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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的人,怎麼能輕易看穿這其中的層層迷霧。
陽光碟機散了早晨所有的濃霧。
伏燕在小院門口撒了盆水,墊足望了望前頭。只見那些圍觀藥堂的百姓們人數只增不減,嘆息聲綿綿不斷地在人群裡面起伏。
人們嘆的都是:這女人也夠倒霉的,有本事都沒有用。是不是好人都短命。老公是沙場英雄,衛國捐軀,嫁了這樣一個老公本是風光,本身醫術精湛,又造福百姓,竟然現在是要被賜死去給老公陪葬了。只能說命,都是命。
是命又能怎樣?李敏,只能是死定了。
該有多少人在背後敲鑼打鼓呢?
伏燕轉身拎著銅盆回到院子,合上兩扇門。
屋裡緊張的氣氛,與外界剛好相反,不僅沒有顯得有多凝重,一些人籠罩著烏雲好多天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絲笑容。
不懂的人,還以為他們是和王氏一夥的了。
這個賜死的聖旨,來的太及時了,對他們來說,甚至可以說是他們期盼了良久的最好的消息。
伏燕走進屋子時,能聽見向來自詡為穩健的公孫良生說話時聲音里都掩蓋不住一絲激動。
“主子,看來是他們坐不住了。”公孫良生說,“主子的決策是對的。”
敵不動我動,這是最致命的,最佳的方案是敵動我不動。為了讓敵人行動,他們臥薪嘗膽,忍了有多久。
東胡人和內jian,終於是無法確定他朱隸是不是活著,必須有所動作了。剛中他朱隸的下懷。可能對方也不會想到。他朱隸裝死,第一個目的不是消滅東胡軍隊,而是先把內jian除了。
內jian,遠比東胡人正面進犯大明邊疆要可怕的多,是殺傷力最大的。因為他朱隸不會被東胡人殺掉,但是差點死在了內jian手裡這點是沒錯的。
誰是內jian,為此他們制定了幾套方案,鎖定了幾個目標。但是,如果敵人不動,一切都枉然。
“魏老現在到了哪裡?”朱隸背手,幽黑的眸子對著桌子上的沙盤,閃過幾道深沉的厲光。
“回主子,魏軍師於兩日前出發回北燕。不過,沒有關係,主子,魏將軍在北燕里,我相信,按照我們原定的計劃,魏將軍現在已經開始行動了。”公孫良生說。
魏將軍是魏老的兒子,他朱隸最信任的大將之一。把這樣一枚重要的大將隱秘安排在北燕,無疑是早已確定內鬼八九不離十齣在北燕衙門裡。
按照他們的計劃二,如果北燕衙門突然往京師里派出使者,說明敵人坐不住了。魏將軍從這個時候開始,可以伺機行動。
“可以看出,這個內鬼,東胡人也不怎麼珍惜。”朱隸冷冷的一聲笑,獲得了在場所有謀士的贊同。
東胡人更珍惜自己的大部隊,為了刺探他朱隸是不是活著,最後,只能是讓內鬼出頭出這一招了。誰讓之前,他們再三試探,他朱隸就是不出現,已經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
“現在要抓兩方人馬,一個是,魏將軍在北燕都城,抓往京師里派遣使者的人,然後,直接送到京師里來對峙。這一點,魏將軍相信已經按照計劃執行了。魏老在中途與對方匯合後趕回京師。”
魏老什麼時候走的?就那天,李敏遭受第二次襲擊後,他們幾方面協商之後,認定,對方如果在京師里安插有內應的話,從上次朱隸出現血洗了山寨後,肯定聯繫上魯爺了。所以,很快的,魯爺膽敢在京師里當著皇帝老子的眼皮底下再次行動,目標不是李敏,而是他朱隸。魏老回去接應魏將軍的行動部署,他們這些在京師里的人,則等待最佳時機。
“京師里是必定有內應的,否則,消息不會快速傳回邊疆,讓東胡大部隊謹慎地在邊線徘徊,不敢大舉進軍。”公孫良生說到這兒,面色嚴肅地進言,“主子,我們無需再忍了。”
是沒有必要了,內鬼已經浮出水面。接下來,抓內鬼,除內jian時,同時,等候在邊疆的大部隊,徹底正面迎擊東胡人,把東胡人打到落花流水。因為,假消息會再次傳到邊疆去。
朱隸嘴角勾了勾,默眸里再次沉了幾分顏色。
只等其他武將都退出屋子去執行下一步行動時,朱隸拂起袍子坐在榻上,望著屋子裡只餘下一人的公孫良生:“你怎麼看,公孫?”
公孫良生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在他們考慮的版本里,怎麼能不把權力最大的那位老爺計算在內,要是那位老爺不跟著他們的版本演,還怎麼進行下去。
“主子。”公孫良生進一步,剛才接到消息那一刻的激動表情,正慢慢消去,變得幾分凝重,“臣只能說,皇上他,畢竟是皇上。”
朱隸眉眼一揚,像是有些笑而不止:“是,倘若不是他看錯人了,否則,也不會把天下最好的女子賜給我朱隸,我朱隸該感謝他,是時候把我自己的媳婦正式接回來了。”
公孫良生垂眸,心裡另一句話沒有說,其實,自己主子,現在年輕氣盛,而萬曆爺年紀大了,有時候糊塗了下能做出糊塗事。朱隸,卻是絕對不會的。像是上次血洗山寨,魏老和他,原本都以為朱隸魯莽了,是受紅顏所惑了。哪裡能想到,其實,朱隸把什麼都想到了,包括,血洗山寨後可以驚動內應等事。
如果非要說的話,朱隸,是將自己媳婦都安排在自己計劃裡面了。
見著公孫突然沉默下來,朱隸收住了嘴角的微揚,嘆了聲氣,像是很為難地說:“我這鬍子要是颳了,出現在她面前,她能不能再認出我?”
