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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白蹲著身子,就想要將夕顏攬進自己的懷中,卻被白鳳攔住:“不是想了解她嗎?坐在一旁看著。”
夏夜白看了故弄玄虛的白鳳一眼,退到了角落的位置。
白鳳一隻手端著暖爐,另外一隻手掀開夕顏身上的輕裘,過了半晌,夕顏的臉色比起方才還要蒼白,緊咬著唇,全身蜷縮成一團,眉頭緊鎖,咯咯的發抖。
夏夜白不明所以的看著白鳳,白鳳抬頭看了他一眼,將暖爐放在距離她只有二十公分的位置。
睡夢中身子冰寒的夕顏,隱隱感覺到了溫度,眉頭漸漸的鬆開,臉貼在手上,雙手微微的伸開,一點點向暖爐靠近。
夏夜白坐直身子,瞪大著眼睛,不放過夕顏的一舉一動,眼見夕顏的身子就要貼近暖爐,她突然停了下來,過了片刻,鬆開的眉宇又漸漸的擰成了一團,夏夜白還沒想明白原因,夕顏突然後退到了剛才的位置,側過身子,全身像嬰兒一般蜷縮成一團,渾身冷的咯咯發抖,自始至終與暖爐保持距離,再不見有任何的動作。
“看到了嗎?”
白鳳側過身子,將輕裘重新蓋在夕顏的身上,取過暖爐,還回到夏夜白的手上。
“渴望溫暖卻又不敢再靠近溫暖,你知道她是這樣的人嗎?這世上,我陪著她是最久的,沒人能比我更了解她,便是她自己,也沒有我對她的了解深,所以,不會有那樣一天的。”
夏夜白呆呆的看著地上的夕顏,只覺得心疼的厲害,莫言安這個老匹夫,他到底對顏顏做了些什麼,才讓她這般的決絕,她不過是個女孩子,卻要讓自己比男子還要強悍,這體弱多病的身子如何能經得住那樣的摧殘。
夏夜白握緊了雙拳,突然站了起來,彎著腰,衝到夕顏的跟前,將她抱了起來,緊緊的摟在懷中,突來的溫暖,夕顏一開始還有些抗拒,夏夜白卻始終都不肯放手,過了半晌,她突然安靜了下來,在夏夜白的懷中蹭了蹭,找了個舒適的位置,乖順得像只小貓一般,眉宇的褶皺也漸漸的舒展開來。
夏夜白笑了笑,又替夕顏將輕裘蓋好,看著一旁的白鳳:“不是最了解的又怎麼樣?她抗拒全世界,獨獨沒有抗拒我,這世上,她渴望卻又不敢靠近的溫暖,就只有我能給,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我們都還有彼此,那就足夠了。”
白鳳看著安靜的躺在夏夜白懷中的夕顏,突然輕笑出聲,恍然大悟了一般,喃喃自語:“原來一開始你也是抗拒的。”
他幽幽的嘆了口氣,看著夕顏左肩上的傷口,眸光似有若無的落在夏夜白身上:“她為了你又受傷了。”
夏夜白盯著夕顏身上的傷口,眸光黯然,說不出的心疼。
“原來,她是最單純快活的小蓮花,調皮搗蛋,任性妄為,卻為了你雙手沾滿鮮血,不惜與整個天地為敵,你為她又做了些什麼?你若真的愛她,怎麼捨得讓她傷心讓她痛?”
夏夜白摟著夕顏的手緊了緊,嘴唇微微抿起,那雙黯然的眸子頃刻間又變得光芒萬丈,就像是黑夜突然盛開的煙火,一下子將四周全部點亮,燦爛而又炫目。
“顏顏她有勇有謀,聰慧機智,見解獨特,豈是一般的女子能夠比得上的,前世今生,並非我不相信,而是就像顏顏說的那樣,人的生命就只有一次,人生得意須盡歡,我們能做的只是把握當下,讓自己的人生沒有任何的遺憾,浮游一生,曇花一現,他們的生命雖然都極其的短暫,卻像煙火一般,光芒四she,自從和我大婚以來,她每日都在為我的事情煩惱,沒過過一天安心舒暢的日子,她以為這是因為我無權無勢,一心想要培養能夠保護我的力量,我不知道瞞著她,讓她現在這樣辛苦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不過我覺得她應該就是這樣的,和其他整日躲在閨間,只知花花糙糙的女子不同。”
夏夜白嘴唇抿緊,挑了挑眉梢,思考了片刻,臉上露出的淡淡的笑容,帶著特有的驕傲和自豪:“我與國師大人不一樣,我沒有那樣救濟蒼生的高尚情懷,悲天憫人,他們該慶幸,我到現在還沒把他們給毀了,國師大人看穿世事,洞悉人心,我就是個自私的人那樣怎麼了?至少我敢承認,國師大人高高在上,受世人尊崇,可每每看著你臉上的笑容,我就覺得好假,恨不得撕下來踩在地上,你真的活得開心嗎?”
