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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聽府里管家說的。”尤氏意圖淡淡帶過,“既然沒事,最好。”
李敏唇角微揚:“母親儘管放心,尚書府里想再讓人來,哪怕敏兒需要,也得經過母親同意,才可以讓人進護國公府。”
尤氏微微地點了頭,繼而無話,頭轉向窗外一側,仿佛在欣賞沿路的風景。
今兒是中秋夜,本就繁花似錦的京師里,萬家燈火,家家戶戶懸掛著各式各樣精美的燈籠,有的是買的,更多是親手做的。老百姓有自己做燈籠的喜好,尤其小孩子,拿著自己做的蘿蔔燈四處跑,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李敏每次看到這樣的場景,都會想起西方的萬聖節,你看看,像現在小孩子拿的,自己挖的,各種各樣的蘿蔔燈,豈不是和南瓜燈很像。
流淌過京師里的河上,有人放起了花燈,隨水漂流。馬車經過時,遠遠能看見星星的燈火仿佛點綴了整條河流,與天上的銀河相映成輝。
市集裡更熱鬧了,賣冰糖葫蘆的吆喝聲從街頭傳到巷尾。
前幾天剛去過市集,李敏對此並不是很感興趣了。
全程最美的地方,不是城內,而是,從城裡要到萬壽園最後那一段路上。那段路,兩邊是一望無際的良田,路邊上,種的楓葉林。現在這個季節,剛好是楓葉猶如百花盛開一生最美的時刻。那些像火花一樣燦爛燃燒自己的葉子,一片片的,迎風飄展,隨風飄逝,好像下起了紅色的雨。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李敏坐在另一側車窗邊上,悄悄掀開車簾,眺望著,這與現代美景相似的情景,不免勾起了思鄉之情。往常,她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因為明知道回不去,想了不過是哀愁罷了,無濟於事。
朱隸拉了下愛馬,放慢馬蹄配合馬車,回頭,能看見她半露在車窗里的半張秀顏。她臉上那幅眺望遠方的神情,不知道是望到了哪兒去,猶如要飄遠的一朵雲。他雙眼微微一眯。
朱理騎在他身旁,碎碎念著:“好個裝蒜的傢伙,以為自己說的話有誰信嗎?”
說的是腿傷的十六爺。十六的事,終於在五公主的喪事辦完後提到了太后和萬曆爺面前。於是,眾兄弟都耳聞到十六那種狗嘴裡。是真正的瘋狗,見人就咬。
太后過去儲德宮探望十六腳傷時,或許是隱約問起十六這個腿是怎麼摔出來的傷。
十六得了勢,說:在場所有人都欺負他一個,個個都有份謀害他十六。
朱理聽到人說十六爺指責他朱理是罪魁禍首害他十六摔馬,肺都能氣炸。他朱理連十六摔傷的事都不知道,都是後來聽人說的才知道,怎麼害十六摔馬。
朱隸知道弟弟心裡委屈,轉頭和朱理說:“十六再怎樣是個孩子,十一都不和他計較,你也不用把他的話放心裡去。他的話要是能信,太后早發旨懲罰人了。”
“十一是怕自己家的福子被抓,否則,以十一的性子,早和十六幹起來了。”朱理可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記得自己離開前,十一是叫了福子去給十六牽馬。十六摔斷腿,難道不是摔下馬斷的腿?福子給十六牽馬,不是要首先負起沒有當好奴才的責任?只是個個都被十一喝著,不敢說出這事兒。
“你嫂子說得對。”朱隸道,“倘若十六爺沒事,這事兒,算是揭過一頁,不會有人追究。畢竟在場的人太多了。一個個責罰過來,處理不盡。況且太后心裡也清楚,這十六的性子都這樣了,他摔下馬這個事不能說他自己沒有錯。但是,倘若十六爺的腿傷,最終沒有好,影響了十六爺的後半輩子,恐怕最怕的人,不是太后和皇上。”
“大哥是指莊妃娘娘嗎?”朱理手指往鼻眼裡一抹,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橫氣,“我倒是想看看她再能做出什麼出來。十爺是她自己兒子她都不愛,謀害自己兒媳婦的命。真不知道為什麼太后要放過她?”
“太后也是想著,總歸是婆婆和兒媳婦的關係。要是責罰了莊妃,禧王妃這個兒媳婦真不用做了。”
男人的話,斷斷續續從前面傳回來。李敏眼裡掠過一道光。婆媳,這個天下最難處理的關係。
不說兩個女人是不是愛同一個男人,只是婆婆的想法,肯定是和做媳婦的想法不一樣。否則,怎麼會有那麼多婆婆在折磨自己兒媳婦的時候,可曾想到過自己當初一樣是從做人家的媳婦走過來的。
前面到萬壽園門口了。可以見到不少達官貴族,走下華麗的大馬車,陸續入園。李敏眺望一眼,都是盛裝出行的人。
尚書府的馬車比他們先一步抵達,李大同率領妻女,立在門口,等侍衛查閱之後,準備入園。
李大同身穿的,自然是作為官員出席筵席所需要的禮袍,大明王朝對於文武百官以及百姓穿著,都有一定法律,尤其參加皇家盛宴,穿錯了衣服,絕對是大事兒。王氏穿戴的,是與李大同相配的宮廷命婦服飾。品級肯定比護國公府夫人低。
見到李敏的話,在這種公共場合,王氏按照等級需要對李敏行禮。
王氏看到了護國公府的馬車時,已經知道這一點,急著進園也是這個緣故。
要說李家全家穿的最漂亮的,是李瑩了。
李敏只覺得一眼望過去,這個三妹妹該得意了。雖然臉上傷疤未全好,可是,身上那漂亮的緞子,真不是市面上能找得到的布料。不需仔細看,李敏都知道這個緞子是從哪兒來的。
得意,真是得意!
