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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執事孫姑姑。她來傳端王妃之令,說是“按照往年慣例,年前要制一批新衣,內院的主子、下人各有定數,正在逐院計數兒,紫竹軒這邊也要點一點人頭”。
這不是什麼大事兒,婉媚吩咐清霜姑姑接待了。
清霜回頭來學道:“夫人,奴婢已經點過院裡的人頭,按照往年規矩,把新衣件數報上去了。大人和夫人各八件,兩件狐裘、兩件蘇繡、兩件蜀錦、兩件雲錦。星姨娘和琴姨娘各四件,兩件兔裘、兩件雲錦。下人各二件棉袍、一件比肩,衣料略有不同。”
婉媚把玩著棋盒裡的白玉棋子,隨口應道:“好,知道了,有勞姑姑。”她見清霜沉吟著並未走開,便又笑道:“看來姑姑還有事要指教於我,但說無妨。”
清霜忙道“不敢”,這才憂心忡忡道:“回夫人的話,奴婢剛得了信兒,如今府里又由王妃理事,內院的掌事仍是石姑姑和白姑姑,俱是王妃跟前的舊人兒。四位執事中,只有兩個舊人兒,乃是伍姑姑和陸姑姑。從前的戚姑姑和巴姑姑,這次也沒再起用,已由孫姑姑、李姑姑,頂了她們的缺。”
婉媚淡淡地“唔”了一聲。她先前去給端王妃請安,便已經得知王爺恢復了王妃的理事之權,王妃當時正在挑選合用的手下,不願旁人多留,敷衍了幾句,便打發她回去,她這才無意中走到了鏡湖邊……
“既是如此,還請姑姑繼續留意著,看看這幾位掌事、執事都有些什麼根基,回頭告訴我,還有這兩個丫頭,日後行事也更穩妥。”婉媚指著荷衣、銀屏,鄭重交代了一句。
“是,夫人!”清霜連忙應了。
主僕四人還待再說幾句,卻見門帘一挑,使女採薇報說“琴姨娘求見”。
婉媚眉頭一動。曹思琴一向與司馬繁星同進同出,今日怎麼單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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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誰可與謀
婉媚凝眉一想,曹思琴該不會以為司馬繁星會比她先一步得到恩寵,心中急慌,特來向自己探聽虛實吧?
也是了,前次夫君聽了曹思琴所奏的冰弦琴音,毫不掩飾欣賞之意,那時她還以為曹思琴已經占儘先機。卻不料夫君這次回來,因為感念司馬廣、司馬昭父子,轉頭便去與司馬繁星親近,形勢於是為之一轉……可是這也才半日的功夫,曹思琴這邊已是按捺不住,也太著急了些!
正思想間,曹思琴已是娉娉婷婷地進了暖閣,向婉媚深深行禮:“賤妾向夫人請安!”
婉媚點頭讓曹思琴坐了,笑著贊道:“妹妹今日容色鮮艷,真教人移不開眼呢!”曹思琴今日穿的,乃是一身煙羅紫錦衣,正是用她前幾日贈送的衣料做的,特地穿了來見,分明是有結好之意。
曹思琴忙道:“賤妾鄙陋,幸得夫人提點,敢不銘記於心!”
婉媚輕輕一笑,“妹妹天生麗質,即便只做尋常妝扮,也令人過目難忘。兼且性情和舒,才藝超群,最是討人喜歡。不過很多事還是要看各自的造化,機緣一到,自然水到渠成,機緣未到,急也急不來的。”言下之意,希望她稍安勿躁,不要爭風吃醋,反而弄得夫君不喜。
曹思琴聽出她話里的告誡之意,也知道她不打算幫忙,眼底閃過一兩分失望,面上卻是若無其事道:“夫人說的是,賤妾別無他意,只是屢次承受夫人饋贈,前日更得了絕世名琴冰弦,一直無以為報,可巧家父命人從荊州送了些鮮橙和柑橘過來。所以特地呈給夫人,還望夫人不要嫌棄!”
