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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不是沒有傳過朱隸可能沒有死的傳言,加上護國公府遲遲不肯答應接受給朱隸賜的棺材。大伙兒都有想過,這是不是護國公府的拖延之計,想拖到朱理可以繼承父兄的事業。所以,護國公府和皇帝僵持著兵權移交的問題,遲遲不肯放手。
可能連萬曆爺心裡都是這樣想的。
除去這樣的想法,萬一,每個人都會這樣想,萬一朱隸真的是活著呢?
朱隸活著會做出些什麼?為什麼不出現?想到這裡,朝廷里沒有一個官員在心裡是拼命打滾的。
萬曆爺賜死李敏,朱隸沒活,李敏就得死。朱隸活著,李敏就不會死。怎麼計算,萬曆爺都不會吃虧,因為都歸順了民意。可李大同已經在打自己的小算盤了。要自己二女兒死,還是二女兒活。那就是希望朱隸死,還是朱隸活著。
這個算盤不好打,是朝廷里每個官員都最懼怕的事情。誰不知道,萬曆爺最怕誰?最怕的是護國公府。
好不容易,挨到朱隸的父親在軍營中突然暴斃而死。哪裡知道,年紀剛行了冠禮的朱隸,雖然年紀輕輕,卻早已才華光芒四she,天下震撼。接過父親手裡指揮棒的朱隸,毫不費力,輕鬆繼承了護國公府。
萬曆爺只得等,等到了現在,說朱隸死了。結果,朱隸沒死?
京師里大街小巷,萬民爭相走告,據說,從城門迎接護國公的隊伍,一直延伸到宮門,萬民空巷的場景,是皇帝才能享受的待遇。現在,朱隸一回來,不用多傳,大家都爭著一睹護國公的芳容。
從城門進來的部隊,只是護國公府親衛軍的冰山一角,卻已經是十分駭人。統一黑漆的軍衣服飾,比起皇帝衛戍部隊的紅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都是讓人觸目驚心的顏色。
紅衣軍列在兩邊,等黑衣軍列隊在中間的道路里前進。
百姓們只要佇立在旁上一看,都可以看出高低。沒有錯,皇帝的軍隊是很龐大,但是,人家黑衣軍每個軍人,臉上的表情,那種天天在沙場上廝殺的,充滿野性和戾氣的表情,與皇帝在京師里養著的這些很多肥頭油麵好吃懶做慣了並且平常都手腳不乾淨的官兵相比,什麼才能叫做能打仗的部隊,一目了然。
護國公府里的廝殺,早在李敏和朱理騎著馬兒從後門逃出去的時候,基本停止了。與李敏想的一樣,那些要追殺她的人,目標只有她一個,肯定追著她跑。
馬維不敢戀戰,眼看朱璃當時為了保護李敏,硬是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運用內力與黑衣人對掌。那一掌的後遺症很快顯現了出來,在見她逃了以後,朱璃眼前忽然變黑。
內力不足,氣血運行受阻,他脆弱的眼睛,第一個受累,看不見了。
馬維急急忙忙把他送回皇子府。
朱琪則見著大部隊都跑了以後,不知道追或是不追,眼看朱璃也自己走了,只好跳著腳去找朱濟。
當他走進八爺府里找到朱濟時,吃驚地發現,在外面世界已經忙到天翻地覆的時候,朱濟居然和他九哥在小涼亭里拿著黑白子在棋盤上對弈。
“十一弟,你來了。”朱璧抬頭,見到他,笑眯了眼睛,沖他招招手。
“你什麼時候來的,九哥?”朱琪三兩步跳上台階,隨手拿了他們桌子旁一壺水,用壺嘴倒著茶水進自己嘴巴里,大口灌著解渴。
朱璧瞧見他滿身灰塵,驚問:“你去哪兒打滾了,十一弟?”
“你們不知道嗎?九哥!出大事了。三哥都差點被人砍了。”朱琪誇張地說著,手舞足蹈。
“哪裡?”朱璧像是震驚。
“護國公府。”
朱琪這話落音後,發現,他們兩個臉上真的是,朱璧其實是裝的驚訝。人家早知道護國公府要出事了。
自認上當了的朱琪,氣呼呼地坐在了一邊的石凳上,架起長腿,生氣地說:“你們怎麼不和我先通聲氣,害的我在宮裡一聽說消息,撒腿往護國公府跑,原想能見到八哥,結果見到的是三哥,那隻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居然在護國公府違抗起父皇的聖旨。”
朱濟聽到他後面那句話,才把白子輕輕安放在了棋盤上,說:“我沒有想到你會衝去護國公府。”
“是啊,都以為你像我一樣,會先來找八哥。”朱璧跟著說。
“我以為八哥緊張敏姑娘。”朱琪的眼睛,在朱濟臉上一掃。
見朱濟微微擰了眉頭,是府里的護衛走了進來,對著朱濟一個躬身,說:“八爺,皇上下令,文武百官進宮,恐怕是——”
朱濟揮了揮手讓人退下,見身邊的朱琪臉上閃過一抹驚慌的神色,沉聲靜語說:“不是早在聽說有人血洗了寨子時,該想到他是還活著的。”
“父皇知道嗎?”朱琪拿袖管擦下額頭。
“父皇倘若不知情,不會放任那些人怎麼對他媳婦使壞了。”
萬曆爺是照著朱隸的版本演著呢。
“為什麼?”朱琪驚詫。
“八哥剛才和我分析過。”朱璧給他倒水壓驚,“護國公活著的話,說明護國公是在誰調查害死他的事。所以,接下來,是要處置人了。”
“內,內鬼?”朱琪張大的嘴巴可以吞下一顆鴨蛋。之前,朱濟叫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他生性聰明,但是年齡在那兒,城府這種東西,沒有過年齡歲月洗滌怎麼能懂。或許朱濟和他透露過朱隸可能活著的消息,但他只能想到朱隸是在敵人刀下九死一生,怎能想到朱隸是借計用計。
朱璧稍顯肥胖的身材挨回椅子裡,手拿起玉珠墜子摺扇扇了扇,對朱琪說:“十一弟,這段時間,皇上的心情肯定不是很好的了。你少點在皇上面前蹦躂,記住了,要是真出了什麼事,難保八哥都沒有辦法保住你。”
朱琪驚恐的眼神未安定下來。
朱濟那顆白子又進了一步,道:“現在最焦頭爛額的人,該是之前剛抓過隸王妃的人。”
“嘿嘿。”朱璧兩聲jian笑,“八哥英明。早就知道護國公不好惹,早就知道,隸王妃這塊鐵板是誘餌。”
朱琪聽著他們兩個說著話,心裡逐漸平靜了下來,突然感到朱璃有點可憐了。朱璃這算啥,是太子宮的人,卻幫著救李敏。
現在,朱璃應該兩頭不是人了,實在不像那隻鐵公雞能做出來的事。
尚書府里
王氏和李瑩一直坐在房裡,忽然聽見外面巷道里傳出鞭炮聲,百姓歡呼,是什麼喜慶的大事情發生了。這母女倆,本還想著,好,百姓們是在高呼李敏被賜死了。結果,傳回來的消息卻不是這樣。
府里的管家一路連滾帶爬摔進門檻,對王氏以及老太太等人報信兒:“護國公沒死!護國公活著。救了二姑娘進城門了!”
