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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村里,男人洗衣服的習慣還不普遍,我抱著衣服走向井台的時候,男人女人都在拿眼睛瞟我。我硬著頭皮也就過去了。

    「你來擀麵吧。」她說。

    我學會了做飯。

    我明白,她不光是為了享受,其實她倒不是懶女人。她要我洗衣,要我做飯,就會在村人尤其是女人伙兒里提高她的身份,她覺得過去的狀況太叫別人瞧不起她了。

    我退休回家之後,她也變得好起來了:「咱倆種那二畝地,夠吃了。你領下的退休錢,夠花了。只要你再不想野……我好好待你,咱歡歡樂樂過到死……」

    說下這話一年,她突然死了,跌了一跤,心肌梗塞。

    我一個人躺在這個祖傳的屋子裡的炕上,聽老鼠奔馬。

    別人給我介紹下一個女人。連子女都反對,說我快六十歲的人了,難道連面子也不顧了?娃他舅更是怒氣衝天,說我敗壞了徐家讀書識禮的門風……

    我的老姐和小妹子看我生活艱難,勸我的兒子和女子,加上你給我大女兒做工作,總算勉強同意了。

    我的這件事,按說該辦成了。可是,事到臨頭,要我辦這事的時候,我又動搖了。你問為啥?我也說不清……我總覺得我還在牛王砭小學那間小庫房裡蜷著。那間小庫房,容不得旁人進去,打破裡面凝結的空氣。同樣,我也在離開那個小庫房以外的其它地方,感到了不自在。儘管我退休回到家裡,我的心,似乎還在那個小庫房裡蜷曲著,無法舒展了,田芳能夠把我的藍袍揭掉,現在卻無法把我捲曲的脊骨捋撫舒展……  

    我送我的啟蒙先生到山坡下。

    春風吹綠了河川,也吹綠了源坡,又是杏花紛謝桃花呈艷的陽春三月。坡地上的麥苗綠色蔥鬱,塄坎上的雜糙蓬蓬勃勃,只有溝壁間的斷崖的紅石上色,顯露著黃土高原地區殘破醜陋的面貌。

    他朝坡上走去,回他的源上那個楊徐村去了。他的背脊躬起來,一步一踩,緩緩地沿著蜿蜒的坡間小路走上去。

    我的心似乎也被什麼東西箍住了。

    1985年8月至11月

    糙改於西安東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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