對這個問題,公孫良生肯定答不上來,只能小心地說:“大少奶奶是個精明人。”
“這點說的好!”朱隸一拍大腿,在自己最信任的謀士之前坦開了一絲胸懷,露出點苦笑,“她是個精明的,認出了我是誰以後,肯定會想到所有的事情。”
包括,他把她安插在了他的計劃內。
不知道她到時候會怎麼想他?在看到自己老公起死回生時,是激動到投入到他懷裡慶幸自己不用當寡婦了呢,還是,伸手給他一巴掌,直罵混蛋,因為他騙她,騙了不止一天兩天。
不管怎樣,他終究是她老公,肯定是,不會讓她死的。她是他看中的女子,娶來的老婆,一定是在他死之前絕對不會讓她死的,是要陪伴他朱隸一輩子,被他朱隸保護一生的女子。
所以,她要罵,要打,都沒關係。他現在,是要去正面與她相見了。
護國公府門前
皇宮裡的公公騎著馬,帶了一列隊伍,抵達了護國公府門口。消息傳的快,朱理騎快馬從外面第一時間趕回來。不過,以他幼小的年紀,這並無用處。
聖旨,不是他能違抗的。李敏也得阻止他,因為他是護國公府唯一的血脈里,一點閃失都不能。
“理兒,聽大嫂的,不管皇宮裡的人說些什麼都不能做聲。”李敏伸手攔住朱理,囑咐道。
朱理眼神灰暗,眸子裡,微微發出咄咄的光,雙拳握緊,也不知道對她的話聽進去多少,但是,確實暫時沒有動。
公公走了進門,在大院子裡,開始宣讀聖旨了。
護國公府里的人,全部跪了下來聽旨。
公公的聲音在這個幾百年的老宅里迴蕩著:“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護國公府一品命婦李氏,賢淑良德,敬孝公婆,為人端正,為百姓佳傳。今,萬民請命,希以李氏此等良婦可以陪伴護國公英靈。賜李氏,美酒一杯,白綾三尺,及棺木一個。追封李氏為護國淑德夫人,享有護國公府列宗同等靈牌,供奉入大明王朝祖廟,讓百姓朝拜。”
死?!
真的是賜她死了。萬曆爺親自擬好的旨令。
李敏眼中微光波轉。
“不可以,皇上不可以——”她身後的念夏第一個喊了出來,激動地要跪上前,春梅和尚姑姑從兩側把她拉住,“不可以,不可以——”
念夏一個勁兒地叫著,悽厲的聲音在風裡像刀刮一樣。讓聽的人,都不禁淚流滿襟。
朱璃跪在李敏身側,掃了眼叫喊的丫鬟,想起,第一次在尚書府時,也是這個對她忠心耿耿的丫鬟一再出來為她說話。
她待自己的下人都很好,看的出來,不知不覺中,跟隨她的人越來越多,都不是為了拍她馬屁從她那裡獲得牟利,只是單純的覺得跟著她有盼頭。
有良心,有本事的主子,不是每個人都有運氣能碰上的。
朱璃心頭轉思時,回頭,看見公公合上聖旨時,幾個人,把那口上好木材打造的棺材抬了進來,還有做好的靈牌。
特別的封號,棺材,享受與皇帝祖宗同等死後的待遇,可以進入大明王朝的祖廟受人朝拜供奉。這,可能大明王朝里,她是第一個,身為女子享有這樣尊貴的待遇。要知道,祖廟裡供奉的祖先,從來沒有女人的位置。
可是,有什麼用?都是死了後才能得到的東西。只能說,萬曆爺還算是憐惜她的,沒讓她白死,所以,拼命給她死後塞東西。
李敏心裡嘆聲氣:可她只想活著。她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什麼死了以後可以上天堂,也不追求名利,為了名利去白白犧牲性命。
跑,逃?
跟隨公公到來的護衛軍列成兩排,佇立在院子裡。看這個陣勢,真的是在這裡監督到死了為止。
朱璃內心裡像是洶湧的海浪翻滾著,他能眼睜睜看著她在他面前死嗎?能嗎?
公公站在李敏面前,略顯為難惋惜的口氣:“請夫人上路吧。”
李敏在腦子裡快速地盤轉著。萬曆爺要她死,為什麼?
為什麼?
如果她抗旨,要求面聖,皇帝肯定不答應。所以,說話無用,不如不說了,這個時候。
蘭燕跪在她身後,可能已經得到了朱理的暗許,手放在刀柄上,只等她一聲令下,她要跑,這裡的人,護國公府的人,都會幫助她跑。
可是,能跑的了多長的路?衛戍的京師部隊,能放她跑嗎?這裡的人,會不會因為受她牽累全部被問斬。
在這個時候,李敏還真想念起自己那個死了的老公。要是她那個像魔鬼一樣的老公活著的話,他們一班人想活著逃出去,不會沒戲了。畢竟,朱理年紀小,想靠朱理殺出京師,像是天方夜譚。
當她雙手舉起,做出要接聖旨的動作時,身邊身前忽然急速傳來聲音:“等等!”
喊“等”的人,共有兩道。
先是前面走來的十一爺朱琪,今早沒有能趕上順天府的熱鬧,這會兒卻是趕上了,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吃驚地看了院子裡擺放的棺材,對公公說:“皇上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