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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十爺本來口口聲聲說自己認出了護國公府的丫鬟,後來,尚書府的三小姐一來到,十爺又把人放跑了。”謀士敘述整件事經過。
“你怎麼想?”郭子達追問。
“回將軍的話,屬下以為,十爺八成是想獨吞這個功勞,不想被三小姐捷足先登,結果先把人放跑了。再說只是護國公府的丫鬟,不一定和隸王妃同路,抓了怕也沒用,反而打糙驚蛇。”
“這樣說,這個十爺還有一點腦子,知道放長線釣大魚。”郭子達摸摸下巴說,眼睛銳利地掃到謀士那裡。
十爺這個放長線,肯定暗地裡使人跟蹤可疑的車輛去了。
正是如此。謀士回給郭子達一個肯定的眼神:“將軍不需要擔心。論燕門關方圓百里有什麼路,什麼地形,沒有比我們這些常年呆在燕門關的更清楚了。這些人逃到哪兒,都離不開我們的眼線。十爺如果要先動手,我們守株待兔,靜候時機,只等在後面——”
春梅和尚姑姑坐在馬車裡,見車夫駕著馬車通過了燕門關,兩個人的心跳,卻是遠遠沒有馬上踏實下來。反而伴隨馬車的前行,越跳越快。
兩個人幾乎是不假思索,幾乎同時吐出一句話:會不會有人在後面跟蹤?
春梅的臉色,經過十爺那一抽,顯得蒼白地說:“尚姑姑,十爺放過我們,是不是哪裡不對?”
尚姑姑嘆氣。不對是肯定的。可是十爺突然願意放她們走,她們不走,豈不是傻的。
“尚姑姑——”春梅一把抓住尚姑姑的手臂,用力的十指抓緊,“我們不能再去大少奶奶那裡的,不能去的,他們會跟我們,跟到我們去找到大少奶奶。會害到大少奶奶的。”
“你知道就好。”尚姑姑反過來握住她的手指,表情略顯嚴肅,“如今,我們是不能再見大少奶奶了,你明白嗎?”
“奴婢明白。奴婢早就做好了準備,在立誓跟著大少奶奶的時候,心裡想好了,為了大少奶奶奴婢願意豁出一切。大少奶奶和奴婢不一樣,大少奶奶的命,對很多人來說很重要,而奴婢只不過是賤命一條。”
尚姑姑抬頭,看見她臉上那抹堅決,不由心裡一個動容。
自己的年紀,本來就挺大了,無兒無女,孤身寡人,要不是李老太太挽留,委以重任,她都想去尼姑庵度過餘生了。死不死倒是無所謂。只可惜,眼前這個孩子,不止年紀輕,而且天姿秀麗,五官清美,長得漂亮,所以,被十爺惦記在心裡了,才會被十爺一眼認出來。從古至今,都有紅顏薄命之說。只能說這孩子的命薄,要不是長得太美,不會被十爺惦記著。
“咱們現在,應該不是去往與大少奶奶匯合的路了。”尚姑姑冷靜地說。
之前,通關的時候,那馬車夫仰頭看了一眼不知道哪裡,她尚姑姑的眼睛沒有老花,確定車夫肯定是接到了相關的指示。據她所知,孟浩明會作為最後通關的一批人,以便盯著他們這些人有沒有背叛主子。她們剛才在關口發生的一切,肯定都落入孟浩明的眼裡了。
要說的話,這個孟浩明既然是護國公的人,護國公做事調教下屬的原則,她進護國公府已有一段日子,她尚姑姑耳濡目染,略有了解。孟浩明肯定是,為了主子,可以把她們這些人犧牲掉的決心。
“尚姑姑的意思是——”春梅問。
“如果,敵人對我們窮追不捨,我們一直不能去和大少奶奶匯合。敵人沒有辦法獲得大少奶奶行蹤的情況下,必定對我們下手。是抓,或是殺——”
“尚姑姑,我不怕被殺,只怕他們抓住我以後,想方設法想套大少奶奶的行蹤。”
“我也一樣,人老了,想死的話,死的輕鬆一些,不想死的太受折磨。”尚姑姑輕拍下她的手,道,“到最終,如果實在逃不過厄運,你先跑,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讓人發現你,努力活下去。我年紀比你大,死了沒有那麼可惜。”
“尚姑姑!”春梅對此堅決搖頭,“我家裡也有老人,所以,我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傻姑娘。”尚姑姑嘴角微微一揚,像是露出絲無奈。
夜幕降臨了,馬車是越奔越遠,跑了要有兩個以上的時辰了。跟蹤他們的兵馬,逐漸感覺到了哪裡不對勁。
與尚姑姑所想的那樣,在馬車行進到一個岔口上時,前方突然出現兵馬,對馬車形成了圍堵之勢。車夫見狀,立馬改變了馬車行進方向。
路子眼看是越來越難走的樣子,後有大批的追兵,可以聽見清晰的馬蹄聲。馬車裡的兩個女子用力互相抓住彼此的手。只等最後逃不掉的一剎那,把頭上的簪子摘下來,直插心窩口上。
在敵人緊追不捨的情況下,車夫駕著馬車,直衝出了林子,到了一個懸崖邊上。
後面的追兵看著他們前面無路可逃,乾脆從四面八方把馬車包圍了起來,只等他們棄械投降。
“下車!馬上下車!”
