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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操你媽?
下禮拜罷。
或者說:明天我就操你媽!
魚玄機把原來執行死刑時那種莊嚴肅穆而又生氣勃勃的氣氛完全敗壞了。
後來王仙客把彩萍也列入了尋找的範圍,但是彩萍也找不到。尋找彩萍的難度似乎比找無雙還大,這倒不是因為找不到,而是因為太多。長安城裡找不到叫無雙的姑娘,叫彩萍的竟有五六千之多。雖然只有沒身份的女人才叫這種俗名字,但是她們全叫這個俗名字。不到一個禮拜,他就見了一百多個彩萍。這些姑娘全是黑社會的老大找來的,有些是鄉下來打工的,洗衣服洗得手很粗。有一些是街上找來的jì女,一進了門就往王仙客脖子上撲。每個都不像,哪個都有點像。這把他完全搞胡塗了。這使他很悲哀地想到,現在就是無雙站到他面前,他也認不出來了。那些老大說,相公,你為什麼這樣挑剔呢?非要找某個彩萍,某個無雙。女人脫了褲子還不是都一樣。其實男人脫了褲子還不是都一樣。其實我們大家還不是都一樣?王仙客雖然不同意,但是他也找不到話來反駁。假如王仙客非找無雙不可,那就是說,他們之間存在著叫作愛情的東西。但是王仙客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這種東西。書上沒有記載,也沒人告訴過他。他雖然想娶無雙為妻,但是對夫妻之間要幹什麼卻一無所知。王仙客找無雙,根本就是瞎找。
王仙客向宣陽坊里諸君子打聽彩萍,倒多少有一點收穫,起碼和打聽無雙時得到的反應不一樣。有人說,見到過彩萍,也有人說,從來沒見過。說見過的人中間,對她的模樣也有不同的描述,有人說,她是個高個子姑娘,鴨蛋形的臉,出門時總穿著黑的長袍,由頭頂到足踵,臉上還有黑色的面紗,和別人說話時才撩開,這時候才能看見她臉上毫無血色。這個姑娘是很漂亮的,甚至比魚玄機還要漂亮,因為她的嘴唇比魚玄機還要薄。嘴唇薄是薄命之相,所以她被勒死了。這個姑娘很少出門,偶爾到絨線店裡買點化妝品,也極少說話。另一些人說,彩萍矮矮的個子圓圓的臉,爬牆上樹,上房揭瓦,下水摸魚,什麼樣的混事都干。這倒和王仙客記憶里的樣子是一樣的。但是王仙客還記得這些事是和無雙一起乾的。既然有人記得她的模樣,就可能會找到她。找到以後無雙也會出現了。就是因為這些原因,雖然彩萍難找,王仙客也不肯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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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仙客去找無雙時,只有二十五歲。人在那個年齡雖然聰明,卻不能達練人情,難免要碰釘子。我在二十五歲時,請李先生教我英文。當時我閒著沒事,李先生的英文又很好,所以我以為這個主意很好。李先生讓我拿湯恩比的當教科書。學了好幾年,我連英文是什麼都搞不清了,因為湯先生雖然是個英國人,寫書卻是各種文字都寫的,只是不寫中文。李先生告訴我說,這些全是英文;我也就拼命讀通,念熟,記住。這樣做的害處是顯而易見的,因為學得越久,我越不知道英文有幾個字母。不過我倒因此知道了文明是什麼。照我看,文明就是人們告別了原始的遊獵生活,搬到一起來住。從此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都產生了一些共同的想法。在這些想法裡,最常見的是覺得別人"欠",自己虧了。
所謂自己虧了,是因為自己還沒發大財,老婆不漂亮而且只有一個等等;而別人都欠揍,欠走路不留神掉到井裡,欠出門踩上一腳屎。我們知道大唐是盛世,長安是首善之區,當然有高度的文明。王仙客是個鄉下人,又沒讀過湯恩比,對此當然一無所知。但是不能因此就說他沒有學問。他腦子裡裝了一大堆原始形態的代數學、邏輯學、幾何學、哲學,有了這些,就覺得自己可以解決一切難題了。但事實證明,這些東西對他沒什麼幫助。他到宣陽坊找無雙,聽別人講了一陣魚玄機,自己都不知自己要找誰了。假如他達練人情,就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話。
