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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又道:“公孫先生可否知情,萬曆爺把三爺派來的目的?”
對於朱璃的此行,眾人早有眾多猜測,無疑猜的都是朱璃心懷皇帝的歹意,恐怕是針對她李敏。究竟怎麼動手,如何動手,卻也是不知所云。畢竟朱璃和朱璃帶的人,都太少了,想和他們護國公的人動手,需要仔細掂量。
公孫良生慎重地表態:“王妃是不是有了想法?”
“本妃想的是,三爺本人,哪怕不願意,都難逃變為皇上的一顆棋子。只要想想,三爺身邊那點屈指可數的人手。”
一句話可以說是讓人恍然大悟。話說,萬曆爺這人,都喜歡把人當棋子,無論是把自己後宮的老婆,或是自己的兒子,都不當成人一樣的對待。大皇子被皇帝用計所傷的心靈,現在依舊在燕都城內舔著傷口。
三爺不是沒有完全察覺,只是,只怕身不由己。
也是,如果她回去,回去路上,稍有半點差池,讓皇帝的人,拿著想找三爺的藉口,卻把她綁走了,不經過北燕,繞道到東胡去,哪怕不帶回大明,把她送給東胡人,都足夠讓護國公和高卑國皇室暴跳如雷。皇帝只管坐收漁翁之利。
最好是讓她到東胡以後受盡折磨被弄死了,連孩子一起死。
李敏似乎不用想,都能猜到此刻萬曆爺心頭對她的那股恨之入骨。只要想到興州城內上回來襲的那群人,比起以往,更是非要她死不可的那種意志。
萬曆爺恨她,因為她壞了皇帝太多好事了,一次一次的壞,到現在,幾乎一發不可收拾。
她此行高卑,可謂是戰果纍纍,給萬曆爺帶來了史上最可怕的敵人。國王醒了,而且與護國公結成親家了,大明的京師,宛如風雨之中的蠟燭。
李敏這些話,被公孫傳到了高卑國國王、護國公議事的帳篷里。
夜晚的燭火,照著這些手握權柄的男人的臉。一張張面孔,有著深,有著沉,猶如海底,猶如深淵。
高貞負手踱了兩步。女兒在興州遇刺的事兒,他確實不知情。現在聽這樣一說,那個大明的老皇帝,對他女兒真是心懷不死。
恐怕他女兒,已經變成現階段老皇帝最恨的那個目標了。
“萬曆爺這個人——”高貞與女婿說,“朕以前沒有會過面,但是,聽先帝提過多次。先帝在把帝位傳給朕時,說過多遍,說,萬曆爺這人心裡很黑暗。相比而下,統治北燕的護國公,心裡卻是比較明亮的一個人。”
朱隸和萬曆爺打交道固然已久,但畢竟不是高貞那個年代,對以前的萬曆爺並不怎麼熟悉。對於高貞這些話,是傾全力聽取。
為什麼說萬曆爺心裡黑暗?那得說到,高貞說:“萬曆爺繼承皇位的時候,據說是把兄弟姐妹全殺了。當然,如今,還有個恭親王在世。殺和自己爭奪皇位的兄弟,這個是無奈之舉,本來也是無可厚非。可是,後來,先帝和朕說過這其中的秘密,說,萬曆爺把最小的兄弟先殺,你知道萬曆爺為什麼這麼做嗎?”
