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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尤氏喝了這麼多聲,早就口渴了,換了杯新茶,揭開蓋子,喝口茶水,結果被燙到了舌頭,一舉把茶盞摔的粉碎。
心頭這個大火,讓她忍無可忍。隨手招來自己的大丫鬟喜鵲。
“夫人。”喜鵲低下頭問話。
“你上趟白家,幫我傳個話給白府。”尤氏手指攆了攆手腕上的玉鐲子,眼裡多出幾分戾氣。
這種事情,哪個大戶人家的兒媳婦會不鬧的?但是,鬧又能怎麼樣,只要到時候水到渠成了,先斬後奏,人都抬進房裡,同房了,做媳婦的再鬧也只能是認命。
她這個婆婆能拿不住她李敏?笑話!太后和皇室的人打什麼主意都好,都不能干涉到她管轄的護國公府內。因為她這個婆婆,有權力給兒子納妾。
是女人,就該認命!她李敏,早就該認命了。只要不和她這個婆婆爭,和那些大戶人家的媳婦一樣,熬成婆,自然有另一種地位了。
李敏坐車,並沒有讓王德勝趕車去到徐氏藥堂,問的是王德勝知道不知道那個人住在哪裡。
王德勝似乎已經聽說了在她身上發生的事,臉上本是和念夏他們一樣戴上憂愁,聽她問是找的誰,連忙說:“奴才知道徐狀元住在哪裡。”
徐有貞的住所,其實在京師里並不算是秘密。徐有貞在京師里沒有自己的房子。
在當初進京殿試前,開始住進的那家客棧老闆,認為徐有貞很有才華必定能高中狀元,給徐有貞免去了一切食宿費。到了今時今日,仍然把客棧的客房給徐有貞免費吃住。因為都知道這裡出了個狀元郎以後,那些想沾點徐有貞喜氣的人,都會擠著到這家客棧消費。生意滾滾而來,財源廣進,客棧老闆感激徐有貞肯住在這裡都來不及。
客棧老闆,專門在客棧里辟了個單獨小院子,給徐有貞住。
徐有貞可以從小院子的角門進出,不經過客棧門面。想找徐有貞的人,卻一般出於尊敬狀元郎,都會先通過客棧門前的小二詢問通報,等徐有貞同意見客了,再進去找徐有貞。
王德勝把馬鞭子交給了念夏,自己跑進客棧里和小二交涉。
沒過多久,客棧的門前久違地出現了徐狀元的真身。那些在客棧逗留消費的客人們,沒有回過神來時,徐有貞腳下生風,是走到了馬車面前,對馬車裡的人溫聲裡帶著一絲親切的柔情說:“臣徐有貞參見隸王妃。”
李敏僅在幾次公眾場合,遠遠目睹過這位徐氏表哥的風範。只是眺望的幾眼,都能看出徐表哥的風采,在人才濟濟的京師裡面依然獨領風騷。
連萬曆爺,都當眾多次出口讚美徐狀元的英俊與才華。所以,到至今,萬曆爺都不知道要把徐有貞安排到哪兒去任職。
皇上如果特別喜歡一個人,可以將其留在身邊,一如周大學士,成為吃喝玩樂的文人陪伴。同時有適當時機,提拔為內閣幕僚都有可能。
徐有貞不是沒有這個機遇。而有不少人家,一樣看中了徐有貞可能一飛沖天的機會,開始向徐有貞頻頻拋出橄欖枝。
據聞,內閣首輔鮑大人府里,都有給徐有貞派過媒人。連首輔大人都看好的未來女婿,其他人更不可小看徐有貞了。
念夏掀開車帘子,李敏從馬車裡走了出來,環望四周,怕是有人認出她身份來,利索地跳下馬車。
徐有貞一看,生怕她摔到了,急急忙忙上前攙扶她。李敏接住他的手,抬頭看見他那張俊顏,心頭不得一驚。真的是近距離看,才益發看的真切,她這位表哥,長得真是一表人材,英俊秀美,好比潘郎。
“進屋裡再談吧。”徐有貞和她一樣,顧及被人看見了會猜疑他們之間的關係。
李敏點頭,跟在他後面,繞過客棧,從後院的角門進了小院子。
進到屋裡,王德勝在外面守著門,念夏給他們兩人倒茶。
李敏歇口氣,取下一路遮蓋臉面的斗笠,隨手放到了榻上。
徐有貞看到了她的樣子,頓然像是有些失神。
“表哥?”李敏問。
徐有貞搖搖頭:“沒有什麼,只覺得表妹,與家中一幅畫裡的人物有些像。之前離的遠,都沒能看清楚表妹的容貌。聽得多,但是百聞不如一見真切。”
“像?”
“家中老祖母的人像畫。”
像自己媽媽倒也算了,像到老祖母去了。李敏一聽這話哭笑不得。這是隔幾代的遺傳隱形基因轉顯性基因?
“老祖母是爺爺的奶奶。”徐有貞仔細這樣一說,李敏這個像法,是像到那兩百多年前的老人家容貌。
李敏問:“家裡都擺滿祖先的畫像嗎?”