李瑩內心裡仿佛發出了最燦爛的光,因為,她現在身上穿的衣服,引來了多少注目的光線,無論男女老少,都往她身上看。可見,太后賜的這個緞子,太美了。美到能讓所有人都只看著她李瑩。所以,誰敢說太后不喜歡她們李家姐妹了?不,太后很喜歡她大姐,賜的這塊布,讓她大姐給她這個妹妹做衣服。可見,太后心裏面最喜歡的,是她們姐妹。
“大少奶奶——”念夏在李敏背後嘀咕,這個小丫鬟知道這個緞子是誰送的,自己家小姐也有一塊,只是李敏不讓她們幫她做成衣服。否則,絕對比李瑩的衣服做的更漂亮。
李敏微揚嘴角,手指一點丫鬟的鼻頭:“說過多少次了。什麼人死的最快?”
像公雞一樣得意的人。
念夏轉溜下眼珠子,期待看李瑩今天打算怎麼死法。
李瑩是不知道,她自己謀劃的,穿著太后賞賜的緞子出席萬壽園筵席這個極為完美的招數,其實不止害了她一人而已。
李華跟隨在後宮眾嬪妃的大部隊之中,不知道自己家裡人來了,更不知道自己妹妹自作主張,拿了太后賞賜李敏的緞子做成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要是知道的話,李華肯定會當場脫掉李瑩的衣服。
李瑩這是在害她!
還好,暫時,她們兩個人是各自分開坐著的。
李瑩只能坐在文武百官女眷們的席位里,距離皇家的主席位有一段距離。她看不見李華,李華一樣看不見她。太后一樣,看不見李瑩。
尚書府的人在前面進了萬壽園。其餘人,在看到護國公府馬車過來時,都已經自動自覺停下來,讓開道兒。讓朱隸一家先過。
李敏跟在婆婆身後下了馬車。朱理退下來攙扶母親走在前面。朱隸退一步在中間,李敏走在最後。
四個人一行走著,到了門口的地方,迎面走來兩個人,都是穿著黑色的袍子,年紀比較大,眉眼須白上年紀的老人。
李敏直愣了下,能看的很清楚兩個老人的眼瞳是藍色和綠色的。也就是說,這兩個人,是從歐亞大陸陸路過來的西洋人。
在這個時候的大明王朝,與西洋人的交往限於陸路,海路未開通,偶爾有西洋人乘坐的船舶誤入航道經過,但是,海路生意的航道並未建成。能從陸路長途跋涉到達大明王朝的西洋人,少之又少,一年可能不到十幾個人。除了做生意的馬隊,像眼下這兩個老人,自稱是他們國家的國王派來與大明王朝交涉的使者,為傳教士。
李敏不是不知道這個時期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裡,已經出現了西洋人,因為只要看皇宮裡已經出現了西洋鍾,都可以知道肯定是西洋人帶來的。
是聽徐掌柜說過,說有個西洋人自稱帶來西洋的藥水,能治百病。不過,沒人敢用。
西洋醫學的發展,即西醫學的發展,李敏同時學過西醫的人,很清楚,是要建立在化學等基礎科學上才發展起來的。西醫在現代行之有效的疫苗藥片等,在這個時期,應該還沒有出現,和中醫一樣,大都還是靠藥糙治病。
不過,這個時候西醫學,像酒精消毒之類,應該都有出現了,手術的東西,可能也有初見。李敏最感興趣的是,有沒有麻醉藥物出現。畢竟有些病,中醫治不了根,還是需要靠西醫的手術。而且手術之後最需要的抗生素,最初出現的青黴素,如果有出現的話,更好不過。如果沒有,她李敏只得自己想辦法了。
遇到西洋人,聯想起西醫的興致,只是短暫在李敏腦海里閃過,因為,她知道,西洋人到大明王朝,肯定一樣有所圖,哪有可能一心一意想幫助大明王朝發展西醫學。
兩個傳教士,一個叫做湯伯力,一個叫做白致遠,都是到了大明王朝以後取的中文名字,為的是討好萬曆爺。
遇到朱隸,這兩位傳教士肯定早已耳聞過隸王的大名,聽到旁人說確實是護國公一家時,在其他人選擇避讓,這兩人卻是不畏其它,一起走了上來。
“隸王,我等乃葡撻國國外的使者,現在是受到大明王朝皇帝的款待,留在京師的人。”綠眼瞳的湯伯力,對朱隸一家拱手行禮,舉止有模有樣,效仿的是大明王朝的官員舉止。
朱隸沒有遇過他們,或許之前知道有傳教士的存在,但是,這兩人沒有見過。對這兩個人獻殷勤的來由不清楚,朱隸選擇了淡然回禮,並不熱情。
在萬壽園門前不能耽擱太久,打完招呼,朱隸帶全家進了大門。只余兩個傳教士在門前弓著腰,維持行禮的姿態。
朱隸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弓著腰。李敏走在後面,聽見他們兩個用英語交流的話聲。
想必是認為這裡沒有人能聽懂他們的英語,這兩個傳教士說起英文話來肆無忌憚。
“和傳說中不太一樣。”
“是,他好像很看不起我們。不過,大明王朝的皇帝和子民,都是一樣看不起我們。他們自以為是,自視甚高。卻不知道我們的火槍大炮,早已威力大過他們的矛頭和刀劍。”
李敏挑了挑眉:這兩個老頭,以為是在誰的地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