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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華坐在四面幃帳包圍起來的椅子裡,沒有風,卻是一個勁兒地打起了哆嗦。想著這幾日,妹妹李瑩的態度時而轉變,讓她和母親看著都覺得怪,原來,是這個緣故。
三爺的心,已經離開了她妹妹。
這才是真正刮到尚書府上的寒風。
李華抖了下,接著突然雙手捂住了肚子,喊了一聲:“我,我的孩子——”
她身邊的宮女太監猶如驚弓之鳥,不會兒,消息飛速地傳進了皇帝的屋子。
可能李華自己都沒有想到,皇室里的人,卻不見那樣因為她馬上慌手慌腳慌張失措了起來。
萬曆爺不禁小皺了下眉頭。誰讓李華這個受驚,早不來,晚不來,來的這個時機太過湊巧了。太過明顯了。李華的用意,直接讓皇室里的人心頭不快。
倒是那個皇后孫氏,嘴角固然稍稍揚了揚,都是知道李華心計的,但是,不忘自己的職責,提醒萬曆爺說:“皇上,龍胎來之不易,魯大人正好在這兒,是不是讓魯大人過去給華婉儀看看?”
萬曆爺聽到這話,點了點頭。
隨即,魯仲陽帶上太醫院的大夫,匆匆到隔壁給李華查脈了。
萬曆爺在要不要去看李華的時候,腳步在屋內是遲疑停頓。一眼望回去跪在地上的靜妃、老三和老十二。這三人,像是抱成一團。靜妃的罪責洗清了。所有罪過都在王氏頭上,王氏這個欺君之罪是免不了的了。
看著萬曆爺臉上那抹猶豫的眼神,太后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總不能讓皇帝之後後悔沒有保住自己的孩子,接而難免怪罪到她太后的頭上。王氏這個罪,反正逃不了的了。不如就此,先緩一緩,等李華安好胎,於是,太后向萬曆爺點了頭。
萬曆爺舒口氣,卻也礙著太后這份面子,不好馬上去探望李華了,對張公公吩咐了幾句,大意是傳話給李華讓李華安心養胎,接著,走回到榻上,一塊兒把這事都給處理完了。
王氏暫免處罰。靜妃自然退出了比賽。現在,只剩下容妃的藥膳湯,和常嬪的海參湯了。
太后對此,已經心裡有了另一番想法。或許太后早是存了此意的,否則,怎麼會讓李敏過來。
尤氏為此緊張地揪緊了手裡的帕子。現在看來,雖然兒媳婦不是叛徒,沒有幫靜妃做事,還幫她們扳倒了靜妃。可是,之前沒有和兒媳婦通過氣,兒媳婦會不會幫容妃說話?對此,本來自信揚揚的尤氏心頭都沒有了底。
只要想想,李敏對尚書府完全不顧及。是,李敏對王氏是抱有意見,可好歹是尚書府的女兒,關係自己娘家名聲,是不是對王氏下手太狠了。
李大夫從來不按理出牌的。都能對尚書府這樣下手了,難免對護國公府也就那樣。
怎樣?
尤氏也說不明白。因為,李敏說的話全不像是有意針對王氏,不過是就事論事,實事求是,誰都挑不出刺。尤氏的心頭沒有底細,還是在於容妃的這碗藥膳湯究竟合適不合適給太后做壽菜。
果不其然,太后開口先說:“哀家知道隸王妃是護國公府的人。”
太后言外之意,表露在了台上。
尤氏想著兒媳婦拒絕最好,心裡直打鼓,李敏不定會為容妃說話,不如不說!不過,要是李敏為避嫌拒絕了,難保李敏之前說的那些話,反而有所圖謀。李敏肯定不能這樣做,做了,是自己吃虧。
婆婆she來的那抹眼神,李敏心頭一絲冷笑。她丈夫都沒有出聲呢,婆婆如此著急什麼。難道婆婆的心思只在自己妹妹,而不是護國公府了。這可是完全不對了!
