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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停住腳,等這群人走過去的時候,見著那太子妃瞳仁渙散,都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樣子,更不用說認出她李敏。
這樣的下場,不是因為做了壞事,只不過是因為在與人爭鬥中輸了。李敏回想起在王爺府中,自己丈夫映在屏風上的那雙眸子。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隸王妃。”帶路的李公公道,“魯大人他們在福祿宮裡等著王妃。”
李敏只等太子妃走過以後,再提起了腳。
到了太后的福祿宮裡,太后午休未醒。只剩下那一大幫身負重任,沒有辦法離開職守的太醫,在大皇子的小院子裡等著。
看見李敏進來,那些太醫們的眼神里,都是既愛又恨的情緒。
魯仲陽聽人報導說她來了,一骨碌從休息的榻上跳起來,整理官帽,再信步走到院子,與李敏碰面。
“隸王妃。”
“魯大人。”
彼此寒暄,已經十分熟悉,似乎連客套話都不用說了。
這隻老狐狸不含糊,直接道:“老夫和眾太醫,實在都是束手無策,只好懇請皇上讓隸王妃出馬。都是為人臣子,但願隸王妃不要責怪到老夫頭上。”
“魯大人是太醫院,皇上欽點的官員。本妃,不過是隸王的妃子。”
責任要分清了。他們救大皇子,是因為工作。她,按理來說只能說是來幫幫忙,不要見死不救。
說完,不等這群老頭子吹鬍子瞪眼睛的,李敏帶著徐掌柜進了屋。
比起前兩回,這次大皇子屋裡的空氣好多了,可能是因為上次被她罵過之後,這些人記住了她的話。
屏風後面,照樣是大皇子虛弱躺在床上,幾乎是不能躺下的姿勢。李敏曾經讓徐掌柜交代過他們,如果病人沒有辦法平躺,不要強逼著讓病人躺,適當採取半坐臥位。在病人背後墊上舒適的枕頭,讓病人呼吸不用那樣辛苦。
進到裡面看時,病人閉著眼,呼吸一時急一時慢。李敏只聽這個呼吸,都知道病人其實沒有完全睡著。
走到床前,讓徐掌柜從藥箱裡拿出她讓人特別製作出來的東西,是一直空心的木管。
那些準備偷師的太醫們,站在她後面,好奇地看著她像是變戲法一樣,拿出一些他們看都沒有看過的東西。
“這是準備幹什麼用的?”
“是不是像上次那樣,準備插進病人的胸口裡?”
只是,這根木管,比起李敏上次讓人插進大皇子胸口裡的空心竹籤體積大多了。聽到身邊人議論聲音的病人,似乎都不免悄悄挪開了眼fèng看究竟,在看到李敏手裡拿的那根木管那麼大,插進人胸口裡人哪能活命。大皇子朱汶忽然呼吸緊張了起來,這時候哪有不害怕的道理。
李敏只是把木管的一頭,放在了病人的胸口上,用自己一隻耳朵貼在木管另一端。
這其實只是最原始的聽診器。診斷心肺病,聽診器是醫生最重要的一樣輔佐工具。
李敏需要更仔細地聽病人的心臟和肺部,以明確之前自己的診斷是否有誤,排除其它心臟疾病。
由於只有木管貼在自己胸前,沒有其它進一步動作,疼,也一點都不疼,朱汶的心情逐漸平靜了下來。當他低頭時,能見到近在自己眼前的那張秀顏,清麗的黛眉,仿佛墨水一筆畫成,小巧的鼻子,嘴唇緊抿,勾的是一抹堅毅。
這種清秀的美,好比山間裡清澗流水的小溪,讓人心曠神怡。朱汶看著像是要被其吸引住時,突然對方抬起的那雙眸子掃過來,對上的時候,他心頭忽的打了個寒戰。
很美的一雙眼睛裡,露出的鋒芒,可以瞬間把人刺穿的感覺。朱汶忽然是聯想起上次對準他胸口刺下的那隻刀,在這個女子的手中,不會有半點遲疑,真真是殺人不眨眼,令人毛骨悚然。
“隸王的王妃——”朱汶的聲音,像是很遠,又像是很近。
可能只有李敏,多少能聽清楚他的話。
“是的,是隸王的妃子。”李敏聽完了病人的心肺,收起了原始聽診器,隨手扔給了徐掌柜讓其收藏起來。不準備給那群老頭子隨便偷師。
朱汶看著她立在他床頭亭亭玉立的身影,只覺得她和那個男人一樣高大,壓著人的氣勢,嘴唇微張,說:“隸王本王認識,是與本王自小一塊長大的兄弟。”
“本妃有幸也聽過王爺略提起大皇子的事。說大皇子當年離開太子宮時,年紀尚幼,還沒有今時今日十一爺十二爺年紀大。當年那一別,大皇子去了京泰陵,而王爺則去了北燕。”
聽到這話,貌似,朱隸過的沒有比他朱汶好多少。朱汶喉嚨里發出一陣勉強的笑聲:“京泰山的兔子,北燕的熊。”
京泰山是產兔子,據聞那裡的原始森林裡面,最多見的是兔子。可能是京泰山里,有大片兔子喜歡吃的糙林。北燕,天寒地凍,那裡的熊,號稱心狠手辣,天下最負盛名,獵人都不敢貿然進山獵熊。
不是所有人,都能聽明白朱汶這句話。
太醫們的注意力,全在李敏的東西上,大皇子說什麼,貌似與他們都沒有關係似的。因為,大皇子現在等於一個廢物,只要病沒有好。一個生病的人,能做得了什麼?
