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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的暗處,六個人一起很有默契的給自己的夥伴傳遞了眼神,他們雖然心裡警惕,卻還是小瞧了夕顏,夕顏的腳已經不動了,既然動了除了痛,什麼也沒有,那還不如省點力氣。
他們一個個自以為是,認為夕顏沒瞧見他們的小動作,卻不知在這關鍵危急時刻的夕顏最是警醒,這些人動作協調,看似各做各的,雜亂無章,可默契卻是極好,這樣的默契,也許常年在一起捕魚的也可以有。
但是漁人瞧見魚群的眼神是欣喜的,可他們看著自己,那眼神像是要把自己吃掉一般,狠辣無常,這些人熟識水性,但絕對不是漁民那樣簡單。
六個人,每個人之間隔開幾乎相同的距離,朝著夕顏團團撲了過去,夕顏不敢閉眼,水中和陸地是不一樣的,水紋聲太大,會給她造成干擾,這個時候,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的眼睛。
正對著夕顏的三個人屹立在水中不動,盯著夕顏的腳,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雙方對峙,夕顏面無表情,深水中,那雙眼眸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將這片漆黑的地方照亮。
另外三個人潛進深水之中,不見了蹤影,夕顏像是什麼都沒感覺一般,仍停在了原地,正對著前方的三個人,直直盯著其中一人的眼神,看著他眉間越來越濃的得意之色,那雙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就像是天上盛開的煙火,亮的刺眼,下一瞬,身後突然傳來砰的一聲響,水花四濺,夕顏忙轉過身,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的盯著他們頸脖的位置,手上幾乎是用了吃奶的力氣,視水紋阻隔的力量為無物,鋒利的金簪從三個人的喉管划過。
六雙眼睛齊齊睜大,同樣的不敢置信,只不過另外三雙多了絲不甘還有不解,怎麼可能,他們的動作明明那么小心,在深水中接受的長期訓練早就讓他們和魚兒一般無聲無息,她的身後沒有眼睛,她怎麼會發現的?她是怎麼發現的?
她沒有那麼多的眼睛,不過她的心眼卻比別人要多,這個人的目標既然是把自己給殺了,那麼在任務即將可能完成的時候,定然會滿是欣喜,她要的就是這種欣喜作為她身後那雙眼睛。
另外三個人這才發現夕顏手上的金簪,想到自己的夥伴皆喪命於她之手,不由得憤怒起來,手上不知何時起出了一柄銀亮鋒利的匕首。
夕顏迅速轉過身,甚至沒有來得及確認身後三個人的生死,看著那三把在水中明晃晃的匕首,那麼粗壯的柱子,又不能造成太大的動靜,這件事只有這樣深諳水性的人才可以做到。
幾個人朝著夕顏,揮著手上的匕首,瘋一般朝著夕顏沖了過去,眼看著自己的同伴一個個倒下,可夕顏卻還安然無恙,他們瘋了,反正刺殺沒有成功回去也只是一個死字,即便是死,那也要殺了她為自己的同伴報仇。
夕顏知道方才自己那樣做是冒險的,但是絕處逢生,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想死很簡單,只要不反抗,她必死無疑,如果不想死在別人的手上,她可以很乾淨利落的用手上的金簪結束自己的生命,也省得這樣苦苦掙扎。
但是抱歉,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即便是死,她也會多找幾個人墊背的,她的字典裡面從來就沒有放棄這兩個字,更遑論就這樣輕易放棄。
雖然腳還是被水浸泡著,但是因為直著腿在原地停駐了片刻,腳跟上的疼痛漸漸緩和了不少,這幾個人協調性很好,水性也很好,但他們的身手比不上自己,即便是在水中,也比不得自己,她現在的呼吸已經不順暢了,若是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她同樣就只有死路一條,只要避開要害,身上受些傷,死不了人。
夕顏這樣想著,面對面的遊了過去,腳卻被人死死捉住,夕顏驚恐的轉過身,看著那頸脖上鮮血直流卻死死的扣住她的腳不放的人,她知道自己不該就那樣輕易的轉身,給自己的身後留下一個定時炸彈,不是因為她在水中呼吸不暢疏忽大意了,而是她根本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前有狼,後有虎,狼被自己殺死了,老虎就會進攻,她根本就沒有檢查的機會,果然,即便是死人,也大意不得。
那銀亮的匕首晃得她眼睛難受,近的能讓敏感的她感覺到那冷森的寒意,夕顏猛然的一個轉身,那身子,就像是水中的長蛇一般繞了回去,手上的金簪用力的刺在那人的手上,鮮血四濺,一時間竟迷亂了她的眼。
儘管從小就和這種亮麗的顏色打交道,儘管自己的手上早就沾滿了這艷紅的血液,不過她的心裡依舊有些排斥。
夕顏原就畏寒,雖時夏日,渾身也是冷冰冰的,在水中呆了這麼久,若非她耐力好,適應能力強,早就冷得暈過去了,不過現在雖然沒有暈過去,全身上下卻早就瑟瑟發抖了。
