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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妃背對著夕顏,嘴角不停的有血流了出來,各眼淚混雜在一起,滴滴答答的聲響說不出的清晰:“什麼要求?”
聲音平靜,恍若一潭沒有波瀾的湖水。
夕顏站在她的身後,從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的側臉,蒼白的,嘴角的位置卻是艷紅的血液,滴在臥榻鋪著的雪白虎皮上,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小小的石子,一點點慢慢的蕩漾開來。
“他讓他的母親當眾在給他餵一次奶,青天白日,大庭廣眾之下,母親有些猶豫,可是想到這應該是她的孩子最後的請求不是答應了,那個孩子咬著她的辱/尖,像是他以前小時候那樣吮吸著,突然用力咬下了他母親的辱/頭,他母親痛的叫出了聲,看著孩子大哭,一個勁的問什麼?蘭妃娘娘,你說為什麼?”
夕顏的臉,亘古冰冷的近乎麻木,她只是一個陳述故事的人,再無其他,陳述別人的故事,不需要任何的感情。
蘭妃唇上的血流的更快,滴落在朱紅的丹寇上,越發的靚麗鮮艷,她猛然轉身,咳嗽了兩聲,大口大口的鮮血吐在床榻旁邊。
夕顏看著開在地上的玫瑰,低低的笑出了聲,深夜之中,那笑聲如鬼魅一般,纏繞在伯耳畔,聲聲不息,讓人忍不住渾身發寒。
“那小孩大哭著對地上的母親說,就是因為你沒教育好,才讓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如果從我做錯事的那天開始,你就讓我改正,他一定不會做出殺人放火這樣的事情來。”
蘭妃俯著身子,還在咳嗽,夕顏嘴角微微的向上樂勾起,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蘭妃娘娘,我說是你害了五皇子,沒有說錯吧。”
蘭妃用手緊緊的捂著嘴,半天才止住了咳嗽,渾身虛軟無力的在她面前艱難的直起身子,蒼白臉,那嫣紅色的嘴唇被襯的越發好看。
那雙眼波,依舊溫柔如水,卻似乎多了幾分歇斯底里的絕望。
夕顏眨了眨眼睛,抽回自己的手,她是個冷血冷性的人,對著蘭妃,即便是有同情,那也只是一瞬。
對於一個想要自己性命的人,無論她現在還有沒有取自己性命的能力,她都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冒險了。
“如果當初五皇子在做錯事的時候,蘭妃娘娘不是一味的縱容,他現在就不會這個樣子,更不會色膽包天,把歪腦筋到到自己的皇弟,還有我的身上,也就不會發生這一切的悲劇了。”
每一字每一句,像是鋒利的針尖一般,扎在心上,細細的疼,然後隨著每一次的呼吸,像是流動的水一般,綿長的蔓延。
蘭妃深吸一口氣,一隻手扶在床榻上,另外一隻手拽住了夕顏的衣角,然後兩隻手一起,用力的將夕顏拉住,仰著頭,那雙因為絕望而黯然的眸此刻帶上希翼還有懇求:“不是我害死俊兒的。”
也許就是因為心裡太清楚太明白夕顏說的那一切,鐵血一般的事實,將自己僅存著的那鐵血一般的事實磨滅,所以才會想要讓那個澆滅她一切希望的人,否決那個她無論如何接受不了的事實。
自欺欺人,很多人都喜歡用這樣的方法。
“彩雲。”
夕顏叫了身旁的彩雲一聲,毫不客氣的揮開了蘭妃拽著她袖擺的手,如果那個叫明月的女人沒死,皇宮之中,就不會有這樣多的悲劇。
這個地方的每個女人都很聰明,可就是因為太過聰明,太過的纖細敏感,才會有這麼多的悲劇。
“求求你,給陳—陳家—留後。”
夕顏背對著蘭妃,在聽到那嘭的一聲響時,停下腳步,一旁的彩雲慌忙追了上去,可等了半天,夕顏卻是沉默不語,隨後頭也不轉的便離開了。
齊謖蕭劍一將御書房那便的事情安排好,便匆忙往雪蘭殿這邊趕,借著璀璨的琉璃宮燈瞧見往那邊趕的夕顏,便急急的迎了上去。
夕顏走到門口,突然仰頭,月明星稀,莫不是晚上死了太多人,漫天的星辰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隕落了。
“夫人。”
夕顏點了點頭,眉宇間帶著點點的疲倦,可站在門口的身影卻是身姿筆直。
“皇宮之中的羽林軍已經換成了我們的人了。”
一路走去,月光下,光潔的地面,隱約可以瞧見斑斑的血跡,似有若無,比起方才流成河的鮮紅,好上了許多,更不要說那些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屍體,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若不是空氣中那淡淡的血腥味,方才的那一場屠殺真的就恍若夢一場。
