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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白說完,低著身子,伸手輕輕托住夕顏的下巴,在她的臉上環視了一圈:“還是這麼瘦。”
夕顏拍掉他的手,從他的懷中掙開:“我已經吃的很多了。”
說到這點,夕顏就覺得來氣,現在她完全被夏夜白吃的死死的,應該說只要遇上夏夜白,她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每天每頓至少要吃一碗米飯,喝一碗湯,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是可以接受的,可是除了每天的三餐,她晚上還多了必須的宵夜,雞湯,燉鴿子,只要是可以補的,每晚他都會定時送來,這些還不夠,最過分的是她居然還要每天服用簫劍開的藥,也不知道那簫劍是不是故意和她作對,開的那些藥全部都是苦的要命的,她若是追究,便馬上搬出夏夜白,再有就是那套良藥苦口的理論,別以為她不知道,他這根本就是假公濟私,公報私仇。
雖然她不怕苦,不過這天天吃,嘴巴苦苦的,還要吃那麼多飯,誰受得了啊。
“我已經讓人給匈奴的王發出最後的通牒,要求他們向琉璃投降,並且交出烏為汗王子,這兩日便有消息了。”
他們的目標是烏為汗,現今他們已攻下了大半個匈奴,烏為汗的心血已經被他們給毀了,現在的他一定是心疼難耐,痛不欲生了,這樣的懲罰是他應得的。
夏夜白跟著夕顏走到床邊,在她的跟前坐下,拉起她的手:“你生完孩子,一路勞累奔波,要好生調養,要不然將來會落下病根的。”
夏夜白掀開被子,讓夕顏靠了下去,蹲腰取下她腳上的鞋,抱著夕顏,想要一同躺下去,夕顏瞪大著眼睛,拽著他的衣袖,瞪大眼睛看著他。
夏夜白笑了笑,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不停的彎腰,嘴唇貼近夕顏的嘴唇,最後卻落在她的額頭上:“我什麼也不會做,就是想抱著你睡覺。”
夕顏鬆開拽著夏夜白的手,身子向裡邊靠了靠,拍了拍身旁給夏夜白騰出的位置。
夏夜白脫掉身上的外套,掀開被子,躺了下去,嘴唇貼著夕顏的頸項,伸手抱住她的腰肢,夕顏同樣抱著他。
營帳四周靜悄悄的,空氣中,散發著青糙獨有的味道,那是春天的氣息。
匈奴王宮:
夷澹宮緊閉的宮門被輕輕推開,露出大殿中矗立如雕像的烏為汗王子,一身灰色的衣裳,像是在天空中迷失了方向的老鷹。
“孩子。”
那聲音,蒼老而又滄桑,上唇與下唇相貼,發出的聲音渾厚的就像是晨間的鐘鼓一般,是渾厚的,也是顫抖的。
“父皇,母后。”
一直站在窗邊,不知凝望著什麼的烏為汗突然轉過身,看著站在門邊的匈奴王和王后,慘白的臉上,那笑容看起來十分的勉強。
看著那走近的兩人,烏為汗突然發現雙親竟衰老的如此厲害,兩鬢如霜,眼眶深凹,原本合體的衣裳此刻穿在身上竟是松松垮垮的。
那如鷹一般的眼眸不由覺得酸澀難當,眼前的世界似乎被重重的霧氣籠罩,父皇母后一向疼愛妹妹,可琉璃一行,卻讓他們的愛女成為琉璃的俘虜,人質,芷凝她雖然乖巧懂事,深明大義,不過——
想到為了自己的大業犧牲的妹妹,烏為汗心裡一片酸楚,她原本是整個糙原的珍珠,卻因為自己吃盡了苦頭,父皇母后雖然未曾因為這件事責怪過他,不過他卻每日都在自責。
她,不僅僅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可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啊,她的乖巧懂事,她的深明大義,只會讓他的負罪感更重。
“父王母后,身子怎麼樣了?”
烏為汗站在窗口,匈奴的王上王后也沒有再上前,中間隔開了一段距離。
怎麼可能會好呢?兩年的時間,他們卻好像已經蒼老了十歲,時間,怎麼會如此殘忍。
匈奴的王上和王后兩人手牽著手,彼此看了對方一眼,眼底是深深的不忍和痛楚,走到桌旁,坐下,雙手緊握成拳,沒有人說話,可是那表情說明了一切。
現在的匈奴已經是強弩之末,根本就沒有任何還手的能力,和議是最好的選擇,如若不然,就只有毀滅,被琉璃徹底的毀滅。
可是——
蒼老的匈奴王看著自己的兒子,雄才大略,野心勃勃,比之年輕的自己完全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是他引以為傲的孩子,可現在,他卻是匈奴的千古罪人,這到底是誰的錯呢?
