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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燕第一次見八爺,似乎很難以想像,眼前出現的這個男人,竟然比傳言中更加完美,手指頭把著劍柄加緊了幾分。
尹國堂拂過膝蓋頭站了起來,命人給朱濟搬椅子。朱濟的椅子被安排在了尹國堂位置的左側,相當於堂審觀察員的資格。
朱濟道:“天子與庶民同罪,本王不是來擾亂尹大人辦案的,請尹大人回到辦案的位置上。”
“臣遵旨。”尹國堂作揖之後,拂袖上了法官的椅子,同時,又與身後的師爺交流眼神,朱濟的出現,不是他們意料中的,朱濟想來幹什麼。
不管怎樣,朱濟不是說會來這裡影響他公正辦案的人,況且,以朱濟的身份,肯定也不敢這麼做。這樣做的話,會讓朱濟在朝廷上的對頭馬上到皇帝面前告狀的,對朱濟不利。朱濟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這樣一想,朱濟恐怕還是來幫助他們的。畢竟要是真能拿下護國公府的人,算是再幫皇上辦了件大事兒,萬曆爺高興,他們這兒也就升官發財了。
蘭燕也是這樣想,不由在李敏背後又緊張幾分:“大少奶奶——”
李敏示意:稍安勿躁。
這個八皇子是經常出一手讓人大呼意料之外的牌,值得深思和警惕的一個男人。不過,照她看,如果朱濟真是因為上次她背叛他的緣故,到這裡來藉助尹國堂來報復她的,倒也不至於把動作做的這樣大。這對於朱濟沒有任何好處,反過來說,現在朱濟身邊正缺人手,這樣急於把她除去的話,不是變成著急了嗎?和八皇子溫吞細慢的風格一點都不像。
府衙搬來的椅子安頓好了,朱濟立在椅子前,並沒有坐下,只是對著尹國堂又說了一句:“大人,本王想對大人進一言,這裡再安排一張椅子,還有人要過來。”
“誰?”尹國堂一驚之下,站了起來問。
朱濟嘴角微揚:“這人,尹大人肯定是認得的。他掌管全國上下的案件,尹大人雖然手裡握有京師的轄權,但是,說到底,案件都是要繼續上報到他那裡備案的。”
這樣一說,大家都知道這人是誰了。
尹國堂的小眼眸頓時閃過一抹晶亮,再次走下椅子,對八爺拱手:“京師這樣大的案子,臣也是想過請三爺過來主持公正的。”
話剛完,前門馬蹄聲由遠而近。三爺騎著白馬到了。
府衙紛紛讓群眾讓開道兒。這會兒沒人吆喝,那些百姓都自動自覺地退後一步,與八爺到場的場景截然不同。
朱璃,誰不知道是個鐵面無私的冷麵王,誰遇見朱璃誰要倒霉這個說法,在底下早有流傳。
李敏倒也沒有想過原來自己這個訂過親事的未婚夫,名頭與她一樣其實都是不太好聽的。
三爺人家也是長相儀表堂堂的,人如墨玉,俊美無雙的一個男子,偏偏,人氣怎麼都比不過老八。
人氣比不過,但是,到哪兒照樣都是很有威信。都由於,老三深得萬曆爺和太子信賴。
從夾道里迎面走來的朱璃,在望到佇立在堂中那抹與眾不同的清影時,如玉的眸子眯緊了。
尹國堂讓人把朱璃要坐的椅子放到自己右側,馬前馬後畢恭畢敬地侍奉朱璃,道:“三爺能來過審此案,乃臣和百姓之福。”
“此話何意,尹大人?”朱璃輕輕一拂袖口,旋身對著尹國堂,義正嚴辭,“尹大人手持有皇上親賜的免死金牌,辦案向來是雪昭人心,何來的需要本官或是何人到場了?”
“今天三爺不知情,隸王妃說是要告到皇上面前鳴冤呢。”
聽見這話,對面已經坐下來的朱濟,輕輕揭開茶蓋時,如雪的劍眉一挑,笑意益發明朗。
尹國堂既不知道他為何笑,也不知道朱璃為什麼一聽這臉色也變的有些奇怪。只見朱璃對著對面的老八,嘴角微勾出劍鋒:“八弟何時來的?”
朱濟起身,溫文爾雅地隨手一拱:“三哥要到這兒的事,我剛好聽路過的刑部官員說了,說尹大人這兒沸沸揚揚,而隸王妃剛好缺了人證,十弟和弟媳都委託過我,不能讓隸王妃受委屈了,我便是帶著他們的委託上這兒來了。”
朱璃一聽,嘴角勾勒的弧度露出一絲冰涼:“這麼說來,八弟是認為尹大人這兒不能秉公處理了?”
尹國堂的額頭忽然冒出了顆汗,這話題怎麼突然拐成了這樣。
“有三哥在這兒看著,我也和十弟以及弟媳說了,都有三哥在這兒,三哥號稱最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即便是讓人伏案,絕對是有根有據的,對得起大明律條,從來不會有人委屈之說。”
朱璃拂袖坐了下來。朱濟微笑著跟著在對面坐下。
尹國堂看了看他們兩人高深莫測的臉,忽然間,都琢磨不清了。堂內跪著的百姓們,以及佇立著要做人證的大夫團,臉上都閃過了一抹驚慌。
朱濟對著那突然站住不動的尹國堂,像是突然不解地挑了眉:“尹大人?”
“八爺。”尹國堂急聲應道。
“請辦案吧。本王和三爺,都不是來打擾尹大人秉公審案的,對不對,三哥?”