看來尤氏當時在她入門時說的那些話,等到和自己妹妹容妃一比,又退而其次了。婆婆的心思,李敏摸到了些,自己的丈夫,摸到的肯定比她更實在吧。所以,自己丈夫在這個事上沒有發言,是這個緣故。
護國公府是容妃背後的撐腰,但是,容妃,何嘗不是尤氏能在護國公府里為所欲為的背後撐腰。
定了心,李敏向太后回話,聲音平靜,陳述清楚:“如果太后娘娘想問臣妾是否為誰偏私的話,臣妾連自己娘家的人都不會偏私,何況是他人?臣妾只是個大夫,只做大夫做的事。”
這些話,都是李大夫經常說的話,這會兒再一說,正合太后的下懷。太后眼角都眯了起來,有了滿意的神色,嗓音放了一絲信任的口吻,問她:“哀家信得過隸王妃,隸王妃以為哀家這兩道長壽菜,給哀家用的話,哀家究竟能不能吃?”
所有人只聽太后這個口氣,直指到能不能吃上面了,不由都倒抽一口寒氣。
如今,是誰都聽出太后這個言中之意了,太后,壓根不想皇帝立貴妃。要是所有長壽菜都不能吃,這事兒也就那樣了。
有人偷偷望去萬曆爺的臉。萬曆爺稍微垂了眉,手指倒也沒有端著容妃那張藥膳方子了,不知道是望著哪處的樣子,大有那意思,今兒太后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了。為人孝子也是不易。
要說誰是最大的贏家,無非是皇后了。到了現在這個局面,逐漸清朗,人們看的益發明白,同時益發佩服皇后這一招,真是高,把什麼都猜到了。
孫氏在萬曆爺面前,更是不敢動一下的樣子。要說到時候事後萬曆爺發脾氣,說不定真有些惱了她孫氏。不過到時候塵埃落定,萬曆爺又不能和太后吵架,這事也就這樣過去了。反正,後宮新人多,萬曆爺六宮佳麗巡個遍,到她皇后這兒,一年有幾次都不錯了。孫氏早已習以為然。
皇帝、太后、皇后,各自的算盤,幾乎都亮在了眾人眼前了。
尤氏卻是依然不太甘心的,只要自己兒媳婦一改口。
在這樣眾人各懷詭計的目光下,李大夫再次開言:“太后娘娘,倘若要臣妾說的話,臣妾以為,太后如今,並不適合服用藥膳。”
“哎?”太后咦了一聲,帶出幾分質疑。
尤氏終於站了起身,說了句話:“太后娘娘,臣妾以為,藥膳自古以來作為食療,功效赫赫。怎可輕易以一句不適合否定?”
皇后吃了口茶,像是被嗆了一口水,拿帕子拭了拭。可這掩蓋不住皇后嘴角那絲笑意。
尤氏心裡鬱悶極了,要論平常,她肯定不會開這個口,但是,今天不同,為了自己妹妹。是的,這也是為什麼之前容妃不讓這個親姐姐經常入宮的原因。尤氏在容妃這個問題上很容易發飆,失常。
“不知道臣妾說了哪句話,讓皇后娘娘見笑了。”尤氏一句話,幾乎針鋒相對地劍指到了皇后頭上。
皇后面對太后和皇帝she過來的目光,不由像是顯出了一絲尷尬,掩著嘴角說:“臣妾真沒有取笑靖王妃的意思。不過是真被茶水嗆了一口,然後想著,靖王妃平日裡是不是要吃許多茶水。”
什麼意思?
