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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少站了起來,對著他,嘴角更揚起一截冷嘲:“你把隸王召來,然後讓我們逃?你還敢說你不是狡猾,不是膽小如鼠,自己打不過,把人先叫過來,在旁邊等著?”
“哦彌陀佛。貧僧有沒有這個意思,施主心裏面自己最清楚。再說,以施主的身份,何必諷刺起貧僧來,施主向來是個冠以冷靜冷血的人,應該很清楚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為何而做。”
這個人,你殺不得,你心裡很清楚的。這個言外之意,只差沒有親口吐出來而已。
李敏反正知道自己老公在附近以後,顯然而見,壓根是不用再擔心了。反而是這些人,倘若真被她老公抓了起來的話,她老公雖然算得上是個理性的人,可是,誰都知道,護國公府的主子都脾氣不太好。這群人有的受的了。
“你們走吧。”
當她這句聲音出來的時候,一群人再次轉過頭。
“你們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嗎?想繼續殺我?我看不見得吧。”
方正的字眼,清晰地吐出朱唇。連屠二爺一雙吃驚的眼神,都不得不停駐在她臉上。只見這張偏瘦的臉頰,在冷風中,骨楞微顯,猶如山峰的銳楞,是一種苛刻的鋒芒,讓人心頭陡震。
“少主——”屠二爺抓住了想再次捏起拳頭的屠少的手臂,道,“我們還是走吧。她說的沒錯,我們沒有辦法殺她。”
“你怎麼知道我們不能——”
“少主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連蓮生都這麼說了,她是誰,顯而易見。”
“蓮生滿口胡言——”
“不,出家人不會打謊。雖然,我和少主一樣,對他十分厭惡。”
蓮生在冷風裡面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白皙的俊美的臉龐像是冰雕琢的。
屠二少沖他們拱了拱手,在李敏臉上又深意地一瞥,接著抓起屠少的手臂,拽了把。被對方這樣拽了下之後,屠少冷冰冰地甩開對方,卻沒有繼續在這裡留戀,撿起落在雪地里的匕首,在屠二少之前,先一步走向黑夜的叢林裡。
林子裡,只餘下一道風,卷著地上的雪粒。
屠二少離開的時候,在雪地里扔下了一把鑰匙。拿著這把鑰匙,蓮生親自蹲下來,給李敏腳踝上銬上的腳鐐,解開鎖扣。有襪子做了一層保護,但是,之前比較激烈的掙扎,還是讓她梏桎住的腳踝,被鐵鐐蹭破了一層皮,露出兩道明顯的刮痕。
蓮生皺著好看的眉頭,看著她破皮的腳。
把手伸進懷裡摸著,懷讓不會兒從裡頭摸出了一瓶太白寺特製的傷藥。
李敏阻止了他們給她上藥,說:“本妃身子有孕,不適合用這些藥。”見他們兩人面露猶豫,她知道他們其實顧慮的是什麼,道:“王爺是個遵守承諾的人,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蓮生方丈,不需要過於擔憂王爺會不會違背承諾。”
對方抬起頭來看她,只見她面含微笑,說:“恭喜師父,如今是太白寺的住持了。”
不知為何,見她這樣的笑顏,這個年輕的平常日裡都是十分含蓄的僧人,忽然間像是含羞糙一樣,急速地低下頭去。
懷讓在旁呵呵呵地笑著,接著她這話說:“是,他現在是方丈了,我師父明德,不用說,肯定挺他。我師公淨遠大師,也向慧光大師承諾了會扶持他。至于慧可師父,眾人既然都答應了,當然是只能順應民意和天意。”
李敏深邃的目光,落在他們兩個臉上。看得出來,這個太白寺里,是好不容易才稍微統一了戰線。
王德勝是吃了顆僧人送的丹藥,緩解內傷,被懷讓扶著站了起來。面對李敏的時候,一聲不發。
李敏也沒有就此問他任何東西,望著山邊那朦朧的天色,像是要天亮了的情況,對眾人說:“走吧。天快亮了。”
蓮生他們是騎了馬過來的,馬停在林子邊。懷讓吹一聲口哨,兩匹馬從林子裡穿越而來。兩個人騎一匹馬,這樣,穿過了林子,再蹚過深山中沒有凍結的清澈小溪,一路向西。
判定是往西邊的方向,是因為可以看到東邊像是要升起太陽的痕跡。這樣說,那兩個逃跑的人,是往東邊逃了。
在這樣思量的時候,前面依稀可見一群部隊的影子。徹骨寒冽的北風裡,金紋黑面的旗幟獨樹一幟,在寒風中好像屹立不倒的高山深谷。讓人看了是望而生畏。
蓮生抓住韁繩停住了馬。李敏從馬上慢慢下來。剛站穩,一個人影已經站在她面前。似乎不用抬頭去看,都知道只可能是誰。那瞬間,她的身子被一雙有力的大手一摟,猝不及防時,直栽在了對方的胸懷處。
鼻子只能艱難地從與他貼緊的fèng隙里透著微妙的氣兒,能清楚地感覺到他摸著她背的那十隻手指頭都有微微的顫抖。至於大叔那把因為這一夜的焦慮立馬在下巴上生出來的胡茬,磨到她臉頰上是一抹清楚的生疼,好像在共同體會昨晚各自的疼。
李敏心裡嘆口氣:真佩服這男人這會兒能忍得住。
