可能只有敵人最了解自己,這種高手的境界,只有高手能理解。只有這兩名女子心裡之間能心領神會。
其他人,在旁邊看,除了喘息,調氣,害怕被牽累於其中的恐懼以外,還能如何呢。
皇后說的,淑妃都聽著,肯定半個字都不敢疏漏的。皇后說了,替太后沒有吃齋念佛,一日不敢遺漏。沒有照顧太后的人,儘管都如此了,她淑妃是皇帝指名照顧太后的人,更不敢說自己沒有在這個時候吃齋。
淑妃屋裡的人,定然也都是在宮裡混了許久的老人了。不需淑妃親自吩咐,自個兒趕緊跑去了御膳房換菜。想著這菜幸好都沒有上桌呢,否則,淑妃這不孝的罪名肯定是被春秀宮當場捉髒,坐實了。
皇后不知道,會不會有些遺憾,沒有當場捉到淑妃的罪證呢?皇后究竟來幹什麼的呢?
看皇后到了這裡以後,和淑妃說話,談笑而已,倒是把宮裡這兩日風風雨雨傳誦中的紅人,李敏他們爺孫倆,好像視而不見似的,變成了空氣似的,看都沒有看見一樣,更何況是打招呼了。
這種城府極深的角色,是李老見了都想,怪不得人家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就是他,都到現在也看不穿皇后在想什麼。不知道自己孫女又是怎麼想的。
李敏垂手站立著,挺著大肚子。
皇后不賜座,她是不能坐的。淑妃更是不能越過皇后來做這個主。皇后這明顯是有意晾著李敏,究竟皇后這麼做是要給李敏下馬威或是怎樣,倒也不得而知。
要說這些長輩們都在各自應付彼此,努力過招的時候,卻有那九公主如意這樣占著年齡小可以耍萌無度的小主子,是在淑妃屋裡肆無忌憚地玩耍了起來。
都說這淑妃屋裡都是好東西了。有萬曆爺從各地給淑妃帶來的,除了一些文雅的高端的書畫和藝術品,也有部分各地古靈精怪的小玩意兒。
看著那博古架上一隻可能是當地木匠精工巧做的水輪子,可以自動轉的,在用石頭雕鑄成的假山假水裡面不停地翻轉著。
九公主看得目不轉睛之餘,沒有開口伸出小手說“我要”,是直接讓姑姑抱起了自己。那姑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知道九公主這個脾性,反正,小主子開了口,她也只能照做。
等姑姑把如意舉高了以後,九公主當真是率性一枚,直接伸出小手去抓那隻風水輪子。
說是水輪子,在古代,都是講究風啊水的。這東西一看,有山有水,明顯有風水這樣的含義在。
淑妃身旁的人,當今被九公主這貿然的舉動嚇了一跳,急匆匆走到公主身旁說:“小主子,那兒有主子更喜歡的東西,要不要帶奴婢帶小主子過去看看?”
本來,如意這脾氣也確實有些大,不聽話的,要什麼東西就說要哪個東西,否則,怎麼敢在皇帝面前說不回自己親娘那裡,只要到皇后的春秀宮裡去。
如意蹬著小腿使那個野性的時候,淑妃身邊的人,都是心靈手巧的,趕緊拿出自己繡的一個香包,討著公主喜歡。
皇后坐在那兒喝茶,像是什麼都沒有看見。
淑妃自然不能說話,只能額頭頂著一層汗珠。
朱公公見狀,走了進來,對九公主一個打千兒,說:“待奴才帶小主子到外面放風箏,如何?”
“風箏?”如意兩隻小眼珠子一唬,說,“這樣的天氣,怎麼放風箏?”
這孩子明顯就是不好糊弄不好騙的。
朱公公說:“誰說不能?奴才就能。小主子要不親眼看看,明兒說給十六爺聽。”
十六爺是莊妃的兒子。莊妃是皇后的常客。九公主自從在春秀宮住下以後,好不了和十六爺見面打交道的日子。
宮裡的公主皇子們,跟隨自己的親母養母,本就是各自為營的,幾乎是各自養大的。除非皇帝有特別的指令,讓他們在一起玩耍,否則,基本上都是彼此不見面的。導致宮裡的幌子公主都是從小孤獨的命。
所以,這個九公主和十六爺雖然年紀相差不小,但是,終究都是孩子,未長大的孩子,一塊兒見了面,一會兒生兩回熟的,逐漸的,也能一塊兒玩耍了。
這十六爺脾氣也是很大的一個主子。少不了在九公主面前端派頭的。九公主這時一聽,說可以嚇唬十六爺,欣然點頭了。
皇后的眸子裡緩緩地掠過一道光。
見那朱公公成功地把九公主騙出去玩耍會兒,轉移注意力。是誰,都會想,這樣的一個人才,居然被皇帝一直給用在淑妃身上。這個,才是真正遭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