夕顏覺得自己有些累了,可腳下的步子比起平日裡還要快上幾分,跟在她的身後,你要大步大步的走才能勉強跟上,如果不是面對面,親眼瞧見她眉宇間的倦怠,你很難想像,這樣的一個人她居然是疲倦的。
“蕭劍,你找一些信得過的人,讓他們接替那些大臣的位置吧。”
天機樓的那些人並不是很了解,顏夢樓開張沒多久,還沒完全上軌道,那些人,她還有用,暫時無法抽調的出來,這件事交給一直代替小白管理天機樓的蕭劍而言,最是合適不過了。
“是。”
蕭劍在夕顏看不到的地方,著重的點了點頭。
“彩雲,盤點一下我們這次的傷亡情況,那些受了傷的讓她們好好休息。”
就當是養精蓄銳吧,一場暴風雨過後,總會有幾天平靜。
“齊謖,把芷凝公主看好,還有,看能不能從她的嘴巴裡邊套出些什麼東西來。”
深夜裡,夕顏對著身後這些忠誠的下屬,下達了她自認為尚算嚴密的指令。
“你們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夕顏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離開。
齊謖蕭劍彩雲彼此看了對方一眼,看著夕顏挺直脊背,齊齊道了聲:“屬下告退。”
他們前腳剛離開,夕顏便伸手撫向了自己的眉心,那個地方,漲疼的厲害,連帶的,整個腦袋都是疼得,像是快要炸開了一般。
皇宮這個地方,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來,這是個充滿了災難和噩夢的地方。
她想要好好休息一般,可想到接下來的時候,整個人反而越發的清醒了。
她身邊的人,原本就不多,可現在,她卻要親手將那兩個一直跟在她身邊的人送走,如果只是一開始的那個武媚娘,應該就不會這樣心煩意燥了吧。
“七王妃。”
夕顏心裡正覺得煩亂,隱婚的聽到有人叫自己,鬆開輕揉眉宇的手,順著聲音望去,竟是夏明旭。
“太子殿下。”
夕顏叫了聲,驀然想到什麼,笑出了聲,嘴角的弧度,看在人的眼裡,真的有種想要狠狠的揍她一頓的衝動,這個女人,果真是沒心沒肺的嗎?
她笑著搖了搖頭,對著夏明旭恭敬的行了個禮:“皇上。”
夏明旭看著她弓著的背,沒有說話,她是第一個這樣叫他的人,可是這樣的稱呼卻讓他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麼晚了,不是明日再出宮吧。”
她以為他沒有看見,事實上,她所有的疲倦,他盡收眼底,她不表露,並不代表他不知道,他不是夏夜白,她不會當著他的面表現出任何的脆弱,他是夏明旭,是一眼就可以將她的情緒記在心裡的人,只是他從沒想過,琉璃的天,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改變。
“不用了。”
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拒絕。
“夜裡風大,太子殿下身子不適,早點回去吧,不然太子妃該擔心了。”
夕顏不想與他過多的糾纏,轉過身子,便要離開。
夏明旭見她離開,向前跑了幾步,大聲問道:“莫夕顏,你會和那些大臣一樣,每日都來早朝嗎?”
因為跑的太快,說的太急,劇烈的咳嗽出聲。
男兒當有雄心壯志,可他沒有,一個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甚至連風都吹不得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太大的野心,他最最希望的不過是健康的體魄而已。
夕顏繼續向前走了幾步,實在聽不過那劇烈的咳嗽聲,倒不是出於擔心,但是她現在不希望他發生什麼意外來,更何況,那莫夕顏三個字,著實讓她有些不喜,甚至為今天這樣的決定隱隱的懊惱後悔。
“不會。”
夕顏轉過身,口吻堅定如初。
“如果有特別重要的事情,我自會進宮面聖。”
而她口中重要的事情就只有一個,事關匈奴。
所謂的傀儡,還是有很大的自主權的,只要不觸及底線,什麼都好商量,莫夕顏一直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夏明旭呆呆的看著夕顏漸漸消失的背影,明明疲倦的要命,脊背卻挺直如松柏,矗立在她走過的每一個地方,像是座永遠都不會坍塌的山巒。
直到夕顏的背影匯成一點,豐明旭依舊愣在了原地,夜裡的風果然是太大了,生生的刮人,因為想要見她一面,出來的時候太過匆忙,他沒有披上斗篷之類禦寒的外衣。