婉媚笑道:“妹妹如此有心,我歡喜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嫌棄?”她早先去過熙春閣端王妃處,看到果盤裡擺著些鮮橙和柑橘,當時也沒在意。現在想來,大概也是曹思琴之父、新任荊州知府曹友德送的了。他要感謝佟氏一族的提拔之恩。估計少不得也要往鎮國公府里送一份吧。當然,敢到京城來送禮,謝禮可不會只有區區果品而已!
曹思琴大喜過望,“夫人喜歡就好!”忙命自己的使女溶月、香雪將果品奉了上來,婉媚讓荷衣、銀屏收了,說要等到午後再吃。
一時氣氛頗好,曹思琴見婉媚一直在把玩棋子。不禁大膽提議道:“賤妾孤陋寡聞,不知原來夫人雅好棋道!賤妾技藝微薄,平日也乏人指教,夫人若有興致,不如點撥一二?”
婉媚心中一動。若在平時,她大可以冷語譏諷,說這個侍妾蹬鼻子上臉,太把自己當盤菜。可是彼一時,此一時,夫君正是要人幫襯的時候。自己既已忍下司馬繁星,多忍一個曹思琴又何妨呢。再說自己手頭關於曹思琴的消息頗多蹊蹺之處,也正好借這個機會試探一下。
她於是點頭笑道:“正是了,繁星妹妹今兒回家去了。思琴妹妹定是少了伴兒,這雨天也不好做些別的,我們便一起切磋幾局吧!”復命荷衣等人備下茶點,她與曹思琴各執黑白棋子,隔著棋盤下了起來。
婉媚熟讀棋書,落子如飛,曹思琴則不時做沉吟思考狀,很明顯是個新手。
可是下著下著,婉媚心中又湧起了那種奇異的感覺。上次她見到曹思琴彈琴,就已經大為驚艷。只覺得曲韻深遠,意境高妙,大有名家風範,不像傳言中那個情思綿綿、輕生尋死的縣丞之女所為……
而今,與曹思琴一起下棋,特別是下到第二局、第三局,她很懷疑這女子是在故意隱藏實力。因為真正精於棋道的人,要想裝得十分拙劣,其實並不容易。那種駕輕就熟的氣度,總會在無意間流露出來,不可能徹底掩蓋……
三局已畢,婉媚每一局都贏了七八子之多,曹思琴的面色甚是窘迫。婉媚收拾棋子,笑道:“妹妹心思縝密,果然適合學棋!我相信,妹妹的聰明才智若是全部發揮出來,我也不會是你的對手!”
曹思琴汗顏道:“夫人謬讚了!夫人乃天上明月,賤妾不過地上塵土,萬萬不敢與夫人並肩而論!”
這樣的話,婉媚哪裡肯信?她越發親切地笑道:“妹妹說哪裡話?論出身,我不過是商戶之女,而妹妹的父親,如今已經高居正五品知州之位。雖然不比繁星妹妹的父親榮任正三品懷化大將軍,但也是前途一片光明!所以妹妹實在不必妄自菲薄才對!”
曹思琴連忙正色道:“司馬老將軍實乃國之股肱,繁星姐姐是將門之女,賤妾望塵莫及!賤妾能嫁進王府,與夫人和繁星姐姐共同侍奉大人,已是夙世修來的福分,只願在王府平安終老,實在沒有別的奢求了!”