小時候我們家裡養過兔子,有一陣子我成天在端詳它們,推測這種端莊、溫馴的動物有沒有智慧。我的結論是這種東西肯定有智慧,但卻是錯誤的一種。說它們有智慧,是因為它們總顯出一種自以為很聰明,對一切都很有把握的樣子;說這智慧是錯誤的一種,是因為我們家養兔子可不是為了給我玩,而是要殺它們吃肉;那些兔子對這一點毫無察覺,顯然是長錯了智慧。王仙客在宣陽坊,所持仗的就是自己的智慧。可惜的是,他的智慧解決不了眼前的問題。 1
王仙客到長安城裡找無雙,長安城是這麼一個地方:從空中俯瞰,它是個四四方方的大院子。在大院子裡,套著很多小院子,那就是長安七十二坊,橫八豎九,大小都一樣。每個坊都有四道門,每個坊都和每個坊一樣,每個坊也都像縮小了的長安城一樣,而且每個坊都四四方方。坊周圍是三丈高的土坯牆,每塊土坯都是十三斤重,上下差不了一兩。坊里有一些四四方方的院子,沒院子的人家房子也蓋得四四方方。每座房子都朝著正南方,左右差不了一度。長安城裡真正的君子,都長著四方臉,邁著四方步。真正的淑女,長的是四方的屁股,四方的Rx房,給孩子餵奶時好像拿了塊磚頭要拍死他一樣。在長安城裡,誰敢說「派」,或者是3·14,都是不赦之罪。
王仙客初到長安來時,正是初春時節。他騎馬走進長安城裡,發現長安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上次他來的時候,也是初春時節,路邊上繁花似錦,現在那些花都不見了。原來大道兩邊有好多紫玉蘭,現在不但花沒有了,連樹都不見了,只剩下了樹樁子。有的地方樹樁子也不見了,地上留下了一個樹坑,坑裡露出樹根,像被蠶吃光了的葉脈一樣,非常難看。原來小巷裡長了很多梨樹,梨花如雪,現在梨樹都不見了,小巷裡多了很多小棚子,是用梨樹幹搭的。小棚子把路堵住了,只能從邊上繞過去。原來城門口的大道是用硬木磚鋪成,磚上釘著黃銅的大頭釘,整個路面打磨得光亮平整,好像冰糖一樣;外地來的馬匹走了上去,都是一副提心弔膽的樣子,因為它們看見自己下面還有一匹馬。現在釘子被人起去賣了廢銅,木磚就像被開水燙過的蜈蚣,變成了零亂的一團。原來坊間的大道是用蒸後的黃土鋪成,平整如鏡,每天早上、中午、晚上三次,穿著號服的清道夫用土把窪處墊平,並且撒上純淨的海砂。現在變得凹凸不平,到處是積水,到處是豬崽子在閒逛。一切都變得又髒又破,但是一切還是那麼方。王仙客還發現路上的女人都打扮得非常難看,把眉毛畫得像倒放的掃帚,用白粉把嘴塗掉了一半,裝出一個櫻桃小嘴的模樣。和別人說話時,總要拿扇子遮住半邊臉,裝出一個羞羞答答的樣子,而且不管你問什麼,她都說不知道。假如你向個男人去打聽,他就皺著眉頭,不停地東張西望。等到你說完了話,他根本不回答你的問題,只說一句「少陪」,就匆匆離去了。這些情形預示著無雙會非常的難找。
王仙客到長安城宣陽坊里找無雙,無雙非常難找,這是因為大家都以為無雙不存在,還因為大家都討厭王仙客。一個大男人,跑來找一個姑娘,而且還公開說道,要娶她回家當老婆,簡直一點廉恥都沒有了。男女之間的事應該是羞羞答答的,哪有這樣嚷嚷出來的。除此之外,大家還覺得王仙客的那玩意長得極為難看(是在澡堂里看見的),又粗又長,像個擀麵杖;龜xx又圓又大,好像大號的蘑菇;睪丸肥大,簡直像驢一樣;xx毛茂盛,就像一個老鴉窩。而宣陽坊里各位君子幾乎都是包精,頭上尖尖的,xx毛稀疏,那地方的皮膚顏色也很淺,保持了童子的模樣。像這樣的生殖器,才是君子所有,才能在眾人面前露出來。而像王仙客長的那種東西,只能說明他是個急色鬼。大家都對他怒目而視,王仙客也覺得有一點慚愧。就去對別人說:老兄,我這是父精母血自己長成了這樣,並非有意拉長。意思說,這是遺傳在起作用,他自己沒有責任。別人卻不搭理他的話,只是對他怒目而視,然後就一聲不響地離去了。這又叫王仙客感到困惑:我的雀兒長得不好,是我的毛病。哪兒得罪你了?
