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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康是外族人,不太懂漢人的音樂,聽著憂愁婉轉只覺心煩。好在那樂聲沒多久就停了,他將精力投注在戰事上,很快就將此事拋諸腦後。

    衛屹之卻聽出了門道,對副將們道:“本王上次見吐谷渾國主時聽過這樂曲,是晉國伶人所奏,曲名《哀有道》,說的是當年蜀中名將領戰敗後的愁悶哀怨,看來吐谷渾尚未準備好,在向我們報信。”

    秣榮遲疑道:“郡王覺得可信麼?”

    衛屹之稍稍沉吟:“這樣,你明日去應戰,試探一二,若這群伶人以樂聲示警,今日猜測必定屬實。”

    第二日,秣榮只率三千輕騎騷擾了一下秦軍,待其反撲便急忙後退。城中果然又傳出樂聲,樂點急促,萬分緊張,片刻便停。

    衛屹之的猜測坐實,又退十里。

    拓跋康見他一退再退,擔心反中誘敵深入之計,便命將領們出來挑釁謾罵,激他出手。

    “長了一張美過娘們兒的臉,也生了娘們兒的膽,連出戰都不敢吶!哈哈哈!”

    穆沖和秣榮都忍耐不住,衛屹之卻一臉平淡,甚至每天還騎著馬在陣前露個臉,毫不介意的樣子。  

    罵了許久,連拓跋康都沒耐心了,戰還是沒打起來。他要追擊,衛屹之就退避;他要返回去打吐谷渾,衛屹之就再追上來騷擾。

    煩不煩啊!

    七月末的深夜,月明星稀,城門處又傳來伶人的樂聲,卻不同往常,只有一人在擊築,樂聲鏗然,直上塵霄。

    衛屹之當即穿好鎧甲,秘密召集將領準備出兵。

    秣榮不解:“郡王為何忽然要夜襲?”

    衛屹之笑道:“這是當初高漸離為秦王所擊之曲,今夜正是刺秦之時。”

    拓跋康人在睡夢中被沖天火光驚醒,迅速起身應對,來不及穿鎧甲便出去迎戰,勇猛不減。

    他本以為是晉軍想以少勝多才趁夜偷襲,哪知前些時候還沒整頓好的吐谷渾軍隊竟從後方殺了過來,兩方會合時機一致,殺的他措手不及。

    兩員大將戰死,拓跋康怒火中燒。好在他不是有勇無謀之輩,連忙將大軍撤出城池,奔往益州。此時他才明白衛屹之打的主意,原來一早就計劃著裡應外合打退他再在益州補上一戰。

    雖然益州只有衛屹之十萬兵馬,但他人困馬乏,損失慘重,那邊十五萬人馬也拖得勞心勞力,恐怕不妙。  

    拓跋康越想越憤恨,跑出很遠,調馬回頭,熊熊火光里,衛屹之正搭箭指來,他慌忙出逃,再不敢停。

    此戰衛屹之耗時日久無非是想保存晉軍實力,所以拓跋康逃到益州後,一旦有贏戰的可能,他便急調荀卓和張兆回營。

    吐谷渾國主自然欣喜非常,盛邀衛屹之去都城,要好好款待他。

    衛屹之很意外,還以為那些伶人是和上次一樣跟隨國主來了邊城,原來國主還在都城。

    此時在寧州等待許久的桓廷早已按捺不住,一見戰事平定便要求出使吐谷渾。

    衛屹之提出要與他同去,他卻連連擺手拒絕:“不是我不願與你同去,只是這次是我第一次做大事,你要讓我好好表現,否則回去如何向表哥交代啊。”

    “那好吧,恩平一路順風。”

    “順呢順呢。”桓廷得到了他的軍力保護,出了大帳就招呼沐白走人。

    穆沖這幾日被穆妙容煩的頭疼,都是為了見武陵王,所以此時見他空下來了又沒去吐谷渾,便趕緊邀請他去府上宴飲。

    他打著慶功的名號,又邀請了其他將領,衛屹之也不好拒絕。  

    宴飲完畢,眾人退去,衛屹之卻被穆沖拖住,非要請他留宿府中。

    刺史的府邸的確是寧州最好的,何況此戰穆沖有功,衛屹之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只好答應。

    住所是上次給謝殊住的院子。衛屹之推門看到屏風,想起那日披著女裝的謝殊,再想想數月前的那場夢,無奈嘆息。

    剛剛坐下,有人敲了敲門,沒等他應聲,來人已逕自推門而入。

    他抬頭看去,盛裝打扮的穆妙容嬌俏地站在門口,盈盈下拜:“參見武陵王。”

    “免禮。”衛屹之不動聲色。

    穆妙容上前,將一隻香囊放在他眼前:“武陵王再退敵軍,保家衛國,妙容感佩在心,特地親手fèng了這隻香囊給您,寧州日暖夜冷,氣候不定,這裡面的藥材有強身健體之效。”

    衛屹之推回去:“多謝,只是本王不喜濃香,從不佩戴這些物事。”

    穆妙容一愣:“怎麼會,丞相明明說……”

    衛屹之挑眉:“丞相?”  