婉媚心中一笑。看看,曹思琴到底還是把來意挑明了。若是自己理解的不錯,她的意思一是想“侍奉大人”,與司馬繁星平分秋色,二是說,司馬繁星家世非凡,不僅她曹家比不上,只怕自己這個正妻也要忌憚三分。既然彼此的處境都很危險,未必能“平安終老”,那就必須有所行動才是……
可是婉媚卻知道,王府的命運、夫君的前途,是一切榮譽和恩寵的前提。她淡淡一笑,“妹妹說得不錯,其實人心貴在知足,只要安安分分,自能福分長久!好了,說了這半日的話,我也累了,就此散了吧,妹妹也自去歇息。”
曹思琴面上尷尷尬尬,只得告辭走了。婉媚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需要掌握司馬繁星、曹思琴這兩人的動向,但像現在這樣猜來猜去的實在太被動了,最好是能通過她們身邊的使女,得知她們的信息,或者派一個親信,刻意去接近她們,才能保證這兩人不會因為爭寵而給夫君帶來麻煩。
婉媚一時尋思不到合適的人選,便吩咐荷衣和銀屏道:“私底下細細地查一查溶月、香雪、鳳翔、雁翎四人的底細,看看她們都是什麼時候、為著什麼原因,跟了現在的主子的。府里若是查不出來,便去請我爹爹幫忙。總之我要知道她們各自的弱點。”荷衣、銀屏見她說得鄭重,也都仔細應了。
婉媚心裡有些煩亂。她如今仍然勢單力薄,想做許多事,卻苦於沒有人手,只得在心裡把現有的幾個人又過了一遍。清霜姑姑倒是一早就表明了態度,不僅事事為她著想,還代她挨打受過,應是鐵了心要跟著她。她雖然感動,但一直想不通其中的緣由,不過還是漸漸將清霜看做了自己人。但要是遇上拿捏不定的事,還是習慣了交給荷衣、銀屏,更為放心。jú籬、採薇雖然也是伶俐不多話的,對她卻還有兩分疏離,而且她一直覺得她們在為夫君直接辦事,暫時也不敢大用。至於陪房徐興慶夫婦,現在還在被人彈壓,無法脫身……
正在閉目養神之際,清霜卻領了小廚房裡的楊媽過來。楊媽手裡端著一碗紅豆羹,畏畏縮縮地站在清霜身後,臉上的表情有些緊張,又有些熱切,似是有要緊的話想說,卻又因為怕她而不敢說。
婉媚有些驚訝,她沒有傳什么小食,這楊媽卻巴巴地呈了上來,也不知用意何在。她對清霜笑道:“姑姑來了,我正想喚你過來商量一下,這雨勢眼見著大了,也不知大人和繁星妹妹一路上淋著沒有,先讓廚房裡備下薑湯,等他們回來,正好用得著。”
清霜答應著,笑道:“夫人吩咐得正是時候,掌廚的楊媽就在這裡,必能辦得妥妥噹噹的,還請夫人放心。今日有雨,夫人不如喝一碗薏仁紅豆羹,正好去去濕氣。”
婉媚慢慢笑道:“薏仁紅豆羹,那不是甜的麼?我可吃不了太甜的。”
清霜忙道:“回夫人的話,這紅豆羹乃是楊媽親手為夫人做的,楊媽先前還特意問過奴婢,就怕弄錯了夫人的口味。正巧奴婢手頭無事,便去廚房看著她做了,好在她做事老成,又極用心,一心想要服侍夫人,想來出不了什麼差錯。”
她這話語帶雙關,把婉媚想問的話都給說明了。婉媚於是笑道:“如此說來,這碗羹確實大不尋常,那我就謝過楊媽一番好意了。”說著接過碗,慢條斯理地喝了。
放下碗的時候,她已經掂量完畢。這楊媽來向自己投誠,竟然找來了清霜作保,看來是個有腦筋的,只是不知道是否忠誠。自己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所以愈發要仔細分辨,不能心急。如果這是別人設下的圈套,那可就全盤皆輸了。
婉媚拿眼神示意荷衣、銀屏把門看好,對楊媽悠悠道:“楊媽,你果然有一手好廚藝,一碗尋常的羹湯,也能做出如此美味……聽說你從前在熙春閣做事,侍奉王妃最是用心不過,如今來了我們這個小小的紫竹軒,還真是屈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