呼吸越來越困難,轉身的瞬間,周圍的事物開始不停的晃動起來,朝著自己游來的幾個人,在自己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夕顏努力眨了眨眼睛,晃了晃腦袋,拿著簪子的右手用力在左手的表皮划過,鮮血橫流,可她卻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這莫夕顏的身子嬌貴,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她知道這樣做,只會讓自己更加處於弱勢的地位,但是除了這樣,她真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整個胸腔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她張開嘴,頓時吸進去了一大口水,忙閉上嘴巴,身上的力氣越來越小,盤成一團的髮絲散開,在碧水間,像是水糙一般,臉色蒼白,卻自有一股說不出的美,真真是動人心魄。
她不能有事,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小白怎麼辦?他要是沒了自己,會發瘋的,她不能讓他發瘋。
夏夜白,夏夜白,他不能沒有自己的。
夏夜白聽到那爆炸的聲響,便感覺到事情不妙,還沒來得急把事情交代清楚,就將周強拋在原地,疾風一般的跑了回去。
半路上,遇上前來尋自己的紅豆,也沒心情聽她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交代清楚,直直的朝著雪蘭殿的方向奔去,那種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心裡好像有一團焦躁的火團,一點點,一點點將他整個人熊熊燃燒了起來。
“啊。”
還沒走進雪蘭殿,老遠就聽到那熟悉的尖叫聲,帶著難有的慌亂和失措,炎熱的夏日,他渾身忍不住打了個突,顏顏她出事了。
夏夜白整個人在原地怔住,脊背挺得筆直,傻傻的愣了片刻,衣袖下的雙手緊握成拳,青筋爆出,腳下的速度越發的快,像是離弦的箭一般,借著夜裡的風,she向了雪蘭殿。
那個念頭,足以讓他瘋狂,心裡的那團火燃燒了他一切的理智。
衝到雪蘭殿的時候,四周一片狼藉,方才歌女們表演的高台早就坍塌,高台之上,景帝還有今日前來的妃嬪正坐在上邊,那些個皇子們身邊也圍滿了保護他們的羽林軍。
朗朗明月高懸,琉璃宮燈高掛,整個雪蘭殿亮如白晝。
夏夜白跑進去的一瞬,喧鬧的雪蘭殿頓時安靜無聲,高坐之上的景帝瞧見急忙忙衝進來的夏夜白,銳利如刀一般的眼神左右躲閃,走到台下,一下子像是突然蒼老了一般,弱弱的叫了聲:“老七。”
那聲音,竟與他的身子一般,微微的顫抖。
夏夜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夏日裡,四周的光亮暖暖的,那銀白的面具卻是一片的冷森,散發出駭人的冰寒之氣,四周的人看著他,瞪大著眼睛,通體的冷意,讓他們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雙眼血紅,像是要殺人一般,這真的是那個無能的傻王嗎?他們怎麼覺得那麼恐怖?
面具下的黑眸迅速的將四周打量了一遍,卻沒發現那熟悉的身影,心不由得更慌了:“顏顏呢?我的顏顏呢?”
夏夜白對著景帝大吼了一聲,景帝渾身一顫,哆哆嗦嗦的,半天沒說出話來。
夏天辰、夏明旭還有在場的其他人看了看景帝,又瞧了瞧夏夜白,心裡頓時奇怪萬分,此刻的皇上,完全沒有了那高高在上的威嚴,他們不曾見過,而這樣的夏夜白,渾身冰寒,煞氣逼人,他們也未曾見過。
他們的父皇,無論對著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你可以說他沒用,要不然怎麼會任由匈奴坐大,不過若真的沒有半點本事,這近十年來,琉璃上下左右兩派分庭抗禮,矛盾尖銳異常,可在他的手下卻從未有過大的動盪,九五之尊,這個位置的人從來都把自己藏在很深的位置。
“七皇弟,你怎麼能對父皇這樣說話?”
夏天辰沖了進去,指著夏夜白,出聲斥責。
夏夜白看都沒看他一眼,衝到他跟前,狠狠的拽著他的衣裳,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像極了一頭失去理智的暴龍,與夏夜白那雙桃花眼眸對視。
這天底下竟有這樣的瞳仁,紅的像是要噴出血來了一般,卻又冰寒至極,比天山山巔頂峰的寒冰之雪更讓人覺得寒冷,呼嘯的北風從他的眼底吹出,寒風凜冽,全身汗毛豎起,夏天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儘管他心裡不願承認,但是這一刻,他心裡是害怕的,不只是害怕死亡那樣簡單,擁有這樣的眼神的人,會有無數種方法讓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