徐有貞說:“倒不是所有祖先的畫像都有陳列在徐氏的宗廟裡。老祖母是因為創建了徐氏炮製術,被奉為徐氏藥母,靈牌排在宗廟裡靈位的第一列。”
原來是這樣一個在徐氏家族裡赫赫有名的老人。
徐有貞說到這,不免又看了李敏兩眼,說:“表妹的醫術,據聞已經是青出於藍勝於藍的境界。爺爺都說可惜了,早知道讓你回家繼承家業也好。”
“徐家沒人繼承家業嗎?”李敏問。
“也不是這樣。只是,表妹的才華,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
“在妹妹看來,表哥才是獨具才華的那一個,徐狀元這個名字,在京師里家喻戶曉。”
徐有貞聽到這兒,擺手一說:“表妹口齒伶俐,我甘拜下風。”
看得出來,她這位表哥是個斯文人,認真的讀書人,斯文人免不了謙虛。
李敏微笑著吃了口茶。
徐有貞坐在她對面,一邊吃茶,一邊望她幾眼,可能在思摸她為何而來。
李敏不是不知道他是徐氏家族裡派來的人。但是,之前,並沒有主動選擇與他見面。現在挑選這個時機主動來著他,八成是,他今早上看到的那張皇榜,是真的了。
太后下達的懿旨,明著看對她李敏有利,實際上只要想想,都知道其實在護國公府里不一定有利。只要護國公府自己有這個意思給朱隸納妾,李敏身為一個弱女子如何攔得住。
徐有貞沉了幾分眼神,是早知道,在她要嫁去護國公府的那天晚上,直接帶她回徐氏家族就好了。
沒錯兒,現今大明王朝里,哪戶人家不納妾的。可是,他們徐家的這個女兒非同一般,才華斐然,連皇上太后都得讓三分的人,何能被護國公府輕易欺負了去。何況,李敏嫁去護國公府才不過多長時間,護國公府急著給朱隸納妾了,豈不是有看輕李敏,認為李敏後面沒有娘家撐腰,欺軟怕硬。
越想,徐有貞越有些氣。他當初怎麼就輕易信任了朱隸呢。朱隸當時是一番話與他說的真切,說是一輩子都不會辜負李敏。事實上?事實上,娶了李敏才幾天,已經急著找新歡了。
“妹子。”徐有貞手裡端著茶,溫和的聲調里少有的露出了一絲硬朗,說,“妹子如果想回老家,只管說一聲,我陪妹子回去。家裡眾多兄伯叔嫂,兄弟姐妹,而且爺爺在。當初,爺爺讓姑姑嫁到尚書府來,其實一直都十分後悔。”
李敏聽到他這話,當然都是她最想聽的。一個女子最幸福的地方,不過於在落難的時候,家裡人對她不離不棄。心腸里熱烘烘的,暖和和的,李敏知道自己來對了。
但是,這事兒不能操之過急。
“表哥,你不是高中了狀元嗎?陪我回老家的話,你在京師的仕途做妹子的怎能捨得耽誤?”李敏說。
徐有貞立馬讀到了她話里的意思,不免一笑,先解了她的顧慮再說:“我要是有心做官,早就進翰林院,或是疏通關係,到地方上任職了。之前,隸王找我時,都對我說過,我想當什麼官,儘管和他說就是了。”
原來,她老公找過他了。
李敏眉頭一挑,有些好奇,他們之間說過些什麼話。
徐有貞當然是有的能說,有的不能說,說來說去,最重要的是:“我這次來京,不是為做官,只是奉爺爺的命令來看你,在你有難時帶你回去。徐家人,本就不貪官利。是你父親,李大同一心謀官。”
李敏擰了擰秀眉,有些所悟,問:“表哥知不知道,我母親是怎麼死的嗎?”
對於她這個問題,徐有貞面露猶豫,難言啟齒,在她一再追問下,才不得不吐了實話說:“當初,姑姑嫁給你父親之後,一直在京師,遠離徐家,偶爾與徐家聯繫,只談藥業,也不談其它。據聞是暴斃。爺爺乍聽到姑姑死訊時,都不敢相信。因為姑姑自身有些醫術旁身,不像是會一下子死掉的可能。後來,爺爺從一個藥商手裡,拿到了姑姑死前費盡周折轉回家鄉的一張紙條。”
“上面寫了什麼?”李敏話聲里都不由帶出一絲聽故事的緊張。
徐有貞說:“寫的是:請爺爺帶敏兒走。”
非常簡單的一句話,卻已經顯而易見當時徐氏的處境有多危險,基本是處於無能反抗的地步。所以,乞求娘家人能出面保住自己女兒。但是,徐氏沒有讓徐家人到李大同家和李大同鬧,只要他們帶女兒走。
果然是,這事兒,不止牽涉到尚書府里而已。這事兒,單純是王氏所為,可能還做不出來。畢竟當時王氏只是個妾,想謀害徐氏,論醫術也不及徐氏。
這些推斷,都在李敏腦海里閃現過,如今,聽徐有貞這樣一說,無疑是離真相更靠近了一些。
與徐有貞在屋裡聊了會兒,外面大街道上,貌似什麼大人物經過的陣勢,人群擁擠,熙熙攘攘的喧鬧聲,都傳進到了這個偏僻的小院子裡了。
念夏稀奇地想探出頭去幫李敏查看是出什麼事。
李敏只看對面徐有貞紋絲不動儼然是胸有成竹,問:“表哥,這幾天京師都這樣熱鬧嗎?”
“表妹可能以前都二門不邁,深居宅中,所以並不知道這京師里的世情。我以前沒到京師之前,也是不知道的。見過一次兩次之後,沒有了新奇。當然,這並不阻礙那個人,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出現在街頭行善。”徐有貞幾句話像是解釋,又像是讓人更墜入一頭霧水裡。
“什麼人按時在京師里行善?”李敏聽到這樣說,好像腦海里能浮現出一個猶如觀音菩薩那樣的人影。
聽到觀音菩薩這句話,徐有貞笑笑點頭:“表妹還真是猜對了,此人在京師百姓口中被譽為女菩薩。據說有摸著人的額頭,能治百病的奇效。”
摸人額頭就能給人治病,豈不是變成傳說中的聖母瑪利亞了。李敏沒有一口茶水直she出來已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