朱隸濃眉緊鎖:“因為年輕。”
歷史會證明,萬曆爺心裡黑暗固然黑暗,但是,抉擇是對的。年輕人,永遠到了某一天,絕對可以戰勝老人。所以,萬曆爺最怕年輕人。好比他寧願扶持無能的太子,也絕對不扶持那個才華橫溢的八兒子八爺。
“這樣的一個人,朕反正是難以想像的,而且,也絕對不想和這樣的人見面,否則,會覺得可悲至極。”高貞到底是個比較浪漫的人,侃侃而談道理之中,不乏一些感傷,“你試想他,九五之尊,坐在那把萬人之上無人之下的龍椅上,在他的眼裡,他身邊對他再好不過的人,都是可疑的,帶著謀害之心的壞人。這樣的人,恐怕是從來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在他的心裡只有敵人沒有愛。多麼殘酷,多麼孤獨,多麼可悲。他手裡掌握著最大的權勢,最終卻註定了孤獨而死。一個帝王做到這一步,等於作繭自縛。”
高貞的聲音,在帳篷內,像是低吟的詩歌,迴蕩著,清晰,又很讓人驚醒。
所有人都在靜默地聆聽,包括他的三個孩子。
“朕因此對皇太子說過,千萬不要學大明京師的那個人,要做到不孤獨,最少,要把心交出去一點,寧願自己吃虧一些,偶爾適當的寬容,是必要的。只有這樣,才能換回來你想要的他人的真心對待,而不是謀謀相見何時了。”高貞說到這兒,頓步之後,看著女婿,“如今,這話朕一樣送給你,隸王,千萬不要被你心裡的那把龍椅綁住了你。那只是個東西,應該為你所用,而不是它來用你。”
果然是,一個和萬曆爺完全不一樣的君王。哪怕常年臥病在床不能處理朝政,這麼多年來,在百姓和百官的心裏面,從來沒有消失過。是他們景仰的國王,充滿智慧的明君。
公孫良生等大明人都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當高貞的話一完,帳篷內的高卑人無疑都是士氣高漲了起來。
高貞是個,能統治人心的君王,而不是只會享用權力的君王。
什麼時候,能做到父親如此呢?
高治的心頭突然划過這樣的一個念頭。這是前所未有的。以前,他對這個爹,似乎只有怨氣。
心間的悸動難以撫平,見身旁無論自己同母的二胞弟,或是異母的三弟弟,臉上那副神情都因為國王一番話不一樣了。高治嘴角一揚,穿過帳幕走到外面,任迎面的冷風颳著他的臉以及下巴上新長出來的青茬。
連日的帶兵,讓他辛勞了不少。可是,這個心裡,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充實,踏實。
前面,一支馬隊過來了,是一支數十人的小馬隊。
有人喊著:“虞世子回來了!”
高治眺目看著,長圖高興地跑過去給虞世南牽馬。虞世南的臉上,才真正像被刀子刮的,本來極好的世子爺皮膚幾日內被北風幾乎給摧毀了。
這幾天,虞世南一直沒日沒夜的帶著人尋找朱琪的蛛絲馬跡。直到找到了紫陽,驚聞聞家軍劫持了大炮攻城,這不才慌慌張張回到國王大本營這裡想著報信。
縱身飛下馬以後,虞世南大步朝高治走過來,走到半路,似乎感覺到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回頭一看,見到一個在軍營里急閃而過的人影,不是清惠又能是誰。
虞世南感覺心頭壓著的那塊大石頭更沉了。人,是他們丟的,總說不過去。
“你找人找到了紫陽?”高治問他。
“是。”
“感覺人在紫陽嗎?”