朱璃冷冷地應了一聲:“嗯。”
秉公審案?尹國堂突然覺得沒有比這四個字更好笑的字了。好吧,叫他秉公辦案,他這次真的來一次秉公辦案。不管任何人,不管這兩個皇子為何而來,哪管她是什麼護國公府的一品命婦,他尹國堂要拿下人就拿下人,皇帝老子也別想插這個手!
驚堂木再次高高舉起,啪,一聲,猶如雷鳴,震得堂內堂外一片死寂無聲。尹國堂大聲一吼:“罪婦李敏,可知道知罪?”
蘭燕一聽那火冒了出來:“何來的罪婦?!我家少奶奶犯了什麼罪,你順天府把罪證全部拿出來!”
“蘭燕。”李敏輕輕一聲,讓底下人先熄下火。
尹國堂反正料定了,有兩個皇子在這裡,李敏敢說她給皇宮裡的人治過病?不可能的!八皇剛才不是都隱晦地表示了嗎,是來這裡幫人盯著李敏別說漏嘴的。
“大人,本妃不巧剛給十爺府上的人治過病,既然八爺和三爺都在這兒,他們都知道這回事,不如尹大人親自過問他們兩人?”
說了?
尹國堂驚訝的眼,隨之掃過兩側的皇子。朱濟那茶吃了一半放下,點頭:“這事兒是真的,尹大人若還是不信,可以問問三爺。”
朱璃頭也不抬:“是,這事是真的。”
堂內,一片安靜,堂外,無數驚愣的眼神,she向堂內站著的女子。
他們大明王朝,真的出了一個女大夫了。
“這——”剛才還口口聲聲說李敏不可能為大夫的老大夫喘著氣,對尹國堂說,“老夫可不可以請教這位姑娘兩個醫理上的問題?”
尹國堂未舉起驚堂木,李敏隨口一答:“老先生問吧。本妃就站在這裡,真正的大夫是不怕任何人責問的。”
“好!”老大夫像是得到了機會,來了氣勢,上前一步,“老夫之前也曾聽說了姑娘曾經在某府救了某位貴人的事。據聞,姑娘救人時不用針灸器具,不用開方藥材,而且是把病人把椅子上撞,把病人治好了。這種裝神弄鬼的事兒竟然可以救人,老夫是前所未聞,卻是聽說歷朝歷代不少裝神弄鬼的最終都被大夫拆穿了伎倆送上了絞刑架。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當眾對大人,對八爺三爺,對百姓們,說出姑娘救人的醫理,而非裝神弄鬼?”
這說的是她當初在光祿寺卿家救魯王妃用的急救術。在古代人眼裡,這確實是很奇怪,沒法解釋的醫術。
朱濟像是凝神中,輕輕拂了拂茶杯口。
朱璃眉頭微皺。
說起那樁事兒,他們當時在現場一樣看見了。雖然都知道李敏不是糊弄人,是真的把人救了,但是,怎麼救的,其實誰也弄不清楚,說李敏好像神明上身救了人,反而還像是能讓人相信一些。可是,神明這東西不好說,隨時都可以被人反咬一口,猶如這位老大夫說的,無法解釋的東西都可能是裝神弄鬼。
李敏早知道這事兒遲早要再被揭出來給人一說,剛好當眾給大家上一堂課,下次再有人吃東西被哽到了,也能多救點人。
“老先生。”李敏說,“人一呼一吸,息息循環,生命得以維繫。一旦氣息被堵,不當大夫的人都知道,人氣不出進不去,這人命也就差不多了。所以,一旦氣息不暢,必須想盡法子讓氣道暢通。如此一來,必然是要讓氣道里的堵物彈出來讓氣道通暢。本人為病人做的,不過是藉助病人那股沒有辦法從氣道里出來的氣,一口氣積聚在一塊兒,彈出堵物。”
“積聚,如何積聚?”
“這裡,一般人吸入的氣,都會在這裡殘留,循環,交換,再吐出人體。”李敏勾畫了下肺的位置,“此乃肺,主人氣,老先生和眾位大夫,難道會不知道這樣淺顯的醫理?”
不是不知道,只是,都不知道她竟然有這樣的辦法來運用醫理救人。
朱濟像是搖頭嘆笑,像是笑自己為她的擔心純屬多慮,端起茶盅把裡頭的茶吃了。
朱璃望著她的眼神是由驚嘆轉為了深思,原來她真不是亂來的,是用醫理來救人的,該怎麼說?只能說,所有人都沒有相信她,這才是最嚴重的錯誤。
老大夫的臉又漲到通紅了:“姑娘說的這種方法,老夫從未聽人說過,不知姑娘是從哪本醫書上得知的?”
“如果說此法乃本人家傳的醫術秘法呢?”
“哪怕是家傳秘法,前人無此古法——”
“莫非當大夫的,都只能遵循古法行醫。那真不知道古代最初的大夫是如何尋到古法行醫的?何況,如果古法不能救人了,難道大夫就不能想法子救人,眼睜睜看病人去死?歷代的名醫,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兢兢業業,繼承古法之餘,力於創新,才能救人無數。老先生,只是固守成規,沒有古法可循的病人就說不救了,這難道是老先生的行醫之道?”
“這,這——”老大夫能聽見背後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的指頭都指在他背上了。
大夫救人,應該是盡力為第一本則,努力去救,直到病人死的那一刻。肯定是不能說因為沒有前朝沒有人說過這個病這個法子就不治了,這是庸醫。
老大夫身邊的另一位年輕的大夫,可能是老大夫的弟子,見師父別困,急忙走出來說話:“姑娘,你自創醫術,可有得到過其他大夫的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