白鳳聽了,看著夏夜白笑了笑,溫和如春風一般,那雙眸子卻像是蒙了一層迷煙一般,像是深秋早晨的濃霧,久久不能散去,清瘦的臉上,嘴唇難得向上揚起,可那弧度竟讓人品出了苦澀。
曾經很長的一段時間,他的笑容並不像現在這般,冰冷不帶半點感情,但是,那是多久以前了,真的是好長好長時間沒有那樣笑過了,他都快要忘記嘴角向上揚起時,愉悅是什麼滋味了。
“我從來就不是什麼無私的人,我自然希望我的女人是個滿心只有我,乖巧聽話,溫柔賢惠的女人,整日陪在我的身邊,她全部的生活只圍繞著我打轉,但顏顏不一樣,鳳凰于飛,自由自在,我的顏顏該是涅槃重生,在九天之上,無拘無束翱翔的鳳凰,只要她覺得幸福,那我便是退步那又如何?因為是她,所以值得,因為是她,所以我不會折斷這隻鳳凰的翅膀。
她的人生,只屬於她自己,不需要依附任何人的存在,也許她做的一切的一切,出發點都是為了我,但是我希望即便是為了我夏夜白的人生,她莫夕顏也能活出自己的風采出來,像浮游還有曇花一般,絢爛多姿,我不想更加不會自以為是,將自己以為好的那些東西強加在她身上,我只給她想要的。”
白鳳盯著夏夜白,臉上的表情未變,不過那雙無波無緒的眸子卻露出了名為震驚的表情,而後又是極淡極淡的笑容:“只給她想要的嗎?”
難道他曾經給她的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嗎?還是他的那些東西儘管是她想要的,卻不是她最想要得到的,是他的期望太高,不經意間讓她做了自己不喜歡的事,勉強她了嗎?所以最後,她捨棄了自己,甚至當著他的面,用那麼決絕的方式,毫不留情的離開。
“對,只給她想要的,她受了傷,我自然是心疼的,恨不得能替她承受那樣的痛苦,所以,當那鋒利的金簪插進我肩上的時候,我心裏面竟然覺得輕鬆,無比的輕鬆,她痛,我便陪著她一起痛。她不想讓我知道她受傷的事情,我便裝作不知道,她不想成為在溫室成長的琅玕花,既然她想,那就讓她出去闖闖好了,也許會遇上很多的麻煩,免不得會受傷,但是那才會真正的讓她成長,那樣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如果有一天,她覺得累了,倦怠了,自然就會回來,也許我會站在原地等她,也許我一直就跟在她的身後,始終不離不棄。”
“你曾經也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嗎?”
白鳳看著夏夜白,用一種審視的眼神,像是要把眼前這個人看穿看透一般。
夏夜白愣了片刻,而後像是被踩著了尾巴的小貓一般:“我一個傻子,哪裡能說這麼多話?再說了,和她說這些做什麼。”
聲音越說越低,低頭看著懷中的夕顏:“知道我知道,也會這樣做就好了,飛翔是不需要負擔的。”
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像是被柔水浸泡過一般,渾身上下再也沒有半點的煞氣,說不出的深情。
“但你並不是傻子,也不可能一輩子都是傻子。”
夏夜白聞言,上揚的嘴唇突然下垂,感慨出聲:“我突然真的很想成為一個傻子,讓她一輩子就這樣保護著,不過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我會向她說明一切的,將來的事情,我會陪著她一起承擔,她深明大義,一定會明白的。”
夏夜白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深吸了幾口氣,像是下了決定一般。
“在她眼裡,欺騙是永遠不能癒合的傷,是不能被原諒的吧,你能不能成為那個例外呢?”
白鳳的聲音輕輕的,有些感慨。
“暫時不要告訴她這一切,在她還沒真正成為一隻能夠在九天翱翔,自由自在的火鳳凰之前,她的羽毛還未豐滿,還不能承受這樣的傷害。”
“一直隱瞞下去嗎?”
夏夜白別過頭看了白鳳一眼,眼底是明顯的擔憂,有些東西,一旦太過在意了,就只能在原地停駐不前了。
白鳳沒有說話,直起身子,伸手輕輕的撫摸著夕顏的腦門:“這就是你們的劫。”
白鳳說完,微微的抬頭,看著雙目直直的盯著夕顏的夏夜白:“如果有一天莫夕顏不再是以前的莫夕顏,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你還能一眼就認出她來嗎?就像現在的莫夕顏從來不會把夏天辰當成夏夜白,一眼就能認出你來一樣。”
“什麼意思?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你要把顏顏帶走,帶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