☆、【234】平安符
紫陽
天空的顏色宛如深紫的一顆寶鑽,紫陽之所以叫做紫陽,正因為這個地方經常有宛如天庭的光線she下來,多彩斑斕,當然,這是古代人並不知道這種現象叫做極光。
聞良輔的兒子率領聞家舊部,在半夜子時攻進了紫陽城內。同時,為在紫陽城通西南道路的要道上,敞開了大門,於是,那些等候在那裡的東胡大軍長驅而入,進到了高卑的國土裡。
紫陽城內的百姓哭聲一片,有些寧死不屈的文人志士直接罵聞習元為東胡人的狗奴,連身為高卑人的資格都沒有!聞習元讓士兵們挖了大坑,在深夜裡當場把這些人活埋了。當時全城百姓都看著,老幼婦孺的目光里露出了世界末日一樣的驚恐。
話說,那聞家人,在以前,為了高卑的國事,曾經都是兢兢業業,像聞良輔自己說的那樣,為了高卑國的百姓安康,聞良輔自己都帶過大部隊與東胡人在戰場上血拼過。可以說,在老百姓的心裡,這聞家人本來是很有聲望的一個家族。
可是,現在完全不一樣了。百姓們親眼見證了聞家人的殘暴,無恥。
哪怕為了謀權,也不該與狼為伍,連自己祖宗是什麼人都給忘了。
馬維在聽說聞家人於前方戰線上的情況傳回來以後,似乎才恍然大悟,為何自己主子上回在那些偷襲李敏的人動手時先把那些人殺了。
朱璃這麼做,其實不在於這些人說的話可不可信,這些人究竟是不是皇帝的人。而只是因為,朱璃料定了,這些人八成打不贏李敏的人。如果這些人一旦被抓,再有這些人明顯的大明服飾和部分人員的東胡人特徵,很容易變成了大明皇帝勾結東胡人的罪證。
一旦這種事兒傳出去,對於皇帝的帝位來說,絕對是個群雄突起,對皇帝進行討伐的最好的藉口。民可載舟,亦可覆舟。倘若皇帝都和東胡人勾結了,國內大部分具有民族情結的老百姓怎麼可以忍受。
朱璃冒死也要這麼做,只是篤定了自己回去交差的話,萬曆爺都沒有辦法拿他怎樣,因為大義在他手裡握著。
太陽在山坳的東邊露出了魚肚白。軍營里燒了一夜的篝火,裊裊青煙是雲繞在山間,仿佛揮之不去。若不是有遠處不時傳來的戰報,一切看起來是那樣的寧靜和安詳,仿佛大家都是出來度假而已。
高貞在清晨步出帳外散步,呼吸一天最新的那口空氣,遙望這片似曾相識的山中美景,仿佛魂魄都能被山裡的女神勾走了。
給自己的戰馬親自餵糙的高治,可以聽見一道低吟的男聲朗誦著一首可能即興而作的情詩。男子的聲音猶如天籟,那麼的美,唱作詩來,像那最能迷惑女子的吟遊詩人一般,充滿緋色的靡光,聽著的人,都不禁面臊耳紅。
高治不由牙齒間咬了下,放眼整個軍營里,敢在這樣的情況下還作情詩的男人,能有誰?
緊隨高貞的詩句,有個帳篷,一夜的萎靡放蕩聲音,響了一宿以後,早上因著這萎靡的詩句,再次激盪了起來。
高治為此皺了下眉頭,轉頭看過去,果然見著自己那國王爹,是走到朱璃的帳篷外面了。
低聲的,高貞喊了句:“掀開。”
兩個駐守在帳篷外的士兵似乎略顯遲疑,同時聽從了指令掀開了帳篷。外頭的冷風忽的衝進了帳篷內。伴隨she入帳篷內部的陽光,裡面的狼藉被外面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兩個女子,一高一胖,正是高貞送給朱璃的那兩人,被五花大綁在了床上。她們的嘴巴被布條塞住,不時發出低聲的呻吟,身上的衣裙早因為藥物的緣故被她們自己磨蹭到幾乎都脫落了,露出大片的不可目睹的場景。
高貞冷靜的眸子掃視了圈帳篷內,裡面早沒有了朱璃的影子。
昨晚負責營地哨崗的值星軍官跑過來,喘著氣說:“三爺的人,都沒有走,好像只走了三爺那個隨身侍衛馬維。”
在這個節骨眼上,大明使臣隻身帶著貼身侍衛跑了。不像朱璃硬朗的作風。朱璃再怎樣,都不可能這樣灰溜溜夾著尾巴跑人。更有可能的是,馬維看著自己主子受罪實在看不下去了,生怕自己主子被高貞活活折磨死,私自做了決定把朱璃背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