尤氏給愣著。
太后“嗯”了一聲。
尤氏更被驚到,太后和皇后這都是什麼意思。
看著尤氏不解的神情,皇后露出更是不明其意的一絲訝異,說:“因為之前華嬪做的餃子,靖王妃說是淡時,本宮聽著覺得奇怪,太后娘娘與本宮一樣,都知道華嬪做的東西,不會是淡的,實際上有些過咸,畢竟是素餃,不咸不油,沒有點滋味怎麼入口。做的咸些,有些慡口的滋味,比較好吃。結果,靖王妃說是淡——本宮喝了華嬪做的餃子湯,必須喝三口茶水解渴。靖王妃此言,本宮聽著甚是困惑。”
感覺一個驚雷,在自己頭頂上炸開了。尤氏被炸到,一個踉蹌,跌坐到了椅子裡,臉上一片慘白。
要知道,之前,她在府里和兒子兒媳婦起爭執的開端,因為兒子說她吃的東西口感太重,過於油膩,過於咸。對此,她以為是兒子在兒媳婦慫恿下對著她干。結果現在連皇后太后都說了她口味吃的重。
皇后只要掃過朱隸和李敏都不做聲的表情,心裡瞭然都是怎麼回事了。
尤氏仿佛就此能聽見皇后心裡的謔笑聲,原來她是這樣蠢的一個人,連自己兒子兒媳婦都不信,結果,太后比她更信任於她兒媳婦,這不吃悶虧了。
蠢,原來她是和王氏一樣蠢。
尤氏頭頂上盤旋好幾顆星星,快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有一點很清楚的是,太后皇后不讓她做評委了,正是由於她口味吃的重,早已失去了做評委的資質,因為她自己都不健康了怎麼當長壽菜的評委。她的話,在太后耳朵里全是廢話。她剛才站出來否定自己兒媳婦的話,在太后聽來,只能變成是廢話加廢話,有意為容妃說話而已,毫無公信力,並且有偏私之心。不是幫了自己妹妹,是害了自己妹妹。
真正沉得住氣的人是容妃,容妃真真是,踏進這個屋內以後都垂著腦袋,什麼話都沒有說。像是,進獻了藥膳以後,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成不成貴妃,無所謂。這樣的姿態,至少不會惹到太后生氣。
太后只能氣這個靖王妃無理取鬧,瞎攪和。
尤氏只差在這裡當堂認罪了。
太后輕咳一聲嗓子,當尤氏的話都是空氣了,道:“隸王妃繼續說。”
李敏接著回話:“臣妾有聞,太后夜不能寐,犯的頭暈病,在吃的那個化痰開竅的安神藥,是不是?”
“哀家是在嘗試某人進獻給哀家的安神丸。”太后沒有把皇帝的名字搬出來,說明,太后還是不肯承認那藥丸是皇帝送的,皇帝不過是聽信某人讒言,把東西送給她。不過,她吃著,覺得晚上入睡還可以。現在卻聽李敏這樣一說,太后立馬起了警惕心,問:“隸王妃認為哀家不適合吃安神丸?”
“首先,太后娘娘吃化痰的藥物是沒錯的。因為太后娘娘喜歡吃粥,吃淡,體質偏濕,化痰消解,是好事。也因此,海參湯,本是好東西,好的地方一如之前魯大人所言,但是,海參屬於偏濕的食材,反而不適合太后偏濕的體質。”
容妃的藥膳又為什麼不可以吃?為什麼連安神丸都不可以吃了?
“臣妾以為,太后這個頭暈,化痰為一回事,但是,太后近來入睡是不是昏昏沉沉,起來後精神不濟,體力匱乏,甚至有些行走不便。”
這些剛好都說到太后心頭的顧忌上面了。她這段日子,都快以為自己中風了,所以更是什麼都不敢吃。結果,皇帝居然搞個長壽菜比賽,逼著她吃。
太后沉沉的臉色,無疑都應證了了李敏的猜測是對了。
“太后娘娘。”李敏道,“其實太后娘娘需要的不是藥材,只是一樣東西。”
“是什麼?”萬曆爺突然挺直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