責備嗎?鞭打嗎?在琉璃攻破鼎城的時候他確實有這樣的衝動,不過他的作為都是他默認的,他們沒有錯,如果琉璃沒有那個叫莫夕顏的女人,現在的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他是烏為汗的父親沒錯,但是同時,他也是匈奴的王上,他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讓匈奴百年來的基業毀於一旦,更不能讓他的子民置身水火。
琉璃的恭王爺已經發出了最後的通牒,如果想要和議,就必須交出烏為汗,匈奴都是些鐵骨錚錚的漢子,不是不戰,而是面對那火力威猛的炸藥,血肉之軀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還手能力。
烏為汗看著匈奴的王上,還有坐在他身旁的王后,那張蒼白的臉上滿是皺紋,定在地上的腳動了動,跑到了他們的跟前,只聽到“咚”的一聲,他低著頭,已經滿臉沉痛的跪在了他們的跟前。
“父皇母后,孩兒都知道了。”
只要能把他交出去,琉璃就會答應議和,並且會將芷凝還回來,一個人換回一個人,還能還匈奴太平,這樣的條件,並不過分。
兩年多的時間,他雖談不上提心弔膽,不過午夜夢回,總是可以看到那張滿腹仇恨的臉,清澈的眼眸,那裡面清楚的倒映著自己的身影,那是憎惡,是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的仇恨。
烏為汗衝到匈奴王上和王后跟前,“咚”的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放在他們的膝蓋上,哽咽出聲。
“孩子。”
匈奴的王上看著烏為汗,不舍的別過頭。
“我的孩子。”
王后從椅子上離開,跪在烏為汗的身旁,將他抱在懷中,失聲痛哭。
“我的孩子。”
那樣的傷心,那樣的絕望,眼淚像是冬天融化的冰水,從眼角,一點點流滿了整張臉。
“王后。”
匈奴的王上低著頭,雙手托著臉,同樣哭出了聲。
他兩個最疼愛的孩子,相繼離開,這樣的打擊,讓這個曾經鐵血的男子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王上,王上。”
王后突然鬆開抱住烏為汗的手,跪走到王上的跟前,握住了他的雙手,那張略顯蒼老的臉上沒有匈奴女子的粗獷,相反,梨花帶雨的模樣,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憐惜。
“王上,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我——不能,我們——不——不能啊。”
眼淚,是決堤的河水,而她,早就是泣不成聲。
“王后。”
佝僂著的身軀,難以掩飾的蒼老,猛然從桌上起身,看著地上那伴隨自己數十年如一日的女人,馬上的珍珠花,聰慧睿智,身手也是極好的,他坐擁的天下,她功不可沒。
他當然知道,那是他們的孩子,但就因為是這樣,所以他更沒有選擇的機會,身為王族的人,就要隨時做好為匈奴百姓犧牲的準備,這是他們生來的使命,誰也逃避不了。
“孩子,父皇對不起你。”
匈奴的王上面色沉痛,對著烏為汗,同樣跪在了地上。
半晌,烏為汗抬頭,那如鷹一般的眼神第一次染上了晶瑩的色彩,糙原上的雄鷹也流出了男兒的眼淚。
“父皇,孩兒不孝,今後不能再陪您和母后了。”
烏為汗剛開口,才止住眼淚,看著他一臉慈愛的王后忍不住又哭出了聲。
烏為汗起身,抬頭,那堅毅的臉上笑容蒼白而又勉強,看著讓人越發的心疼。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世上,有哪個父母忍心將自己的兒子推上不歸之路。
烏為汗起身,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拍了拍王后的肩膀,滿是憐惜的叫了聲母後。
伸手,溫柔的將她臉上的淚水擦乾。
“你們不必自責,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不過我絕不後悔,大丈夫志在四方,琉璃的百姓年年豐衣足食,為什麼我們匈奴只能守著這樣貧瘠的地方過那完全不安定的生活呢?你說我是為匈奴生的,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當初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帶著芷凝去琉璃。”
烏為汗的眼神遙望著遠方,那口吻,是堅定的。
“母后怎麼還哭呢?”
那如鷹一般的眼神是溫柔的,帶著濃濃的不舍和眷戀。
“你應該為我感到驕傲才對,我是烏為汗,匈奴的王子,能為匈奴犧牲,我是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