敵方的軍官喊了兩聲,結果,車夫突然揚起馬鞭,沖馬匹抽了下去。
所有敵方的士兵急急退了半尺,防備馬車向自己衝過來突圍。可是,馬車並沒有沖他們任何一個方向過來,而是,一個急躍,衝下了直落千丈不見溝底的懸崖。
那等慘烈,讓圍攻的軍兵全看呆了。
靜寂的夜裡,只有馬車跌落懸谷以後稀里嘩啦支離破碎的聲響,以及呼嘯的猶如鬼哭狼嚎的風聲。
小山坳的獵人村里
下午休息過後,一覺醒來,李敏拿出從京師里西洋人那兒買來的懷表,打開金色的金屬表殼一看,大概是夜晚六七點了。由於中午那餐午飯吃的遲,現在再吃晚飯也不見得餓。只是想到他的話,為了孩子也好,必須多少吃一點。因此,叫了小李子準備了晚飯。
山坳里的小村哪有什麼好東西吃。小李子找來找去,給她找到了一點羊肉,燉了點玉米湯,端上來給她。
喝著玉米湯的時候,李敏問:“除了我們,還沒有人到嗎?”
小李子點頭:“是的,自我們來了以後,村里,除了本村住的農戶,都沒有人進村。沒有人,沒有車馬。泰莊主的友人大山,據說是可能趕不回來,今晚上會在山上的房子過夜。奴才問了泰莊主,泰莊主說沒有關係,見不見到大山都沒有關係,這裡的路他都熟悉,只等人到齊了隨時可以翻山越嶺。只怕再遲一些,天氣會再變壞。”
聽到說天氣的問題,李敏才察覺好像變冷了。現在看到屋裡的門窗都被底下的人關到密不透風,她本以為這都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她畏寒的毛病。原來不是,而是外面開始下雪了。
正因為如此,像大山這樣趕不及回來的老獵戶,乾脆在山上的獵人屋子裡過夜,到早上天氣好些,再下山來,避免夜裡路不好走,遭遇到大風大雪等惡劣天氣出意外。
李敏放下了手裡的碗,走到窗前。小李子把油燈挪到靠近窗戶的地方。李敏不敢開窗,只能是湊近紙糊的窗戶,看不清楚外頭一片黑漆漆的景象里能有什麼東西,但是,能聽得到風聲很大。
激烈的寒風,刮打那些樹幹子,啪啦啪啦響,好像鞭炮一樣。風很大,小李子又說下雪,明顯這個雪也會很大。
李敏的心頭,突然被這陣風給吹的寒嗖嗖的。直覺告訴她,這個變天不是什麼好東西。當然,之前氣候沒有變冷反暖,一樣不是好東西。
“什麼時候變的天?”李敏問。
小李子避免這屋外有人竊聽,低聲作答:“據村里人說,大概是下午起的風,到了夜晚,應該會刮到燕門關。”
“那會怎樣?”李敏又問。
“主子,今日奴才跟主子過關的時候,聽到那些商人議論的,如果大雪來,燕門關每天能開門放行的時辰越短。所以,很多人趕著大雪來到之前過關,以免耽誤了生意。”
李敏回想起今日通過燕門關的時候,聽到那些經常走返這條路的商人們說話,是如小李子說的那樣,如果今日過不了燕門關,明後日想過關更難。那些商人們是損失慘重,他們這些逃亡的,則是性命堪憂。
看她的表情眉毛都皺了起來,小李子意圖寬慰她說:“主子,哪怕是日落過的關,到這兒,也需要一些路程。”
這裡離燕門關是蠻遠的,沒有兩三個時辰都不到。況且,如果他們謹慎,兜一兜圈子更難,恐怕要等到半夜才能等到齊人。
如果今夜裡能集合齊所有人,算是幸運了。要是不能,出什麼意外。
燕門關,果然是不能掉以輕心的地方。李敏坐下來,仔細回想自己和孟浩明之前商量的那些地方,有沒有紕漏。
小李子只勸她把熱湯喝了。
泰莊主聽說她醒了,敲了敲門進來,說:“王婆婆的眼睛,想請林大夫給看一看。”
想到之前答應老人家的話,李敏點頭,對小李子說:“準備一下,到主屋給病人看診。”
李大夫看病,習慣洗乾淨手,再給病人看,這是出於對病人的一種尊敬。小李子打來一銅盆熱水。
泰莊主扶了王婆婆坐在凳子上,對王婆婆細聲體貼地說:“這位是林大夫,婆婆,中午我和婆婆說過的。林大夫醫術高明,說可以幫婆婆看看眼睛是怎麼回事,看能不能怎麼治。”
“她能治好我這個老婆子的眼睛嗎?”王婆婆對此有些質疑。
泰莊主就此對李敏解釋:“之前婆婆的兒子大山,找過了不少大夫給老母親看眼睛,包括請來京師里的坐堂大夫,但是,沒有一個大夫能說明白婆婆的眼睛是怎麼回事,開的方子,吃了藥,這麼多年,都無濟於事。”
看來婆婆的眼病這是疑難雜症。李敏先點了點頭:“我先檢查下婆婆的眼睛,檢查清楚了再說。”
小李子拿著油燈站在李敏身後,舉高了,讓適度的光線照過來。
掀開王婆婆的眼皮,李敏仔細對著婆婆的眼睛看了看,接著發現,王婆婆對近在咫尺的她似乎並不是完全看不見。
李敏心裡因此有了一番推斷,問:“婆婆,你平常,我見你,都能自己拿茶杯倒水,是靠摸,還是說,離你很近的東西,你是能看得見一些的?”
“湊的很近,當然看得見了。遠一些,看不見了。”
以婆婆這個年紀,本該是老花眼。遠的看得見,近的看不見。現在,則截然相反。
李敏回頭,對泰莊主說:“婆婆這個眼病,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