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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少的眼,在他臉上掃了下,很快認出了他是誰,對此是坐在他面前的椅子裡之後,問:“你主子在付親王府嗎?”
“是。”王德勝答。
“都這會兒功夫了,你主子讓你送東西過來?”
這會兒功夫了,指的是外面打更的聲音,都到了亥時了。早入夜的時辰了,快要睡覺的時間裡。外面的世界都點了燈,到處明火光亮。頭頂上懸了星星和月亮。
王德勝按照李敏交代地說起整件事來由:“或許少爺都有聽說了,今日華世堂門口出現了一件事,說是有個奴婢假冒我們主子的奴才到那裡行騙。”
“其實不是嗎?”
“不是的,那人確實是我們府里的人,我們主子的人。到了華世堂,反而被那群人騙了一遭,受到了凌辱。”
“這樣說,你主子急著讓你到這裡來,是為了給自己的奴才討公道的了?”屠少一邊像是慵懶地說著,一面,卻是示意身邊的長圖把對方拿著的信和藥壺都接過來。
藥壺擺在了桌上,虞世南先端詳起了藥壺,本來看不出什麼端倪。直到屠少掃過信里內容一眼過後,說:“把壺底翻過來。”
藥壺被長圖拎起來以後,在眾人面前露出了壺底的御造兩個字。
長圖當即都覺得拎藥壺的這隻手都在顫抖打哆嗦了,是沒有想到給國王煲藥的藥壺都能流到外面來了。
虞世南不假思索口裡吐罵了句:“這些該死的,太醫院的太監,都得拿鞭子抽!”
“那些人,在宮裡平常偷摸的東西會比這個少?”屠少儼然顯得見慣不驚了。
要說皇宮裡辦事的奴才,哪個會沒有小偷小摸的動作。不過是個用久的老藥壺,可能御造辦剛好來了把新的,上頭下令把這把舊的換掉,接著,這些人,就把這把舊的沒有就地坑埋了,而是轉手賣到了外面。
對外賣的時候,當然不敢說是國王用過的,最多只能說是御造辦做的不好的次品。
他們怎麼能看出這是國王用過的舊藥壺而不是御造辦流通到外面的次品呢?首先,這把壺確實是熬過多次藥汁的,殘留的藥味尤其濃重。其二,李敏在書信裡面寫了,說是聞著那個藥味,多是攻下劑的藥材。宮裡女子最多,男人卻只有一個皇帝。
女人家用藥,一般都不敢常用攻下劑。反而臥病在床被太醫們說是可能痰瘀導致中風昏迷的國王,有可能有這個藥。
現在,他們需要留意的是,既然這把假冒的烏泥紫砂壺都被國王用過了,說明給國王熬藥的步驟肯定有錯。話說,又有誰能想到給國王熬藥的藥壺都能被人以次充好了。可能也只有李敏這樣的奇人能留意到。
“但是,說在中藥里下毒,恐怕沒人敢這麼做。藥送到國王之前,都要先讓太后過目,有人親自嘗藥,確信無毒才敢給國王用。”虞世南說。
屠少一樣是這麼想的。可李大夫在信里寫的另一句話,才真正讓人觸目驚心。
一個高明的下毒者,並不需要真的下毒,只要慢慢用錯藥已經足夠了。
“從隸王妃這話可以看得出來。”虞世南望起了屠少說,“她應該是知道怎麼治好國王的病。”
“你知道她為什麼不急著給國王治病了嗎?”
“為什麼?”
“她認為,治好了國王的病,國王不知道會不會因此反而沒命。畢竟,現在看起來,那些人,只是想讓國王繼續沉睡而已,不是很想國王就此死了。”
虞世南聽完他這話心頭一驚,急忙跪到在地上。
屠少的嘴角微微冷酷地向上揚了揚,冷冷地發出一聲寒笑:“她這無非是想到當初我想殺她的事了。想著,拿這封信和藥壺來試探我,看看我,是不是因為國王想殺她。”
“皇太子何不順著她的意思,如果她真能治好國王的病。”虞世南低沉聲音接著他的話。
屠少的眼珠,冰冷地掃過那個站在廳堂里根本來不及躲避的王德勝,道:“這個謊言是欺騙不了她的。她該知道,我之前想殺她,除了國王以外,不會有其它理由。”
王德勝心頭掠過一陣陣的寒風,感覺這人簡直是脾氣無常,暴戾成性,同時卻思維超乎的冷靜。
虞世南說:“皇太子可能想多了。她已經在臣和二皇子的口裡,得知了一些過去的事,不像之前那樣誤解皇太子。否則,她怎會有試探之舉?她可以乾脆選擇否定而不是試探。”
這段話剛落,不僅屠少那裡忽然沉寂下來的樣子,隔壁偷偷聽著的虞允文和虞老夫人同樣詫異並且驚慌失措地互相對眼。
虞世南抬頭,只見坐在他眼前的男子的一隻手在扶手上慢慢地抓起來,顯出這人的心情受到了不小的衝動,好像個漩渦似的。
“蓮生在宮裡——”老半天,像是在屠少微張的嘴唇里吐出這樣一句話。
“是的。皇太子。”
“蓮生對她應該是深信不疑。”
“那是因為蓮生認她是胞妹了。哪怕皇太后並不打算把她認為孫女。現在是皇太子做出抉擇的時候了。”
屠少的眼光嗖然she向他:“你的意思是,我必須表態,把她認為胞妹?”