    “呃,我有個奴婢,名喚承香,她與我說……說武陵王應當會喜歡這些。”

    “哦?她對我倒是了解。”衛屹之似笑非笑。

    穆妙容什麼好處也沒得到,氣呼呼地回去寫信給謝殊抱怨。

    還說女子親手fèng制的香囊別致精巧,男子最是喜愛什麼的,騙人!

    誒?不對,丞相好男風,本來就不可能知道真男人喜歡什麼啊。

    穆妙容欲哭無淚。

    第二日一早,衛屹之剛起身,苻玄進來稟報說有一群伶人被困在邊城,守軍們不知道該不該放行。

    衛屹之想起之前的報信的樂聲,忙吩咐他將那些人招來相見。

    伶人共有十二人,都是上次被謝殊送去吐谷渾隊伍里的,為首的正是楚連。因為吐谷渾國主極愛聽擊築,他技藝出眾,很快就被擢升為這群伶人總管。

    十二人斂衽下拜,向衛屹之行過禮,全都垂著頭不敢作聲。

    衛屹之問楚連:“你們向來跟隨國主,怎麼會自己跑到邊城來。”  

    楚連沒了往日的憔悴,墨發白衫,溫文恭謹:“回武陵王,先前國主生辰,小人們獻藝博樂有功,得了恩典,可以回國探親。有一些人嫌路途遙遠沒有回來,只有這十一人上了路,小人身負總管職責,領他們回國,之後還要再帶他們返回吐谷渾。”

    “原來如此。”衛屹之又問:“之前那樂聲報信,是何人的主意?”

    “是小人。”

    “哦?你是如何想到這方法的。”

    楚連有些尷尬:“說來慚愧,小人年少時迫於生計,時常要去遠處偷食,每次都與夥伴約定放風信號,一有人來便靠這法子示警逃跑,與這方法大同小異。上次國主招待武陵王,小人看出武陵王音律造詣,便斗膽去請示吐谷渾的二位將軍,他們也樂意一試,小人這才和大家一起奏樂傳信。”

    衛屹之連連點頭:“難怪謝相也總對你讚不絕口,果真是個人才。”

    楚連疑惑地抬頭:“丞相為何會對小人讚不絕口?”

   

    衛屹之失笑:“你不是他的恩人嗎?”

    楚連更疑惑了:“小人怎麼會是丞相的恩人?”

    衛屹之見狀不對,叫苻玄將其他伶人領走,又親自掩好門,回來再問:“你上次托本王捎曲譜給謝相,分明與他是舊識,怎麼又做出與他毫不相識的模樣來?”

    楚連這才明白:“武陵王見笑,是因為丞相與小人一位故人容貌相似,小人時常掛念那位故人,又不知她行蹤,只能借丞相表達思念罷了。”

    “故人,什麼故人?”

    楚連訕訕道:“不提也罷,已多年未見,連生死都不確知。”

    衛屹之心思微轉,又道:“你只管說,本王可以幫你找人。”

    楚連瞬間抬起頭,又垂下去:“還是算了,小人當初忍著沒向丞相請求尋找她,就是擔心得到壞消息。”

    衛屹之試探著問:“如果丞相恰恰就是你要找的那人呢?”  

    楚連搖頭:“小人也想過,但沒可能,丞相言談舉止都是端雅男子的模樣,我那故人卻是個女子,皮得很。”

    衛屹之心中一動:“本王問你,你那故人叫什麼?”

    楚連不太明白他為何一直追問此事,但又不敢瞞騙,只好據實稟報:“叫如意。”

    衛屹之眼中暗光浮動,許久才道:“好名字。”

    此時剛剛得知伶人們被外放回國的沐白正急急忙忙策馬往回追來。

    這吐谷渾國主什麼時候放人不好,偏偏這時候放!

    作者有話要說:衛青也字仲卿,我還是取好名字才發現的,真巧……

    三七章

    楚連只是個伶人,命如螻蟻,斷不敢欺瞞連皇帝都敬重三分的武陵王。但他擅於察言觀色,見武陵王神色微妙,也暗暗留了心思。

    上次托武陵王送曲譜,是因為那次在王慕府上見到他與丞相一同宴飲,以為二人交好。如今見武陵王一直對他和丞相之間關係多般刺探,可能並不像他想的那般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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