至於李敏能不能治好朱汶的病,太醫們覺得懸,太懸了。以太醫們的經驗,朱汶這個病,類似肺癆,在這個時代根本無藥可治。只等這個莫名病因的病,一步步把病人氣血全榨乾了,病人死的時候瘦骨如柴,形同乾屍。
與福祿宮裡許多人在為救一條人命相比,玉清宮裡,是想盡法子想把一條人命給消滅掉。
說是太子妃被帶到皇帝面前跪下之後,萬曆爺看見太子妃的樣子都大吃一驚。不過幾日功夫,自己的兒媳婦貌似是被人折磨瘋了。
之後,一同被帶來對質的老嬤嬤忽然反口,說是自己是被宗人府的人所逼,才把罪指向了太子妃。
這下子,宗人府全亂了。
萬曆爺一面讓人把宗人府涉案人員帶過來問話。宗人府的上上下下當然沒有一個願意承認是自己指示老嬤嬤誣陷太子妃。
事到如今,此案貌似被攪成了一個泥潭,黑白都分不清了。
審問到了夜裡,皇宮裡都點上了燈籠。很多人在皇帝的玉清宮進進出出,在皇帝院子裡像是等候發落的人,跪了一大片。
到後來,皇后以及太子都過來了,在見到太子妃形神渙散好像瘋了的樣子時,一個大哭,一個像是要暈了過去。哭的人當然是太子,差點暈過去翻白眼的人是皇后。
看這個熱鬧的程度,似乎是玉清宮的情況熱鬧些,相比之下,在危病之中的大皇子,似乎是要被人遺忘了。
朱公公在景陽宮門前掃著地,搭著眉毛,像是眺望玉清宮,轉身回去之後,把掃把遞給身邊的小太監,輕咳一聲,待裡面的主子答應過後,進去。
坐在榻上的淑貴妃,像是凝神不解的樣子,對朱公公說:“奇怪了,是什麼人做的呢?”
☆、【123】李大夫被抓起來了?
“娘娘。”朱公公走到淑妃前面,從袖管里拿出上次要送給李敏但是被李敏拒絕回來的那張地契。
看到地契時,淑妃愣了下:“她沒有收下嗎?”
“是的,奴才本想早點把這事告訴娘娘的,但是,娘娘那時候正忙著大皇子回來的事宜,奴才找不到機會說。而且,不管如何,李大夫還是出手救人了。”
聽到朱公公這番辯解的話,淑妃並沒有感到心裡頭舒服多少。因為這正好說明了李敏對於她,沒有任何索求的東西。
沒有要求的人,最難對付的了。除非像上次那樣出現巧合,讓她有個機會給李敏通風報信。或許說,李大夫不在乎身外之物,只在乎人。
看著淑妃沒有打算接回地契,朱公公把地契收回了自己袖管里,道:“奴才幫娘娘將地契放到柜子里,先放著,或許以後可以用著。畢竟娘娘費心給李大夫的鋪子找的位置,和八爺給李大夫找的,天差地別。”
淑妃抬起眼:“行,照你說的做。”
“玉清宮那邊,奴才剛找人打探過了。”
“太子妃真的瘋了嗎?”
“是的。”
淑妃的兩道黛眉微微簇著,在燭火的映照下像是籠罩了層陰影。
朱公公回想起剛才進屋子時,聽見她好像自喃自語問的那句話。
什麼人做的?
劉嬪跳井的事,雖然大家都因為牽涉到太子妃的問題,認為是與劉嬪有關係的人所為,故意針對東宮的。在現在皇宮裡,與劉嬪有關係,並且正得勢,和東宮形成對峙的人是剛升為貴妃的淑妃,有理由,淑貴妃成為了這次事件幕後的最大黑手。
恐怕現在連萬曆爺心底里都變疑惑了,質疑起來了,這事究竟是不是她淑貴妃所為。
要是讓皇帝都猜忌起她淑貴妃,不得不承認謀劃這一切的人,心思叵測,狡詐多端,陰謀耍的高明。
“劉嬪不像是會這樣做的人。”淑妃說,“她哪怕是死了,都不會想到去把任何人拖下水的。而且,本宮曾經病好了以後,想救濟劉嬪,但是,被劉嬪拒絕了。”
“娘娘。”朱公公同樣欲言又止。
知道她後面那句話說的是事實,正因為淑妃對劉嬪感到慚愧想對劉嬪有所彌補,可是劉嬪拒絕之下,淑妃毫無辦法,只能是轉向長春宮儘可能幫助十九爺。但是,對於淑妃前面那句話,說劉嬪真的人很好,死之前都不會有所圖謀,朱公公不太相信。
只要想想,劉嬪能任自己兒子十九爺中毒之久,都可以想像到這個女子心裏面絕對不是這樣單純。劉嬪的性子理應是很剛烈的。
淑妃看著燭火的目光慢慢拉回了焦距,扶著宮女的手走下榻,走到走廊里,迎著快入冬的涼風,颳了一陣,腦袋好像也清晰了不少。眺望玉清宮裡的燈火通明,知道今晚皇宮裡應該是不眠之夜了。
以前,她得寵時,很多人不知道而已,她照樣夜夜要站在這個四面通風的走廊里,持燈相望,期許那個穿著龍袍的男子過來。六宮裡的女人,沒有一個不被修煉成怨婦的。
如今過了這麼多年,她升為了貴妃,心態,與那時候截然不同了。是不是人一病,病過之後,能有幸生存下來,全變樣了。
李敏上次都說她,能安靜地做鞋子,心態不錯。
“據聽,劉嬪是病了的。”淑妃說。
朱公公都有點怕她這是觸景傷情了,道:“奴才倒是從沒有聽過這事。可能是到了冷宮那邊以後,吃又吃不好,住的不好,身體不適,這是到了冷宮那邊以後都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