“臣以為是的。從皇太后的表態來看。”虞世南沉穩有力的聲音激進地說道,“皇太后不會讓她給國王治病的。哪怕她是皇太后請過來的,但是皇太后依然有各種理由可以拒絕她給國王治病。只要她不表態效忠皇太后,不跟隨皇太后的旨令做事。可是皇太子也知道,我們想的,正是不希望她跟隨皇太后表示效忠,讓國王徹底淪落為皇太后的傀儡。”
說到傀儡兩個字,屠少不由幾聲冷笑不已。
畢竟那個老妖婆,千算萬算都好,就是沒有想到幾個孫子都是不聽話的,沒有一個願意當她的傀儡。
二皇子不用說,一早出家了,表示不加入這趟渾水,皇太后對此是毫無辦法。他貴為皇太子,國王病倒的時候,年紀已經偏大,有了自己的羽翼,將來更是名正言順的帝王,根本不需要一個垂簾聽政的奶奶,怎麼可能聽皇太后的話。
最後,皇太后只剩下了三皇子這顆棋子。哪知道那個高卓根本是個傻子瘋子,做的事兒,總是不經大腦,好好的事兒都總能辦壞了。有這樣的傀儡在手裡,還不如不要。
在聽說國王流落在外的那個私生女沒有死時,皇太后是想過把孫女召回來,再不行立個女皇,終究是屬於高家的血統,不會讓她冒上篡權的歷史惡名。怎知道,李敏到高卑以後壓根都不聽從她的話,還老和她作對的姿態。
皇太后現在八成是後悔死了,早知道不把這個孫女召回來了。
現在正如虞世南說的那樣,想讓李敏有機會給國王治病,名正言順的,讓大家都不用質疑李敏和推薦李敏的人用心的而抵制李敏,只剩下一個途徑。承認李敏為高卑皇室的公主。
只要李敏是國王的親女兒,什麼人想說李敏有傷害國王的嫌疑,都得最好掂量一下了。況且,如果承認李敏身份的人,是可以與皇太后抗衡的皇太子的話,意義更是非同小可。
“只要承認了她,國王對她親娘的感情,朝廷中許多老臣都知道的。皇太子可以享譽胸懷廣闊之名,而且同時可以洗清之前一直皇太后對準皇太子的矛頭,把矛頭轉向了皇太后。”
之前,奶奶孫子之間的較量,一直在於誰是想真正謀害國王的人。現在一旦他先承認了李敏的身份,等於先將了太后一軍。太后如果不願意承認,反而有了想謀害國王的罪名。可問題的關鍵在於,李敏能不能把國王治好。李敏如果把國王治壞了的話,他可是要陪著她陪葬的了。
如果只是此事關係他一人倒也算了。他身上背負的,遠遠不止他一個人的性命。
屠少發出的另一聲笑,在冰寒之中帶上了另一絲謔笑:“如此的豪賭,天下有誰敢賭?賭注全壓在一名女子身上,幾乎前所未聞。——我說,虞世南,她究竟是給你灌了什麼迷湯了,讓你和蓮生一樣,都被她給迷的神魂顛倒了。”
“皇太子不也是一樣。如果不是她的醫術在皇太子面前顯露出可怕之處的話,皇太子也不會急於想殺了她,不是嗎?”虞世南沉著冷靜地指出。
屠少猛的一僵。
急促的一串呼吸聲在廳堂里迴旋著,像是久久不能停息。
王德勝一直呆站著沒動。
過了一夜,由於睡了一天,李敏晚上在較晚的時刻才躺下。快躺下的時候,終於聽到說自己派出去的王德勝回來了。
陪王德勝過來的,有一輛大馬車。趕馬車的人是長圖。長圖抹抹鼻子,看了眼那早已被摘了牌匾的付親王府,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跟在他身後的,有人抬著一箱一箱的東西,從馬車上卸下來之後直接送進了付親王府。
李敏心裡確實也沒有料到王德勝帶回來的動靜會這麼大,孟浩明敢在長圖見她面之前報信說:“王妃下榻的地方,應該是不少人知道的。”
可以說,她這府里發生的動靜,不少人都在付親王府門前安插了眼線,應該很快會傳遍那些該知道的人耳朵里。
只能說,這個虞家以及長圖的主人究竟想搞什麼,把她這裡的動靜突然間弄大了,搞得好像要眾人皆知的樣子。
皇宮裡,熹妃在敬賢皇太后的屋子裡坐著,等坐到了一定時間,再起身回宮。
到了自己宮裡,兒子高卓無聊地在她的院子裡堆雪人,和一群太監玩的歡快,這讓熹妃差點兒把肺都氣沒了,罵那些太監:“沒看見天色這麼晚了嗎?你們主子病沒有好,你們都敢帶他出來玩?”
高卓那晚上,是發了高熱,今兒精神剛好一些。
眼看母妃生了氣,高卓匆忙走到她身旁,問:“娘娘是在太后那兒受訓了嗎?”
“本宮要是受訓,也是因為你。”熹妃煩惱地說著,“不要說這些了,明日怕有一場惡戰要打。”
☆、【223】病因大博弈
消息是從太子府里的侍衛往李敏住的付親王府送物品以後傳出來的。興州里那麼多人都知道了這事兒,皇太后宮裡怎麼能不知道。
高卓走回去,走到那堆起的雪人的糙坪上,一腳橫踢過去,把剛堆好的幾個雪人全部踩成了稀巴泥。
幾個熟知他的太監知道他這是故意做給熹妃看,全站到了一旁不吱聲。
熹妃是見到以後益發生氣,脫口就罵:“你發脾氣發本宮宮裡做什麼?有本事直接到太子府去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