王仙客到長安城裡來時,騎了一匹白馬。那時節出門的人需要一匹馬,就像現在的北京人需要一輛自行車,洛杉磯的人需要一輛汽車一樣。雖然沒有它也能過,但是很不方便。他在客棧里住下以後,就關照店主要好好照看那匹馬。店主人說,客官,您就在城裡騎這匹馬嗎?王仙客說,是呀。這馬有什麼病嗎?店主人說,沒有沒有。然後就下樓去了。過了一會兒,王仙客聽見店主人在樓下說,那個山東蠻子要在城裡騎這匹馬!王仙客聽了覺得不好,就跑到馬房裡去,把那馬仔細查看了半天,看了它的蹄子和牙,發現它並沒有得關節炎、氣管炎、肺結核,蹄子也沒有漏。他還不放心,把馬送到獸醫院,掛了內科號、外科號、骨科號、五官科號,每一科都看了。結果是這匹馬健康狀況非常的好。大夫只是說,在城裡騎它,最好配個兜子。王仙客想,這大概是說,要給它配個糞兜子,省得馬糞污了街面。於是他就去買了一個麻袋,拴在馬屁股上了。後來他就騎著它去找無雙。那馬屁股上多了一個東西,就鬧起脾氣來,到了寬一點的街上就要橫著走,但是也沒踩到過人。長安城裡卻有一半人見了他就怒目而視,另一半人卻紅著臉低下了頭。後來王仙客終於發現了,見了他就低頭的是女人,怒目而視的是男人。而他的馬和長安城裡任何一匹馬都不一樣,別人騎的是母馬、騸馬,而他騎了一匹兒馬。到了這時,他才知道了兜子應該套在什麼地方,但是這時已經晚了。而且他還是缺少自覺性。假如自覺的話,到公共澡堂洗澡時就該給自己也帶個兜子。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宣陽坊里所有的人都把王仙客看成了個危險人物,所有的女人見了他就要逃開,包括九十歲的老太太,三歲半的小女孩。上述女人逃走時,雙手還要捂在襠下,很顯然是怕王仙客犯強xx罪。至於一切十五歲到五十歲的女人,都戴起了鐵褲襠。這東西後來傳到了歐洲,就換了名字,叫作貞操帶。但是從形象來看,叫作鐵褲襠比較貼切。那東西像件甲冑,正面畫了老虎頭,豹子頭,或者狗頭,都是張著嘴要咬人的樣子。鐵褲襠上還有鎖,鑰匙在當家的手裡。但是那種東西相當的冰腿,所以都在裡面墊上各種保暖的東西。帶了一段之後,有點cháo濕,就要摘下來曬。這時它看起來像是鴿子住的那種小房子。正面有兩個大洞,好像是供鴿子出入。裡面鋪鋪墊墊的,好像是鴿子睡的稻糙啦。王仙客一點也沒發現這些東西是在防他,只是詫異這一陣宣陽坊里養鴿子的怎麼這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