老太太手裡的佛珠啪一聲落到地上,不知是不是之前過於用力扯爛,串接佛珠的繩子斷了,那一顆顆圓潤的珠兒在地上打滾著,有些直滾到了桌子椅子底下,不見了蹤影。
婆子丫鬟們急急忙忙趴在地上幫老太太撿佛珠。老太太本人卻還是驚魂未定的,坐在椅子裡眉毛眼睛都不動。
李瑩嘴裡含著的茶水一口噴出來,給嗆到了喉嚨,咳著咳著,眼角都擠出了一滴水珠。
這老天爺,是與她們母女對著幹嗎?怎麼一樁又一樁,都是利於那個病癆鬼了?
連老公沒有死這樣死而復生的戲碼,都可以給她們上演了。這分明是天都在幫助李敏。
王氏定了定驚:“是沒死?還是傷重欲亡?”
老太太的眼珠子動了下,掃向兒媳婦的臉上幾分銳利。
管家一愣,搖頭表示不知詳情。
都說朱隸是死了,怎麼可能突然沒有死。如果突然沒有死,肯定是中間出什麼問題了。
不要急。王氏想。哪怕起死回生的人,都是身負重傷的不過是在拖延時間,消耗時間。李敏終究還是要給護國公殉葬的。
李瑩揪緊了手指間的帕子。
大馬車在一路護行之下,抵達了護國公府大門。
府里的人,早就在接到主子回來的消息一刻,整齊排列著跪在門口迎接。
“大少爺,大少奶奶,到了。”在馬車輪子停下的時候,伏燕在外面輕聲稟告。
朱隸在帘子後面問:“我母親和理兒回來了嗎?”
“二少爺據說手臂帶了點傷,公孫先生先進了府里給二少爺查看傷情。”
聽這樣一說,馬車裡的兩人,幾乎都不約而同地對了下眼神。緊接,朱隸大手將車簾掀開,彎腰出了馬車。
馬車外,三尺遠的地方,隔著護衛,全是百姓。遠遠地眺望到朱隸完好無損的樣子出現在公眾面前,發出一聲聲驚呼。
朱隸手指撩袍,下了馬車,眼睛微眯,掃過前面跪著的人,裡面有他認識的,也有他不認識的這幾年府里新添的人丁,對一旁不遠處佇立的宮裡來的公公說:“有請公公回宮先回稟皇上,待本王見過母親和兄弟以後就去宮裡面聖。還請皇上等會兒。”
“奴才明白了。”公公深深地弓下身答應。
面前跪著的一列下人,馬上向兩側移開,讓出中間一條道兒。
朱隸並沒有急著往前走,是轉回身,一隻手伸進到車簾里。
李敏在馬車裡著急地把乾淨的衣服套在沾血的衣裙上,這樣可以避免損害公眾形象。只見一道風吹進簾fèng里,伸進來的那隻乾淨潔白的手,是他的。
沒有多想,似乎想都不用想。她走過去,握住了他伸來的那隻手。
這是她的男人。如果她不和他同心同德,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想都不用想的。耳聽他們四周百姓歡呼,其實是危機四伏。
李敏走出了馬車,四周的聲音忽然都停止了。
或許,大家都才意識到,她本來是要被皇帝賜死的。也只有護國公,可以在皇帝的刀子底下把人救出來。
一男一女佇立在馬車前,護國公府黑木金字的大匾面前,郎才女貌。
朱隸在前面邁開了步子,大步走進了自己府邸。
李敏緊隨他後面,在這個時候,連看見她活著喜極而泣的念夏等人,是出聲都不敢了。因為,二姑娘的姑爺回來了。
有個男人的家,和沒有個男人,是截然不同的氛圍。
李敏很快意識到,幾乎所有下人,都在跟隨她老公轉悠眼神。
男人是一家之主,尤其,像這種氣場如此強大的男人,底下沒有一個人敢放肆的。這點和尚書府不同。尚書府里,李大同比較懦弱,不是很敢出聲,變成了王氏獨大,平常包攬了尚書府所有大權。但是,王氏是女人不是男人,使喚丫鬟婆子容易,使喚府里那些男壯丁,可就不好說了。人家不一定聽你女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