四周無數目光是在安靜地在看著這一幕。望著四周這些默默觀望沒有出聲的古人,李敏心底里再次嘆出一絲氣來:難能可貴,這些古代人沒有說他們兩人在這裡摟著是傷風駭俗。要在現代,這樣當街摟著,久了的話,照樣還得被人說的。
公孫良生走了上來,對著把人送來的兩位僧人拱了拱手,代替主子謝道:“兩位師父辛苦了。”
“王妃一路才是辛苦了,天寒地凍的。”蓮生此話像是謙虛,像是推卻,但是,不言而喻,是欲言又止。
李敏想,只怕是絕對沒人,敢在她老公這會兒傷口上撒鹽巴的。所以,大家都靜悄悄的,大氣都不敢出。
朱隸終於把她身子放開了,對著後面的人說:“把馬車拉來。”
是一步路都不想讓她走。
車子拉來以後,自然有人扶著她上了車。來的人,有方嬤嬤和紫葉。兩個人扶著她上了馬車以後,急忙給她身子上蓋上暖和的毯子,給她倒水暖胃。
馬車接著掉頭,是急速往燕都城裡駛去。伴隨馬車前後左右的,還有一支精煉的黑鏢旗隊伍,由魏家幾兄弟親自護送。看來是有了上次教訓以後,這次是半點閃失和疏忽都不敢了。
說疏忽其實也不算,畢竟,誰之前能想到,真有人吃了這個豹子膽,敢在護國公的中心地盤上,劫持走護國公夫人。
懷讓站在蓮生身邊直咽口水,見傳說中那個可怕如夜叉的男人在雪地踩著沉重的軍靴,並無停步的樣子。
公孫良生瘦小的書生肩頭上,早覆蓋上了一層細密的雪粒,臉色頗為沉重地看著眼前幾個人:兩個僧人,以及王德勝。
王德勝那張臉,面白如紙,是身體裡面的臟腑受了重傷。
懷讓其實對這個奴才的來歷,也抱了相當大的疑惑。
如果說以前這個奴才,還算是挺老實的一個人,那麼,今天突然表現出來的意外,真是令所有人大跌眼球。
“你——”朱隸終於停住了步,那雙眼睛,對準這個老實的男人。
王德勝耷拉著腦袋沒有說話。
很多人都想,這下王德勝絕對是找死了,因為這可是踢中了主子鐵板的節奏。
朱隸走到他面前時,有人忍不住抽氣,有人忍不住別開臉。朱隸一隻手,抓起了這個老實男人的脖子。
王德勝的氣管被他的手抓起來的時候,不得不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但是,很快,重新恢復了如常。喉嚨里咳嗽著,嘴角不停地冒出血泡。
只有靠的很近的人,才能清楚地看見,其實朱隸並沒有掐住這個人的脖子。
“好好活下來,不要讓她傷心。”
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傳進王德勝的耳朵里。王德勝簡直不敢相信,兩隻眼睛宛如凸起來看著眼前這個本該冷酷到沒血的男人。
鬆開了眼前這個男人。公孫良生見狀,馬上揮手讓軍醫上來,把受傷的人抬了下去治療。
兩個僧人的表情,同時從一緊,到了變松。蓮生低頭,再念了聲哦彌陀佛。懷讓抱拳:“王爺,我們要回太白寺去了,慧光大師和我師父,定是在寺里等急了。”
朱隸點頭。
兩個僧人騎上馬,戴上斗笠即離開。
馬蹄揚起的雪粒,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只見東邊升起的肚白,在山頭上懸掛著。
一夜未眠。
公孫良生走近他身邊,小聲說:“王爺回府里先休息休息吧。人,我們都派人跟著了。”
“嗯——”
昨晚一夜這樣奔波,李敏是累得很,在馬車裡一躺,幾乎挨著哪兒都要睡著的節奏。可是,腦子裡肯定掛著一件最要緊的事兒——十一爺朱琪逃出去了沒有?
她老公那樣聰明的人,如果知道她們被劫持的地點了,肯定是要在方圓數百里的地方,都設置警戒線。這樣,廖姑姑插翅難飛,被逮到,是理所當然的事。像廖姑姑都被逮,更何況戴著腳鐐行走時會發出聲音,並且沒有車馬在這冰天雪地里根本一個人逃不遠的朱琪。
半睜開眼兒,見方嬤嬤在她破了皮的腳踝上塗上一層止血的糙葉子剁碎成的漿糊。這藥,是她平常在屋裡給自己備著的,因為她知道自己身體有孕,一般的藥都不能用,必須特製一些只有孕婦可以用的藥。
“尚姑姑讓你帶來的?”李敏開了口說話。
方嬤嬤見她沒有睡,是醒了,趕緊退半步說:“奴婢不小心把大少奶奶弄醒了。”
“本妃是問,怎麼是你來?”
“王爺讓奴婢來的。說尚姑姑年紀大了,出門不容易。出門的時候,王爺讓尚姑姑把平常王妃交代的藥都準備好了讓奴婢帶來。”
李敏沉靜下來的表情,馬車裡的方嬤嬤和紫葉都猜不透。李敏隨之把頭再次靠在了枕頭上,閉目養神。
她可以想像她老公該有多氣,氣著一些人,比那小李子更可惡,是潛心積慮不知道在她身邊裝傻了多久。或許,她當時該留下來,不知道他會不會一氣起來,把王德勝宰了。
那方嬤嬤也不知道是不是傻的,這刻,居然斗膽在她閉眼的耳朵邊上說一句:“王妃是擔心王德勝嗎?王妃不必擔心。王爺顧忌著王妃,不見得會對王德勝發火的。”
無疑,這句話頓時讓她更煩,心頭直冒起股火來了。這群人簡直傻的要死。要是她老公,真的是直接發一頓脾氣還好。要是沒有把脾氣發出來,那只能說明一件事兒,要折騰人了。結果,這個方嬤嬤,竟然什麼都不知道,說她老公是內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